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院大廳內(nèi)病患來來往往,雖說當(dāng)面不敢說些什么,甚至還退避三次,但等到一群人離開后,就忍不住交頭接耳。
“那小姑娘長得可真好看,就是感覺不好生養(yǎng),還帶那么多膀大腰粗的人,兇神惡煞的,忒嚇人了?!?p> 中年婦女是跟著家里人來醫(yī)院看病的,在鄉(xiāng)底下呆習(xí)慣了,嗓門兒有點兒大。
已經(jīng)拐彎離開的蔣小米聞言不由得腳步一頓,啞然失笑。
可不是嗎。
兇神惡煞的,不好生養(yǎng)。
哪怕在后世,按照她這種性格,想要找一個門當(dāng)戶對的心上人恐怕也難如登天,更不要說是在現(xiàn)在了。
搞不好,她這一輩子很可能就要孤獨終老了。
不過,這樣似乎也沒有什么不好。
有錢又有權(quán),一個人自由自在,不必在意他人的目光。
這么想著,蔣小米不禁突然失聲笑了出來。
可轉(zhuǎn)瞬間,她的腳步卻陡然頓了一下。
恍惚間,一張極為艷麗的面容涌現(xiàn)在腦海。
戲歡……
蔣小米纖細(xì)的手指伸手按壓著心臟,不著痕跡的。
她很清楚,她的心湖在想起那個人時會無法控制的泛起漣漪。但蔣小米終究非常清楚,這并不是愛。
不過是來源于人性的劣性根罷了。
有誰不希望自己是被別人全心全意的喜歡著,全心全意的愛著呢?
哪怕自己并不喜歡對方,恐怕也很難對此不感到竊喜。
甩了甩腦袋,蔣小米將戲歡的身影驅(qū)逐出腦海,蔣氏還一團亂麻,現(xiàn)在還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更何況年少的愛情,多是一腔熱血,尚未經(jīng)歷人世間的坎坷和磨難,也忽視了柴米油鹽。
滿心滿眼的勇往直前,也注定不會長久。
蔣小米不想要這樣的愛情。她從不妄自菲薄,也不擅自夸大。自認(rèn)為自己是一個薄情又極為深情的人。
薄情到難以靠近,但一旦認(rèn)定,便是一生。
“李慕怎么樣了?”
ICU病房外的觀察室內(nèi),蔣小米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其中形容枯槁的蘇繡荷。一身蘭花鑲著白邊的旗袍,雍容華貴,搭配著紫羅蘭的披肩妥妥的貴婦人,從腳到頭發(fā)絲都是精致的,但此刻卻難掩一臉的疲憊。
“你怎么來了?”
聽見動靜,蘇繡荷扭頭看見蔣小米也懶得掩飾了,臉上的不耐煩和厭惡幾乎要溢了出來。
哪怕她再不甘心,再算計,還也還是一個母親,李慕突然出事,讓她心力交瘁。
“我聽說李慕出事了,過來看看?,F(xiàn)在情況怎么樣?”
蔣小米也不在意她的不耐煩,反正她也只是來做做面子而已。
自從蔣父車禍昏迷不醒,這原本就貌合神力的一家,早就沒有了強行湊在一起的必要,蔣小米自然也不會委屈自己。
她向來都是別竟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因為李慕昏迷,蘇繡荷也沒有和蔣小米爭的心思,難的沒有嘲諷。
她低著頭,眼眶泛紅:“醫(yī)生說,因為救出來太晚了,吸入濃煙過多,恐怕……”
蔣小米愣了愣。
她抬頭看著病床上的李慕。
突然間有些恍惚。
植物人嗎?
就這么躺著,可能下一秒,也可能一輩子。
就一直這么躺著嗎?
蘇繡荷抬頭看著昏迷不醒的李沐,咬牙切齒:“這件事絕對不能就這么算了!”
不管背后是誰的手筆,她蘇繡荷都要讓對方血債血償。
蔣小米沒吭聲,也沒反駁。
說到底,蘇繡荷也是她名義上的母親,李慕也是她名義上的哥哥。
這件事的確不能就這么算了。
不過……
蔣小米出了病房,站在陽臺前,看著窗外。
不過才短短幾日,她卻恍惚的像過了幾年一樣。
滄桑變化,變化的實在是太快,快的她還不來不及按照交付鋪好的路踏上既定的未來,做好一切的準(zhǔn)備。
還來不及接受這一切,一切都已經(jīng)蜂擁而至。
從蔣父到李慕,無論是猖狂還是惡心,人命仿佛都像是兒戲一般。
實在是太脆弱了。
她不知道上蒼之上是否有神明注視著這一切,又或者她的這些故事,其實根本就是一個不被重視的邊角料。
但這一切就是她的人生啊。
從穿越而來那潛意識里所存在的恍惚和隔閡在這一刻被徹底打破。
她蔣小米已經(jīng)再也回不到從前。
她是蔣家大小姐。
從前是,現(xiàn)在是,以后一輩子也都是,這是誰也沒有辦法改變的事實。
“大小姐?”黑子看著蔣小米越發(fā)沉默的神色,不由得有些擔(dān)心出這個詢問。
蔣小米抬頭,精致的五官在陽光的照耀下,呈現(xiàn)出一種不真實的透明感。
明媚的陽光透過樹葉斑駁落下,光陰層層疊疊像是對堆起了一個巨大的陰影。
飛舞著的發(fā)絲在陰影里起舞。
黑子看著眼前這個他一直跟隨著這個少女,突然有了一種心駭感覺。
蔣小米,變了。
那不是蔣父給他的感覺。
而是在察覺到這個世界似乎在孕育著一個從前不會有,以后也不會有的生命。
她徹底融入了這個世界,不再是那個游離這世界之外天真又善良的精靈。
蔣小米黑眸遙望著遠(yuǎn)方,微微抬起纖細(xì)修長的手指,制止了黑子未出口的話。
“不必?fù)?dān)心?!?p> 從前仿若琉璃一般透明的瞳孔不知何時,早已染成了漆黑幽深如寒潭一般,只剩下無盡的黑暗,看不透徹,里面或許有光,但沒有人知道那些光在哪里。
黑子想他或許會見證一個奇跡的誕生。
“走吧。”
蔣小米抬腳離開,噠噠的腳步聲回響在空曠的走廊里,空曠又寂寥,沒有任何人有多余的動作和言語。
一直走到蔣父的病房前,她才停下了腳步,病房里那個面容慈祥的男人依舊沉默的躺在那里,沒有任何蘇醒的跡象。
她微微皺眉,抬頭看了一眼時間。
“之前安排的護工是誰?”
現(xiàn)在這個點按理來說應(yīng)該是護工工作的時間了。
黑子正打算回答,便聽到走廊的拐角處傳來了交談聲。
“馬姐,現(xiàn)在這個點應(yīng)該是你給病人換洗被褥,擦拭身體的時間了吧,你這怎么還一點都不著急呀?我聽說你負(fù)責(zé)的可是VIP病房呀,那些有錢人可不怎么好伺候?!?p> 被稱作馬姐的人不在意的笑了笑:“有錢人又咋了?我聽說還是一個老總,這么長時間了,連個人來看看都沒有。晚一會兒也沒有什么,等一會兒弄弄就行了?!?p>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拐過走廊,黑子原本打算出口的話也說了回去。
蔣小米微微抬眸,黝黑的雙眸直直的看著對面走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