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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塵飛

第三十二章 禍不單行

陌上塵飛 第一扁鵲 3006 2020-08-08 20:52:44

  “哪里哪里,我哪里有什么美事!”我趕忙笑著搖頭,然后一本正經(jīng)地解釋,“我想,如果沒有什么重要情況,你姐又怎么會突然回國呢?我知道她合約上訂的是三年吶?!?p>  “哼,還三年,你以為我姐提前回來是牽掛你?”我明白她在為飛霞打抱不平。

  “恐怕確實牽掛我,這點你就沒有我了解她了。”我故意逗她,臉上布滿洋洋得意。

  “別臭美!”飛霞妹妹一揚眉毛,半是責備半是無奈地說,“她在美國不適應,天氣寒冷,工作又苦又累,加上去時身體虛弱,連續(xù)感冒咳嗽,美國公司建議她回國治療,還不是因為你!”

  原來如此。

  一種自責、內疚的情緒揪緊我的心。

  如果不鬧離婚,她至于食不知味身體虛弱嗎?

  如果她不想挽回這場婚姻,她會逃離戰(zhàn)場去美國打工嗎?

  望著往后面飛去的樹木、田野、河流、藍天,我一時默然不語。

  在上海住了一宿,第二天上午我們去虹橋機場。站在機場旅客出口處,我們搜尋著飛霞的身影。

  “到了,到了!”飛霞妹妹興奮地叫著。

  我把目光拉向遠處,只見飛霞背上背著,肩上扛著,手里推著,正向出口處趕來。

  隱隱約約地,一些咳嗽聲好像傳進我耳朵,當飛霞看得愈來愈清楚的時候,這種聲音也愈來愈大。直到飛霞走得快要到我跟前,我才悲痛地發(fā)覺,這聲音就出自飛霞之口。

  那重重的咳嗽聲,每一聲都撞擊著我的心,讓我深切感受到發(fā)自骨髓的疼痛。

  接過她的包袱與行李,再看看她的臉龐,黑而且瘦,眼睛幾乎大了一圈。

  每咳嗽一次,她都在氣喘,我都能聽到氣流經(jīng)過她喉嚨時那種快要被阻塞的上氣不接下氣的粗啞聲。她不斷咳嗽,她呼吸困難,她痛苦異常。

  我趕忙喊了一輛出租車,去上海汽車站。

  當我們回到蘆花蕩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12點。稍作洗漱,飛霞妹妹就先休息了。

  我沒有與飛霞多談什么,事實上她一直咳嗽,幾乎沒有多少平靜的時候,怎么能跟她多談話呢。躺在床上,耳邊都是她粗重、渾濁而又吃力的咳嗽聲。我們都沒有睡著。

  一聲聲咳嗽,讓我一遍又一遍地作出決定:明天帶她去省城醫(yī)院!

  快要睡著的時候,我仿佛看到了徐空蘭,兩手向她抓去,好像抓住了她的身子,而徐空蘭也熱烈地抓著我,火熱的臉頰緊緊靠近我的胸脯。當我意識到緊緊抱在懷中的不是徐空蘭而是自己妻子的時候,我已欲罷不能。

  我痛苦地閉上眼睛,竭力想像擁抱著的是徐空蘭,釋放著強烈膨脹的激情。

  第二天,我們就去了省城結核醫(yī)院。第一天血檢、拍片。第二天醫(yī)生看片,膠片上有一大塊黑斑。

  老醫(yī)生問飛霞:“以前你咳嗽過嗎?”

  飛霞搖了搖頭,一臉茫然。

  老醫(yī)生又說:“你仔細想想,有沒有咳嗽過較長一段時間。”

  飛霞兩眼盯住醫(yī)生,突然恍然大悟似地說:“哦,對了,我二十歲那一年咳嗽過,好像有一個月時間。”

  “這就對了?!贬t(yī)生指著膠片,解釋道,“綜合其他一些情況,你屬于肺結核復發(fā)。不過你們?yōu)槭裁床辉琰c來看,要拖到如此地步呢?”

  看到飛霞緊張的神色,我連忙問:“醫(yī)生,沒什么問題吧?”

  “現(xiàn)在擔心緊張了?”老醫(yī)生厚厚鏡片后向我射來利劍似的目光,“你這做丈夫的是怎么關心妻子的?你知道你妻子現(xiàn)在是結核與氣管炎并發(fā)嗎?”

  似乎不忍心看見寫滿我臉上的自責與痛苦,老醫(yī)生接著安慰我說:“你們也不要太擔心,問題不大。只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要完全康復,關鍵在于調理,時間長一點罷了?!?p>  帶著醫(yī)生開的一大包藥品,下午我們就坐上開往濱江市的班車。

  車上,我沒有說多少話,頭腦中全是飛霞黑瘦的臉,耳邊充塞的都是飛霞的咳嗽聲。

  同情、憐愛、歉疚、傷感,種種情緒包圍著我,糾纏著我,我甚至都能聽到它們一絲絲裂膚而出的聲音。

  還沒有到濱江市,黑夜已降臨。

  恍惚間,我覺得夜成了深邃的陷阱,距離總是錯誤。

  瞧,那些爬上高空的云,似乎沒有梯子下來,紛紛墜落成為黑暗……我,僅僅是星星的觀眾,未曾輻射哪怕一絲一毫的光線。然而,流星是向北的,卻走向了我。既然如此,我就擁抱流星吧,盡量地去擁抱。

  看看黑暗中飛霞閃閃發(fā)光的眼睛,多像流星呵,我暗思,我也將痛苦地為她發(fā)光嗎?

  為讓飛霞更好地調養(yǎng)身體,我只好打發(fā)她到娘家去了,畢竟我教初三,時間與精力都不足以照顧她。日子就這么在教室、在宿舍樓、在對妻子的擔心中走到了六月。

  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老父親要住院開刀了。

  哥哥明玉帶父親去市醫(yī)院檢查回來打電話告訴我說,父親得了前列腺肥大,要趕快動手術,并問我有沒有關系聯(lián)系到好點的病房,父親年紀大了,天氣又熱,最好是空調病房。

  找誰呢?忽然想起徐空蘭跟我談起過王子淵,他不是在濱江市市政府任職嗎?找他可能會解決問題。于是我撥通了他的電話。

  “喂,是誰?”聲音似曾相識,只是多了一層說不出來的味道。

  “怎么,當了父母官就連老同學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嗎?”我故意調侃。

  “你是———”電波那頭滿是疑問。

  “你得多多深入民情。你是,你是,我是楚明溪!”我佯裝生氣,有意逗他。

  “哦,哦,老同學,大學里的才子,現(xiàn)在濱江市的教育名人!”王子淵一聽是我,立馬興奮起來,“我以為這輩子你都不會打電話來了,你對政府官員就這么有成見?”

  “哪里哪里,王大人,”對老同學的直言相逼我也毫不留情,“草民怎敢驚擾大駕啊!”

  王子淵在電話那頭嘆了口氣,半是無奈半是誠懇地說:“明溪,算了吧。我知道,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除了重要的事,你是不會找我的。說吧,什么事?”

  “真不好意思,我老父親近幾天要在濱江市人民醫(yī)院開刀,可是醫(yī)院說沒有病床了。你能不能找到好一點的病房?最好帶空調的。”我想到了老父親,語氣中滿是蒼涼。

  “沒問題,明溪。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槍林彈雨,我也要為老朋友辦好這件事。你就放心好啦?!彼偸沁@么熱心,一點都沒有變。

  我非常感動,可是聲音卻是出奇地平靜:“謝謝你,子淵?!?p>  父親開刀那一天是六月十三日,天氣晴朗。

  我早早就騎車出門,從學校趕到濱江市人民醫(yī)院時,父親已被推進手術室。

  大姐明蘭、小姐明花已先我一步到了,我自責、埋怨著自己:“假如自行車騎快點,可能就可以送爸爸去手術室了?!蓖蝗缓孟裣肫鹗裁此频膯柎蠼悖骸敖?,明玉來了沒有?”

  “他還沒有到?!毙〗愕鼗卮?,從她的聲音中根本聽不出他對明玉所持的態(tài)度。

  可我不高興了,語氣中充滿不滿與怒氣:“幾十里外的弟弟都到了,幾里遠的哥哥卻沒來,怎么有這么關心爸爸的兒子!”

  大姐慈祥地望著我,笑了:“就你能,明溪?我們來是照顧爸爸的,可不是來斗嘴出氣的!”

  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姐,不是我要數(shù)落明玉哥,本來做哥哥的就該拿出做哥哥的樣子來嘛,虧他還接了爸爸的班,有這么孝順的嘛!”

  “還說不數(shù)落,瞧,數(shù)落的要用船裝了。明玉啊,少說兩句吧,我們只有一個爸爸?!贝蠼阌肋h是大姐,在我心目中,她的位置是至高無上的,我也不知為什么,總覺得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那么中聽,那么有理。

  我終于沉默了,沒有再說。

  明玉哥趕到手術室門口的時候,父親正好被醫(yī)生推出來。

  手術只是局部麻醉,父親看到我們幾個子女都在門外,寬慰地笑著。

  父親被推到了空調病房。

  病房里一共放了四張床,一張床上躺著中年婦女,其余兩張床位空著。

  我心里嘀咕,還說病床緊張,這不是多了兩張嗎?如果不是王子淵,輪到老父親有病床,還不知猴年馬月呢。倏地,一種感悟涌上心頭:山能賣錢,水能賣錢,買山要有權,買水也要權,如果什么都要權什么都能賣錢,那么人,豈不成了僅供觀賞的盆景?

  兄弟姐妹四個都在一起,圍在病床前問長問短,問寒問暖。

  我咳嗽了一聲,淡淡地說:“還是讓老爸休息一會兒吧,他夠累的了。我事先申明,明天開始中考,連續(xù)三天我要陪學生,沒空陪爸爸了。三天后呢,我全天候服務吧?!?p>  關照了父親幾句,我側過頭對哥哥姐姐說道:“你們先辛苦吧,我回學校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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