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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證

第十四章 母親想起楊奶奶臨終說的話

作證 ?;刍ㄩ_ 2930 2020-07-20 20:28:00

  但母親終究是掛念著父親,見父親拿了包走出屋門口,母親領(lǐng)著丹鳳,目送父親的背影漸漸遠(yuǎn)去。

  送走父親,母親看了一下過道里的玉米,圓囤靠墻的地面聚了一堆玉米皮。晚上,若是悄悄地站在圓囤邊,能清楚地聽到老鼠在里面偷吃玉米時發(fā)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音,顯然,這些玉米早已被老鼠瞄上.。

  要把老鼠斬盡殺絕是不可能的,家里街外,白天黑夜,隨時隨地都有老鼠出沒。村里為了滅鼠,發(fā)過老鼠藥,把藥摻在糧食里,裝在一個個小袋里,由學(xué)生領(lǐng)回家。

  有那么一段時間,似乎沒有見到老鼠上墻爬屋,但沒多久,老鼠又猖狂起來。

  打洞偷糧是老鼠的專業(yè),與這樣的對手較量,是很難贏的。曾經(jīng)有一次,母親很清楚地看到一只老鼠鉆進(jìn)了洞中,于是趕忙拿來兩暖壺?zé)崴惯M(jìn)去,沒過兩天,老鼠又在洞旁打了另一個洞。

  用對手的狡猾來鼓動孩子們抓緊剝玉米這步“棋”,母親走的精明漂亮。

  母親在過道的地上鋪了幾個麻袋,一邊從圓囤里把玉米往麻袋上扔,一邊開始給兄妹四人“洗腦”,“抓緊剝啊,老鼠一旦吃開頭了,就麻煩了,老鼠不但吃,還會往老鼠洞里拖。這些棒槌子不夠那老鼠往洞里盜的,一天能盜二三十斤。不知道這囤底下,老鼠抱開窩了沒,要是抱了窩就麻煩了”。

  說這些話時,母親的表情很嚴(yán)肅,用夾子攏到耳后的頭發(fā)跑出了一縷來到了前額擋住了母親右眼的視線,母親只是輕輕的向上一吹,頭發(fā)飄起的同時,向旁邊一揚(yáng)頭,頭發(fā)就乖乖的回到了耳后,母親的兩手卻一直沒有停止向麻袋上扔棒子。

  其實(shí),拿老鼠說事,也是母親動員孩子們剝玉米的熱情罷了,去年的玉米還沒吃完,這是豐收后的喜悅,如果遂了父母的心愿,年前買上小豬,那些陳玉米就會劃歸而成小豬的口糧,這些新鮮的玉米馬上要成為一家人飯桌上的主食。

  兄妹四人輪流分工,丹慶力氣大,負(fù)責(zé)用平口螺絲刀在玉米棒子上捅幾刀,丹欣丹云面前是一個直徑八十公分左右的大笸籮,捅好的棒子就扔進(jìn)笸籮里,姐妹倆只管剝玉米,丹鳳也不能閑著,要把剝干凈玉米的棒子骨頭拾到廚房里,生火做飯用。

  “娘,今年的玉米夠吃的嗎?”丹慶一邊快速地捅棒子,一邊問母親。

  “夠吃,今年糧食比在集體時能多收一半子?!蹦赣H的回答肯定又爽快。

  “娘,過年能天天吃饃饃嗎?丹鳳歪著頭,看著母親。

  “快點(diǎn)實(shí)干,今年過年咱家光吃白面饃饃?!蹦赣H吹起額前那縷頭發(fā),兩手麻利地剝著棒子上的玉米。

  在丹云心里,能在過年那幾天吃上白面饃饃,曾經(jīng)是多么遙遠(yuǎn)的事,現(xiàn)在卻清晰起來。

  到底還是些孩子,熱情就那么一陣。看到笸籮里的玉米粒越來越多,丹欣要去喝水,丹云要去上茅房,丹鳳就說肚子痛,只有丹慶還在低著頭,一刀一刀地捅棒子。

  “懶驢上套,不是拉就是尿,”母親一邊剝,一邊嘟囔著。

  剝玉米是很枯燥的活,除了中午吃飯,這一天都沒有停歇。

  母親有時會出謎語讓孩子們猜,有時講故事,有時暢想全家的未來,來提振兄妹四人剝玉米的士氣。

  母親和孩子們正剝著玉米,伯母來了,給母親拿來一小捆香。

  這些香是伯母自己制的,每年秋收后,是伯母最忙的時候,從記事起,丹云就記得伯母年年都制香。

  母親說,伯母沒出嫁時,就會制香,大伯每年不定期的外出收榆樹皮,卻總是在秋后上山用麻袋背松柏樹枝。榆樹皮有用的部分是外皮里面那層白色的芯皮,榆樹芯皮和松柏樹枝都要曬干,然后在磨草料的磨坊里分別磨成細(xì)粉,按照比例用清水?dāng)嚢璩擅鎴F(tuán)樣,放入底部有一小圓孔的直徑約兩厘米的鐵筒內(nèi),用小木槌用力擠壓,那長長的香條就從小圓孔流出到準(zhǔn)備好的有許多直凹槽的木板上,再用尖刀切成長度一致的香段,放在院子里風(fēng)干就行了。

  家里年年都是燒伯母制的香。伯母制的香,松柏味很濃,燃起來冒出白色的煙,一株香,大約能燃半個小時。家里沒有鐘表,有廣播之前,母親根據(jù)太陽估摸時間,但過年蒸饅頭,母親是一定用香計(jì)時的,開鍋后,燃上一柱香,等到香燃盡了,住火,起鍋,白白胖胖的饅頭合著香的松柏味揉進(jìn)新年帶來的希望里。

  “這逐一年燒恁大娘家的香?!蹦赣H笑著,把大娘拿來的香,輕輕地放到旁邊的針線笸籮里。

  “我這個人好歹還有這么點(diǎn)用處?!贝竽镆残α?。

  “嫂子,過年燒香有講究嗎?我也不懂,是怎么個燒法,燒幾盤?”

  “有講究哇,燒三盤就行。第一盤,你先燒五路開門香,打開家門,迎接喜神,貴神,福神,財(cái)神進(jìn)家門;第二盤你燒十二路,邀請十二位大仙來坐席;第三盤,燒整管子香,天宮,地宮,空中的,千條路上的,四面八方的神佛都請到?!?p>  “恁伯母那腦子還真中,這么多,我可記不住?!?p>  “記不住,你就四個方向請,東海請上龍王爺,北海請那老母娘,南海請到觀世音,西天請來佛祖爺?!辈感χ聛?,開始剝玉米。

  “到過年時,我再問你吧,現(xiàn)在記住,到時又忘了。”母親也笑了。

  看見伯母也圍著笸籮坐下來幫忙,丹慶抬眼看了看丹欣和丹云,“狡猾”地撇了撇嘴,加快了捅玉米的速度。

  “我那娘啊,我那娘啊、、、、、、?!币魂囮嚳弈锫晱臈罴议T口傳出來。

  “嗯,今天楊家去圓墳?!辈缚粗赣H說。

  “楊奶奶這躺在床上好幾年了,又不能自理,身子底下還生了祿瘡,走了,也不受罪了?!蹦赣H對伯母說。

  “連秀婆家是不是沒來送葬?”伯母抬眼看了看母親,小聲問。

  “嗯,沒來?!?p>  “看來她婆家那邊是鐵定了心要離?!辈敢贿厔冎衩祝贿吅湍赣H嘮著。

  “可能過了頭七,楊家這邊找連秀她大姑和連正去說和?!?p>  “還是得圓和起來,年輕人沒數(shù),剛尋思離婚很簡單,孩子咋辦?”

  “就是,連秀她奶奶到死也掛掛著連秀?!闭f了這句話,母親忽然停下了手中的活,想起了什么。

  “你咋了?”伯母看著母親。

  “嫂子,這么多年,咱家沒有一個提丹慶他爺爺?shù)?,丹慶他爺不說,我也從沒問過,丹慶他爺爺還活著嗎?”

  “這誰知道,我聽你哥說過一會,他走時,你哥也才十幾歲,和許正山、沈傳孝一塊走的。第二年,許正山和沈傳孝就回來了,三叔沒回來,三嬸子去找過沈傳孝和許正山,他倆說,他們分開時,三叔還在省城,不愿回家,具體以后干了啥,是死是活,咱都不知道。他走時,丹慶他爺才四歲,第二年,咱娘和咱爺領(lǐng)著丹慶從關(guān)東回來時,三叔就走了一年多了,這都過去四十多年了,都覺得他是在外面又成了家,沒有講究他的了,你提他干啥?!?p>  “嫂子,你知道楊忠善他娘死前和我說了句啥話嗎?”

  “啥話?”伯母也停下了手中的活,眼睛直直地盯著母親。

  她說:“慶子。你爺是個當(dāng)兵的,打仗,打仗、、、、、、。就沒有下文了?!?p>  ”你沒聽錯吧?她知道你在身邊?”

  “她走的那天,忠善哥哥過來喊我過去,我在她床邊,低下頭,喊了她兩聲,她閉著眼,也沒應(yīng)答,過了一會,她才吐著氣,說的,聽起來不是很清楚,但能聽出來是這個話。”

  “真的?”伯母瞪大了并不很大的眼睛。

  “當(dāng)然是真的,連秀她娘也聽見了,連秀她奶奶說了之后,就喘不動了,我和連秀她娘忙著去西屋給她找衣服,穿上壽衣后,抬到堂屋,楊家人圍在她身邊,她還好像要找連秀,連正就趕忙騎了車子去繡花廠接連秀,到死,她腦子里意識也很清楚。”

  “你沒和丹慶他爺說聲?!?p>  “沒說,你看我這記性,這幾天忙這忙那的,昨晚趙志科來找丹慶他爺,不知啥事。趙志科走了之后,俺就都睡覺了,半夜又起來抓小偷,這事一多,我居然忘了,今天提起她,我才想起來?!?p>  “可得注意那小偷,聽‘咬牙’說,灣浮山上果園里的蘋果也有去偷的?!贝竽锏谋砬橐荒樀膰?yán)肅。

  “丹慶他爺再回家,你想著和他說連秀她奶奶說的話,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連秀她奶奶臨死說這話,肯定她知道三叔的一些消息,說不定,還活著,咱得知道他在哪兒?!?p>  伯母看著母親,一臉的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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