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閑著曼珠又在這胡思亂想，在她的印象當中，以前自己是從沒睡過覺的。

　　可這個把月倒是頻頻感到困倦。

　　曼珠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正常的，自己需不需要睡覺呢？

　　她只知道凡人需要，和尚也需要。

　　那么自己，應該也是要睡覺的吧？

　　想著想著，曼珠又不知不覺的睡了過去……

　　這次自己都沒有使用新法術，怎么又要睡覺了？

　　來勢洶洶的困意讓曼珠無暇再想其他，昏昏沉沉的就耷拉下了花腦袋。

　　而她這一睡，也不知道睡了多少天。

　　夢里昏昏沉沉的聽到了很多聲音，也感覺得到日夜的更替。

　　她好像聽到了沙華的聲音。

　　“你怎么這幾天又變得懨懨了，難道是因為太陽太大了，水澆得不充足嗎？”

　　“還是大師兄發(fā)現(xiàn)我偷拿了他的生長符，偷偷換成其他什么符了？”說著沙華堅挺的鼻子湊近水袋口，嗅了嗅疑惑的說道:“沒錯啊，就是生長符的氣味呀。”

　　“明日還是再備多一水袋水吧。”

　　不是夢，是沙華真的在曼珠面前同她講話。

　　只是她在睡著。

　　雖然對外界的一切都有感知，卻無法做出回應。

　　曼珠很想把自己最美的一面綻放在他面前。

　　告訴他，謝謝你的水很好很甜。

　　曼珠看著他日日從不間斷的給自己澆水，從一個水袋變成了兩個水袋。

　　一日又一日，一遍又一遍。

　　曼珠看得見聽得見。

　　卻說不出動不得。

　　她好像被什么禁錮了一般。

　　‘不行，我要沖破它。’

　　可無論曼珠怎么努力都不行。

　　就這樣又過了一個多月。

　　日月更替，升升降降。

　　曼珠感覺體內(nèi)似乎澎湃的什么，可弄了一個月也沒能弄出個所以然來。

　　從起初的不甘，憤然掙扎著。

　　到如今認命細細參悟，她似乎懂了一點。

　　這可能是她修練關鍵的瓶頸。

　　遠遠的看見沙華和默語并肩往下走來。

　　這一個月他們經(jīng)常一起下山。

　　偶爾默語受了幾次小傷，就沒一起，沙華就自己單獨下山。

　　默語十分之招曼珠記恨！

　　回回他都嘴欠。

　　看見曼珠不對曼珠嫌棄上幾句，都不甘心下山去似的。

　　一會說她的花瓣紅的丑死了。

　　“沙華你看它這外形，像不像師父后院里缺肥栽壞了的絲瓜瓢！哈哈哈……”

　　默語驚喜地喊著沙華，覺得自己發(fā)現(xiàn)了個十分重大的相同點。

　　沙華想了想，回憶了一下后院那自栽下就沒人管過的絲瓜瓢，似乎真的有點像……

　　只是一個綠，一個紅。

　　沙華開口道:“別的花都是綠肥紅瘦，她倒是奇怪了點，有花無葉?！?p>　　其實他很早就發(fā)現(xiàn)了她的與眾不同，別的花都是花葉相依，只有它花開不見葉。

　　葉嗎？

　　是跟山下那些小花一樣的葉嗎？

　　那自己是天生比它們愚笨了一點才會沒有那個葉妖作陪嗎？

　　“所以才當?shù)闷鸪蟮锚殬湟粠冒。??！?p>　　默語的回答，聽得簡直是讓曼珠恨得牙癢癢。

　　恨不得化身一朵兇猛的食人花，一口就吞了他。

　　‘呸呸呸！’

　　‘吞了他，我都怕糟踐了自己的肚子?！?p>　　沙華也笑著，早已習慣了自己大師兄的嘴不饒人。

　　澆完水把水袋系回腰間，就下山去了。

　　獨留下氣鼓鼓的曼珠。

　　曼珠這幾日都是昏昏沉沉的，時而醒著，時而又睡過去。

　　晨曦在他們離去的頭頂緩緩升起，清晨的太陽又暖又溫柔，照在曼珠身上讓她感覺舒服極了。

　　暖暖的揮發(fā)著她身上的水，照耀著晶瑩剔透的水珠，讓她全身環(huán)繞滿了靈氣。

　　這時她也沒空生氣了。

　　趕緊靜下心來修煉。

　　每日靈氣最多的只有兩個時間段，一是太陽初升之時，一是月光最亮的之時。

　　只要在這兩個時間段抓緊勤加練習，相信不久之后自己就能突破瓶頸了。

　　就是不知道曼珠突破之后會有什么變化。

　　她第一次修仙，十分之懵懂。

　　到中午的時候太陽太猛了，靈力最少，對曼珠也有傷害，不宜修煉。

　　她得了空便開始想沙華了。

　　簡直就是度秒如年……

　　曼珠想每時每刻都可以見到他，她還想像沙華溫暖自己一樣去報答他。

　　可她只是一朵花...

　　沒身體也沒能力。

　　每日僅可在晨曦初上之時見他一面，又在日落西山時匆匆見他一日中的最后一面。

　　太少了。

　　曼珠覺得少的可憐。

　　根本就解不了她那猶如滔滔江水般的思念。

　　甚至有時候他沒任務，不需要下山，但還是會在卯時左右出現(xiàn)給曼珠澆水。

　　他太美好了。

　　曼珠第一次感覺到凡人的善意，不求回報，日復一日的給一朵花澆水。

　　所以她淪陷了。

　　“只要看見他，只要一接近他，我就無法抑制的歡喜。”

　　“一千年好漫長啊……”

　　曼珠每天掰著手指頭的在數(shù)，數(shù)到目前為止才只是過了一百三十七天而已……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那一千年，一千個三百六十五，又是何年何月呀……

　　“真想日子再過得快一點……”

　　想著想著不知道怎么了，好像又突然被人點了睡穴一樣，完全不受控制，也完全沒有征兆的又睡了過去。

　　而且這才睡得特別沉，這一次外界的所有聲音她都無法感知了。

　　她被塞入了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又黑又冷。

　　曼珠感到十分的害怕。

　　“有人嗎？”

　　她喊了一聲。

　　可四周安靜的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聲。

　　曼珠沒有得到回應。

　　周圍充斥著熟悉的靈力磁場，還帶著若隱若現(xiàn)的幾縷佛息。

　　‘這是我自己的夢呀！’她驚喜地發(fā)現(xiàn)，她還以為自己是遭了哪個妖怪的毒手呢。

　　但雖然曼珠是這個夢境的主人，可顯然夢境卻不是由她自己所造。

　　也算是曼珠自己建造的。

　　是由她體內(nèi)的力量所造。

　　“你是要接受我，還是永留于此？”

　　“我當然要出去，我要修仙?！睆U話，曼珠才不想留在這里呢，那么黑那么壓抑她一會都不想多待。

　　“你是修不成仙的。”

　　“為什么？憑什么？沙華都說我行，我就一定行！”

　　“傻孩子，命中注定你只能修成妖，修成與和尚對立的妖?！?p>　　“你騙花呢，我才不相信你個鬼鬼祟祟連臉都不敢露的家伙?！?p>　　“呵呵，”神秘女子笑了笑，“說你傻你還真傻了，這是你的夢，我能在里面，是因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要相信我，你與他注定不得善果?！?p>　　“憑什么！我才不想做什么花，既然不能修仙那我就做人好了，這總行了吧？”

　　“你還不明白嗎，這是命中注定的，你是花，是花妖，生生世世都只能是花妖……難道前面兩世的慘烈還沒能讓你醒悟嗎……”最后一句更像是囈語，曼珠沒有聽清楚說得十分小聲含糊。

　　六界就是喜歡如此造化弄人。

　　想做人的做不成，不想做人的卻世世輪回，世世為人。

　　或許不管是人，妖還是神魔，這六界六道就沒有哪一個是容易的。

　　他們只是沒有體驗過不同的身份，就以為這六界只有自己苦。

　　實則眾生皆苦。

　　“我不管，妖又如何？就算我只能做妖，那我也可以做一只好妖。是正是邪是不能單憑身份定奪的?！?p>　　那道聲音嘆了一口氣，說:“你太傻了……人妖殊途。而他還不是普通的人，他是斬妖除魔的和尚?！?p>　　“我不管，我只知道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而他是整整給我澆了好幾個月的水。已是數(shù)不清的千千萬萬滴了。我恐怕還三生三世都還不清。”

　　“我不缺勇氣，特別是為了他，不管結局如何，至少我曾經(jīng)努力過?！?p>　　反正我的一生那么無聊，為了沙華勇敢一次又何妨。

　　闖出去，是苦還是甜只要是與他有關的，對她來說都是甜的。

　　“既然你意已決，我會幫你的?！?p>　　曼珠感覺有什么使勁的向自己的身體擠壓過來，很熟悉卻又好像很陌生。

　　“命由天定，兜兜轉轉還是會回到原地?！?p>　　————

　　“玉鈴鐺？你怎么又把這個撿回來了？”

　　“我沒有撿啊，它一直與我在一起從沒有丟失給呀?！?p>　　“這是我從凡間撿到的玩意兒，沒什么稀奇的，你要是喜歡就拿去吧?！?p>　　“好呀好呀，謝謝白無常哥哥。”

　　曼珠感覺四周突然變得十分嘈雜，她聽到好多聲音，熙熙攘攘的吵得她頭痛欲裂，痛得像是要炸開那般。

　　……………………

　　曼珠醒過來了。

　　天早就黑透了，與方才的夢境一樣黑。

　　她感覺全身如剝皮抽筋般的痛。

　　她看著自己的花瓣慢慢一點點變大，然后逐漸變成了手與足。

　　膚如凝脂，手如柔荑。一雙長而筆直的腿，一雙玉足蜷縮著小巧可愛的小指。

　　她驚喜的用自己剛長出來的手撫上了臉頰。

　　摸了又摸……

　　一頭烏亮濃厚的美發(fā)，像黑色的瀑布從頭頂傾瀉而下。

　　清澈明亮的瞳孔，彎彎的柳眉，長長的睫毛微微地顫動著，白皙無瑕的皮膚透出淡淡紅粉，薄薄的雙唇如玫瑰花瓣嬌嫩欲滴。

　　“這是凡人的……身體！”曼珠欣喜的喊道。

　　“那我現(xiàn)在是妖怪了？”曼珠啟唇，詢問著夢中的另一個自己。

　　“你本來就說妖，只要你不沾上血，你還是可以修仙的?！?p>　　“真的嗎？”失而復得的機會讓曼珠欣喜若狂。

　　“你不用太高興，妖怪修仙是很難很難的，而且就算修成了九道比普通人修仙還要重的天雷，也足以讓你灰飛煙滅?！?p>　　“我不怕！”

　　曼珠沒有得到另一個自己的回應，她消失了，或者是回到了自己的身體里，化為了其中一道強勁的力量。

　　她看著自己不著一物的瓷白身體，隨手撿起了地上的一塊小石子。

　　捏了個妖法，給自己變出了一身灰色衣裳。

　　石子的質(zhì)地，貼膚感實在是不太好，一點也不舒服又糙又硬的。

　　才穿了一會她的脖子就被粗糙的領口磨紅了。

　　但是凡人們都穿著衣服，現(xiàn)在有了人的身體，當然也要穿衣服。

　　“等我上了山再去跟沙華要一件他的白色和尚袍，穿著肯定很舒服，現(xiàn)在就將就一下吧。”

　　這變衣裳的法術可沒人教過花。

　　她突然就會了，這么信手沾來。

　　難道是另一個‘自己’學會的？

　　曼珠也覺得奇怪，但隨后又想了想。

　　“她說我就是她，她便是我。那肯定是她學了，然后我就會了?？隙ㄊ沁@樣的！”

　　曼珠抬頭望了望天色，估摸著差不多就要天亮了。

　　天亮之后沙華就會下山了。

　　“怎么辦？怎么辦？”曼珠突然慌了起來。

　　她驚慌失措地站起來就想跑:“我還沒想好要怎么以人的身份去面對沙華呢。”

　　總不能跑到他面前打招呼說，嘿，我就是你照顧了好幾個月的花吧。

　　說不定他會當場收了她！

　　因為是剛化成人形還不熟悉，不知道怎么用雙腳走路。

　　又這么著急，剛邁出第一步本就不穩(wěn)又著急的想邁出第二步。

　　結果導致雙腳混亂，不知該怎么放了。

　　步伐不穩(wěn)的搖晃著，“啊”！的一聲就摔倒了。

　　順著斜坡一直從半山腰滾了下去，山坡上多的是崎嶇不平的石子。一直到了山腳‘砰’地撞上一個大石頭才停下來。

　　直接暈了過去，不省人事。

　　在摔下去的那一刻曼珠還在那里吐槽著:‘這人腳也太不聽使喚了吧，還不如原先的花桿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