初冬的一天,天空灰蒙蒙的,雪花欲來還羞。
爺爺把全家人召集在一起。
“林子16歲(農(nóng)村虛歲)了,該提親了?!鳖D了頓,爺爺接著往下說,“你們也都看見了,家里閑著的那塊宅基地,我已經(jīng)給林子建成了五間坐北朝南的大瓦房,這幾天我們準(zhǔn)備搬走了。
“現(xiàn)在住的這個院子,把正房和西廂房都拆掉。拆掉后撿出能用的木料、青磚用來建廂房。
“你們娘仨就還留在這個院子中。”
“這個院子風(fēng)水不好,我早就不想住了?!蹦棠滩逶捔耍耙彩〉谜炜吹竭@個掃把星。”奶奶眼睛瞄向了母親。
只見母親滿臉通紅,敢怒不敢言。
“爺爺,既然已經(jīng)給林子建了五間新房,那這個院子也不要拆了,留給我們吧?!庇駮哉f道。
“不行。我的財產(chǎn)只能給我孫子一人?!?p> “爺爺,只要你肯不拆這個院子,我和娘可以每年交給你一定的錢數(shù)?!?p> “玉曉,你說得好聽。除非你娘現(xiàn)在就拿出錢來,否則,誰能相信啊?”嬸子搶白道。
“就是嘛,就是嘛。”奶奶附和著。
“我也不稀罕你們那仨瓜倆棗。都不要啰嗦了,這個家就這樣分好了。以后誰也不許有異議。”爺爺結(jié)束了話題。
這叫分家?誰家能這樣分?這不是變相把她們母女三人掃地出門嗎?
回到土坯房,母親禁不住失聲痛哭。
“娘,別哭了,咱們想辦法就是了。你不如去找找高書記吧。”
“見到高書記我該怎么說呀?玉曉,要不明天你陪我去?!?p> “行。讓我想想對策?!?p> 第二天吃過早飯,玉曉陪同母親來到隊部。
隊部設(shè)在村南頭的兩間瓦房中,這兩間瓦房是里外套間。
在外間剛布置完工作的高書記抬頭看到了春花母女。
“春花,一大早過來,怕是有什么事吧?”
母親哭著把分家的經(jīng)過向高書記詳詳細細講述了一遍。
高書記不動聲色地聽完,沉思片刻。
“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一個婦道人家,哪有什么打算?書記,你可要為我做主??!”
“娘,我們要相信高書記。書記,我和我娘有一個想法。”
“什么想法?說說看?!?p> “把現(xiàn)在的院子原封不動地留給我們娘仨,村里出面給估個價,協(xié)調(diào)一下。我們?nèi)陜?nèi)還清?!?p> “這倒是一個辦法?!?p> “玉曉,這就是你的主意???他們分得不公平,咱們還要倒貼錢?”母親怒斥道。
“娘,這節(jié)骨眼上咱們不能置氣,保住房子要緊?!?p> “你可別打我的主意?!?p> “春花,玉曉說得對。現(xiàn)在還真不是賭氣的時候。你們稍等一會。我和其他幾個支部成員商量一下?!?p> 說完,高書記進了里間。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高書記出來了。
“我們幾個商量的結(jié)果是,照現(xiàn)在的情形,老爺子是死活不肯白白把房子給你們住的。補貼些錢給他或許能讓他改變主意。春花,你愿意出多少錢?”
“書記,如今人都吃不飽,哪來的閑錢?”
“書記,只要在合理的范圍內(nèi),我們愿意承擔(dān)?!?p> “玉曉,……”母親扯了扯玉曉的衣袖。
“玉曉,看在你肯擔(dān)當(dāng)?shù)姆萆?,大隊就出面調(diào)停。錢數(shù)控制在150塊以內(nèi),爭取100塊拿下。想好怎么還這筆錢了嗎?”
“明年開始除了務(wù)工收入外,我們還打算養(yǎng)豬、養(yǎng)雞來增加收入,爭取兩到三年內(nèi)還清?!?p> “好,我沒看錯你。有志氣!”高書記豎起了大拇指,“走,現(xiàn)在就去你家?!?p> 看到高書記和春花母女一起進門,正在院子里曬太陽的爺爺理都沒理,轉(zhuǎn)身進屋了。
“怎么著?叔,我來你不歡迎嗎?”
“作客我歡迎,摻和家里的事我勸你還是就此打住。”
“這是下逐客令了!”高書記呵呵一笑,若無其事地坐了下來。
春花母女也跟著坐下來。
在里屋聽到動靜的奶奶也出來了。
“既然知道我的來意了,咱們也省得繞彎子了。叔,我知道春花有些事情做得不對。這不,我?guī)е齺斫o你和嬸子陪不是了。春花,快向你爹娘道歉。”
“爹,娘,我錯了?!?p> “你哪有錯?是我瞎了眼,給文彬娶了你這么個姑奶奶!”爺爺不留任何情面。
“一個巴掌拍不響,得饒人處且饒人。春花,你以后可要好好孝敬你公婆。叔,看春花娘仨也挺可憐的,你聽我一句勸,把這些舊房子就留給她們吧?!?p> “白留給她們可不成??丛谀愕拿孀由?,200塊。”
“100塊。不管怎么說,玉曉和玉容都是你的親孫女?!?p> “150塊,不能再少了?!?p> “這樣,大隊作保,一年付50塊。三年付清。”
爺爺猶豫著,一旁的奶奶不干了。
“不行。老頭子,咱們不缺那點錢。碰到這種沒大沒小、不懂孝順的兒媳,非要好好教訓(xùn)教訓(xùn)她不可。”
“嬸子,過去的是是非非你也不是沒有一點責(zé)任。要不是你當(dāng)年為難春花,她至于跑回娘家嗎?過去了的事就算了?!?p> “沒那么便宜的事!我就是要看著她們娘仨一直窩在那間小破屋里?!?p> “做人要講良心。村里誰不知道,這么多年你和叔能一直活得滋潤,還不是多虧了文彬支撐著。玉曉和玉容可是他的親閨女,不要寒了他的心。嬸子,你就讓一步吧。”
“文彬孝敬我們是應(yīng)該的。我就要看她娘仨的笑話,旁人管不著?!?p> “天底下就沒見過你這種……”
“你不是就想說我惡毒嗎?我惡毒怎么了?我命好,旁人羨慕不來?!?p> “行了,別啰嗦了。錢不要了,房子還是拆掉。送客。”爺爺做了決斷。
春花母女送高書記出門。
“春花,你先別急,這件事村里還會出面的。容我慢慢想辦法?!?p> 此后的一段時間,高書記三番五次上門做劉老爺子的工作,無奈老爺子油鹽不進,仍執(zhí)意按自己的想法行事。
眼看著老房子被一點點拆掉了,能用的材料都運走了,只剩下一堆堆廢棄的的木塊、泥土及碎磚頭。
事已至此,高書記緊急召開了一次村支部會議,會上全票通過了一項決定。
關(guān)于劉全德家分家問題的處理決定
村民劉全德,作為一家之長,一向處事不公,多年來欺凌李春花母女三人。尤其在分家時,獨斷專行,處置失當(dāng),給李春花造成了嚴重的傷害。
黨支部多名成員先后多次找劉全德協(xié)商,但劉全德始終意識不到自己的錯誤,一意孤行,拒不改正。
茲經(jīng)村黨支部集體研究,一致同意,做出如下決定:
從即日起,李春花不再負擔(dān)劉全德及其妻王氏的養(yǎng)老費用以及去世后的喪葬費用。即“活不養(yǎng)死不葬”。
中共劉莊黨支部
1960年12月13日
高書記親自把有村支部蓋章的這份決定送到了玉曉家。
“春花,以后你就把大隊的這份決定作為分家的協(xié)議,只要遇到不公平的事,你就把它拿出來。”
“謝謝高書記?!?p> 分家問題總算告一段落。
玉曉和母親開始耐心清理一片狼藉的院落。
她們把碎木塊撿到一起,并挑出可能用得著的相對大塊一點的木頭放置在一堆,實在派不上用場的堆在一起用來生火做飯;碎磚頭、泥土分類歸置,作為砌院墻的材料。
經(jīng)過近半個月的忙碌,院落終于干凈了許多。又在街坊鄰里的幫助下,砌起了簡單的院墻,安上了一道柵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