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天后的一個傍晚,雙流鎮(zhèn)的君悅客棧。
客?;镉嬕姷揭粋€年青的行腳僧風(fēng)塵仆仆的站在門前。那僧人身著青色的法衣,領(lǐng)口露出白色的僧內(nèi)衣,裸足穿著草編涼鞋。右手拿著一串青色佛珠,左手拿著一根木棍。腰間系了一把劍。還掛一個葫蘆。僧人背負著一個竹笈,上面有一塊布蓋著。竹笈的后方有一根木頭支柱,上掛塵尾、幡等物。竹笈的前方掛一系長帶的金色香爐,是為了驅(qū)逐蚊蟲叮咬。僧人身負重載,剛毅的面容,讓伙計不禁心生敬畏,連忙把他迎了進來。
此人就是耿天佑!
“大師是打尖還是住店?”伙計問道。
“大師不敢當(dāng)。貧僧只是住宿一晚!”耿天佑回答道。
伙計結(jié)果誤會了,以為小和尚是來借宿的,于是說:“大師,那我?guī)闳ズ笤翰萘戏?。你可以睡上一晚!?p> “施主,貧僧要洗漱一下,所以需要一間有熱水的房間!最好能便宜點!”耿天佑知道伙計誤會了,于是糾正的說。
“人字號上房一間!”伙計連忙大聲吆喝道?!按髱熣垼 ?p> 柜臺掌柜也瞧了這邊一眼,走過來說:“請大師出示度牒?!?p> 半個時辰后,耿天佑舒服的泡在大浴桶里,回憶著這些天發(fā)生的點點滴滴。
那天耿天佑趕在城門關(guān)閉之前就出了城。離開臨湘城以后,他漫無目的的走著。晚上在龍王廟睡了一晚上。晚上他問大哥有什么可去的地方。結(jié)果大哥的回答是,不知道。反正跟著他走。
“大哥,你說我們?nèi)蜗砷T學(xué)仙術(shù)怎么樣?”耿天佑問道。
“什么狗屁仙術(shù),那是偽仙術(shù)!求我都不學(xué)!”大哥憤怒說道。
“但是我現(xiàn)在無路可走??!我實在想不出能去哪里了!”耿天佑不滿的說道。
“隨便你,反正我跟你走!”大哥隨意的說著。
“那偽仙門怎么去??!”耿天佑再問道。
“你往東走!”大哥回復(fù)道。
“往東?沒有具體位置嗎?總要有個地名吧?”耿天佑大聲的質(zhì)問道。
“那地方我不熟,不知道很正常吧!”大哥有些心虛的說道。
“喂,你是神仙啊!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耿天佑憤怒的問著。
“我不是受傷了嗎?現(xiàn)在我的靈識看不了多遠,只能知道一個大概的方向!”大哥有些心虛的解釋道,不過他接著又說:“現(xiàn)在的天地變了!”
“大哥,你那時候的天地是什么樣子的???”耿天佑好奇的問道。
“那時候天地非常的大。天下有四大部洲:東勝神洲;西牛賀洲;南贍部洲和北俱蘆洲。洲與洲之間,有浩瀚的大海相隔,大海上有經(jīng)年巨浪和罡風(fēng)。就算是十二金仙,要游歷四大部洲也要數(shù)百年之久。更別說普通的仙人,可能一輩子也都沒出過一個部洲?!?p> “那時候天上有三十三層天。每一層都有不少仙人的居所。其中第九層天是天宮之主的住處。除了十二金仙外,天下的仙人都歸他管。我?guī)熥鸨緛硪苍谌龑犹焐嫌幸粋€洞府,但他從來沒有去住過。而是住在了西牛賀洲?!?p> “地底之下也有空間。共計有十八層幽冥空間。那里是十八冥王的住所。他們掌管著所有人的生死輪回。哪怕是金仙轉(zhuǎn)世,也要和他們打個招呼。但從來他們不會在地面和天宮出現(xiàn)。”
“那我們現(xiàn)在哪個部州?我聽說天下有十八個州府,七十九個郡?!惫⑻煊舆B忙問道。
“哪個都不是!這個天下太小了,如果我能恢復(fù)全部功力,一天就能走完了!我懷疑這里是部州的某個碎片!”大哥回復(fù)道。
“一個碎片?哇,真正的天下那得有多大??!”耿天佑感嘆道。
“所以呢,你要去的那個偽仙門,我以前沒去過。當(dāng)然就不知道地名了!”大哥又補充了一句。
“原來如此,是我錯怪大哥了!”耿天佑連忙道歉。
“沒事的,老弟!反正你往東走。如果遇到岔路,我會告訴你怎么走的!”大哥大氣的說道。
于是第二天,耿天佑終于有了目標(biāo),有了方向。也就有了行動的動力。迎著朝陽向著東方走去!
荊南州有四個郡,分別為長沙郡、武陵郡、零陵郡、桂陽郡。臨湘城屬于零陵郡。而零陵郡城叫零陵城。它在臨湘城的東邊300多里。耿天佑經(jīng)常聽人說起,如果走路去大概要10天左右。騎馬或坐馬車肯定會快些,只要一半的時間。但是耿天佑卻不敢坐,怕被臨湘城出行的人發(fā)現(xiàn)。于是耿天佑就走在去零陵城的路上。但是他沒敢走官路,而是沿著官路旁邊的小路向前行。
第一次出遠門,耿天佑終于有了出門萬事難的感覺。吃穿住行,樣樣都是攔路虎。件件都得去學(xué)著怎么做。在這些問題上,大哥可沒有什么幫助,他只會說一句:“你不會去搶嗎?”
首先是吃的問題。雖然他身上有不少的銀兩和銀票。但一般的小店根本不收銀子。大的酒樓、飯店,他又不敢去,怕被人認出來。所以這些天,他只是撿路邊田地里,沒有收割干凈的谷物和野菜充饑。
穿。他逃亡時只穿了一套僧袍,阿娘給他裝的幾件衣服,又沒辦法穿。最大的問題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初冬時節(jié),天氣非常冷了。他的單薄衣物,根本不抗寒。走起路來,冷得直打哆嗦。
住。雖然他有度牒,但他始終不敢去住宿。一路上總覺得有人在窺探自己。又總是擔(dān)心被人認出來。所以只能是晚上借宿或者躲在某個農(nóng)戶家的牛棚或雜物間里。還有一次差點被人當(dāng)做賊追打。
行。他一直都是穿草鞋,哪怕冬天也是如此。但這次出來,路途崎嶇,草鞋磨損很大,早早就磨出了一個大洞。他又不會修補,所以只能撕了一件衣服把腳包住。但這樣還是很快就磨壞了。他看著腳上的幾個大泡,想著再這樣下去,就走不了多遠了。
但是他的和尚身份,也為他帶來了一些便利。
當(dāng)今皇上信佛、尊佛,所以僧侶、尼姑在各地都非常受歡迎。連帶著很多普通人也以穿僧袍為榮。但是僧袍是不能亂穿的。如果沒有度牒那就是假和尚,是要被充軍流放的。當(dāng)路人、農(nóng)夫,見到耿天佑一身僧袍,一個光頭,身無雜物。加上俊朗的外表。本能的相信他就是一個真的。
于是他在鄉(xiāng)間小路上,偶爾遇到的人家,可以討口水喝。有些信眾看他穿著樸素,還送他一些衣物與食物,讓他不那么饑寒交泊。更有一位老婦人,親手送他一雙布鞋表達心意,讓他感激不盡。
一日傍晚,他在路上遇到一個老漢。老漢見他行路匆忙,又快天黑。于是邀請他去家里住宿。在老漢盛情難卻的邀請下,耿天佑于是答應(yīng)了。
來到老漢家中才知道,老漢家有一個兒子,但是去了郡城還沒回。家里就老漢一個人。老漢準(zhǔn)備了幾樣素菜和米飯,又端出家里自釀的米酒。耿天佑也是難得吃到熱飯,于是風(fēng)卷殘云的吃了起來。
老漢也是一個信徒,家中長年供奉著大自在菩薩的木像。又向耿天佑請益佛法。對于佛法,耿天佑并不陌生,反而非常的熟悉。因為阿娘經(jīng)常念經(jīng),所以他也受到感染,背熟了不少經(jīng)書。他自己的領(lǐng)悟加上向阿娘的請教,他的佛法水平并不算低。指點了老漢幾句,讓老漢非常的高興,又多勸了耿天佑幾杯米酒。耿天佑酒量并不好,加上旅途勞累,早早的就睡下了。
晚上他睡得真香時,大哥突然在腦海中大喊:“快醒來,有人要殺你!”
耿天佑睡得迷迷糊糊,被大哥一句提醒給驚醒了。他睜開眼睛一看,一個黑衣人向他撲了過來。他只好向床里一躲,又用手一擋。結(jié)果感覺手臂出血很痛,這是被利器給劃傷了。
那個黑衣人看到?jīng)]有刺中,又朝其他的幾個方向刺去。被耿天佑敏捷了躲了過去。屋中非常的黑,那個黑衣人看不到耿天佑藏身的位置。只聽他大喊:“阿爺,快進來幫我!”
只見屋外一個亮光,慢慢的移了進來。耿天佑借著光亮看到,來的人竟然是那個老漢。心中大吃一驚。他大聲的喊道:“老頭,我們無冤無仇,你為什么要害我?”
那老頭走進屋后,一邊搜尋耿天佑一邊說:“怪只能怪你是一個苦行僧。就算死在這里。天不知,地也不知。等你死了以后,你的度牒,我們可以賣很多錢。我兒子的媳婦就有著落了!”
“阿爺,他肯定是一個假和尚。我在郡城里看到的和尚,個個都騎高頭大馬,身邊還有美女侍候。現(xiàn)在哪里還有什么苦行僧!”那個黑衣人說道。
這時候耿天佑才明白,自己早就被老漢一家人給盯上了。老漢一直在迷惑他,直到把他灌醉。
那個黑衣人借著光亮,很快的找到了耿天佑藏身的位置,手持尖刀撲了過來。耿天佑沒辦法,于是與他進行博斗。只是他酒勁沒醒,全力乏力。對方卻身強力壯,刀刀直刺要害。眼見著耿天佑身體多處受傷,快要頂不住了。
這時一道紅光亮起,又很快的熄滅。耿天佑呆站在那里,一動不動。而那個黑衣人則突然撲騰一下倒在地上,生死不明。老漢見到自己的兒子反而受了傷,連忙跑了過來。但他看到的,竟然是一具干枯的尸首。那干尸全身蜷縮,全身的血肉如同消失了一般,就剩一層皮。只是憑著臉上的那一層皮,大概能認出原來的相貌。確實是他的兒子!
那老漢指著耿天佑大叫一聲:“原來你不是佛子,你是披著人皮的邪魔!”說完就暈死了過去。
耿天佑此時的狀態(tài)也非常的不好,除了多處有傷以外,心情更是迷茫與驚恐。剛才在博斗中,他雖然處于下風(fēng),但是也稍稍弄傷了對方。在最后的打斗中,他好象記得,自己的右手心,觸碰到對方的傷口,接著感覺一股強烈的熱流從手心涌到了全身。這種熱流所到之處,身體的疼痛得到了緩解,精力也恢復(fù)不少。連傷口都在逐漸愈合。
但是這種感覺,耿天佑卻曾經(jīng)體會過。那是在昆侖鏢局里,純鈞子幫他療傷時的感覺。當(dāng)時右手心中還被留下了一個烙印。這些日子,他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把手包好。但今天晚上打斗時,卻無意被扯掉了。接下來,他就見證了一個活生生的成年男子,在數(shù)個呼吸之間,就變成了一具干尸。他能感受到那個男子當(dāng)時的恐懼與不安,他似乎想求饒,又想要掙扎。但是耿天佑卻控制不了自己的手。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對方,慢慢的從強壯變成枯瘦,然后當(dāng)手心熱流停止時,那人就倒了下去,徹底的死透了!
老漢暈倒時,手中的油燈掉在地上熄滅了。屋中又變了漆黑一片。耿天佑不知道呆在站了多久,傻傻的說道:“大哥,我殺人了!”
“他死總比你死好吧!殺人者就要有被殺的覺悟!”大哥冷冷的說道。
“但是大哥,這人是我親手殺的!”耿天佑反駁道。
“難道你想死嗎?那老頭把你灌醉,然后他兒子又拿著刀,怎么看你也死定了!”大哥冷冰冰的說著。
耿天佑沉默了,大哥說的都是事實。如果不是這個烙印,自己就死定了。其實還是要感謝大哥的提醒,和純鈞子的救命之恩才對。但是他卻感覺自己過不了那個檻。畢竟這是自己第一次殺人!
他憑感覺摸到了那個油燈,點亮以后照亮了這間屋子。他是醉酒后被老漢扶了進來的,并沒有仔細觀察過。這間臥室就在堂屋的后面,一個門敞開著,老漢就是從那里進來的。還有一個門被掩著,打開一看是后院。那個黑衣人應(yīng)該是從這里進來的。
房間里很簡單,就是一張床。不過耿天佑卻在床下找到了一個不小的布袋子。打開以后,他頓時沒那么愧疚了。原來布袋子里,竟然是一套比較齊全的和尚用品。里面除了有數(shù)件僧衣、內(nèi)襖以外,還有佛珠、佛像、經(jīng)書、塵尾、幡、香爐等物。看來老漢這家人,早就有了預(yù)謀,要殺害一個和尚冒充身份,只是剛好遇到了耿天佑而已。
耿天佑也不是迂腐之人,雖然大哥之前說了一些事實,他還難以接受。但現(xiàn)在反而覺得自己是在替天行道了!他又在屋里屋外搜尋了一次,再找到了一個竹笈?,F(xiàn)在基本上湊齊了一套行腳僧的裝備。
此時老漢醒了過來,不過又被耿天佑打暈了,捆了起來。他在另外一間屋子里打了個盹。等到天亮以后,他隨意吃了點東西,然后把全套行頭都穿了起來。現(xiàn)在怎么看,他已經(jīng)是一個標(biāo)致俊朗、百分百的行腳僧了。
耿天佑將老漢拍醒,押到了屋外。然后當(dāng)著老漢的面放了一把火,把屋子點燃。老漢家位置其實很偏僻,所以不用擔(dān)心很快就有人來救火。至于老漢的生死,那就隨緣了!
佛祖說:這就是報應(yīng)!
第二天耿天佑大方的走在官路上,路上偶然有同行的馬車路過,人們都盛情的邀請他上車,只是他拒絕了。傍晚時份就來到了雙流鎮(zhèn),住宿在君悅客棧里。
耿天佑泡了一個熱水澡以后,感覺渾身舒坦。這是十多天來,他的第一次洗澡。
他將阿娘送的僧袍仔細的洗干凈。昨晚的打斗中,沾染了不少血跡,還有很多破洞。他都縫補好,然后細心的收藏在竹笈的最下面。然后就開心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