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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間有月來

楚檸:第三章

云間有月來 葉是汐 10238 2020-06-29 17:49:32

  太后久違的差人來傳我去慈寧宮,自從太后上次被太上皇抽了一耳光,我已經(jīng)快兩個月沒見到她。我換了身得體的衣服,還是乖巧的去了。

  太后憔悴了許多,一只手有氣無力地撥弄著茶碗蓋?!澳愕故呛檬侄?,我那個胳膊肘往外拐的不肖子也就算了,連太上皇都能來幫你?!?p>  我跪在地上低頭不敢說話。

  “罷了,反正這后宮遲早也是你的。哀家今天叫你來,是想請你幫我一個忙?!?p>  這話說的我惶恐,“母后這是哪里話,有事盡管吩咐兒臣便是?!?p>  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目光都變得有點渾濁,“辰兒想送婉婉去白海和親,她死活不愿意,你幫我去勸勸她。”

  秦留滅國后,實力能與唐月相抗衡的,也就剩云萊和白海了。

  我能猜到蘇閱辰想將蘇婉婉送去白海的目的,太后肯定也能猜到,卻沒想到她這么舍得。似乎是看穿了我的想法,太后對我說:“婉婉作為唐月的嫡長公主,該當為唐月做點事。就像你為云萊做的那樣?!?p>  離開慈寧宮的路上,我正好碰到蘇婉婉,她正坐在一人多高的宮墻上發(fā)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上去的??此龖?yīng)該是沒注意到我的樣子,我從袖子里摸了彈弓和石子出來,打在了她的腳踝上,她吃痛從墻上摔了下來,掉在了柔軟的草地上。

  發(fā)現(xiàn)是我干的她就渾然不顧腳踝上的疼痛站起來罵我:“姓楚的別以為你是我嫂子我就拿你沒辦法!?。 ?p>  我藏好彈弓攤攤手,“我是來找你聊天的,你在上面太高我夠不到?!?p>  “我不想和你講話!”

  “那你是想抄宮規(guī)?”

  蘇婉婉對宮規(guī)心有余悸,一聽到這兩個字瞬間老實,“你要和我聊什么?”

  “換個地方吧,總不能就站在?!蔽艺f。

  她讓我?guī)?,自己一瘸一拐的跟著。我其實也沒有想好去哪,干脆帶她回了汐文殿前,讓茴辛拿了兩個墊子出來在臺階上坐著,旁邊還置了個小桌案放了一壺酒和兩個杯子。

  她不滿的嘟了嘟嘴,“你對這個地方到底是有什么執(zhí)念?”

  “我母后在云萊就喜歡這樣,我也就學著她,后來發(fā)現(xiàn)坐這真的挺好的,遠遠的還能看見御花園。你不想嫁去白海?”我直接問她。

  “母后讓你來勸我的?真是的,為了把我弄走都愿意找你幫忙了?!?p>  我沒有否認。

  她繼續(xù)說道:“你以為都像你運氣這么好遇上皇兄這樣一個年輕帥氣的,白海的老皇帝都快四十歲了,我要是嫁過去,就是去做繼后。大好的年華,難道就這樣浪費在一個糟老頭子的身上?”

  略微思考了一下我問道:“你怎么確定是嫁給白海的老皇帝?”

  很顯然蘇婉婉沒有認真思考過這個問題,一下傻眼了。“那不然還有誰?”

  我搖搖頭表示不知,“這樣吧我一會去你哥那幫你打探一下?!?p>  蘇婉婉一副看到菩薩的表情。

  這孩子,總覺得比我還缺心眼。

  蘇閱辰一聽差點沒給氣死,“蘇婉婉這丫頭怎么回事,就覺得她哥哥只管利益不管自己妹妹的幸福了?白海那老頭子半死不活的嫁過去準備給他守寡嗎?”

  “那你要讓婉婉嫁誰?”我問道。

  “當然是白海的太子白瑟。一表人才文武雙全,一點都委屈不到婉婉?!?p>  原來是這樣。

  轉(zhuǎn)述給蘇婉婉后她明顯放心了許多,但還是一副很難過的表情?!盎噬?,你為什么會同意來唐月和親?。磕阍趤碇耙稽c都不了解我皇兄吧?”

  我認真想了想,回答道:“最開始聽到消息的時候,我是打算去拆了父皇的宮殿來表示我的抗議的。后來突然就想明白了,不管我怎么反對,父皇都會把我送來唐月的,區(qū)別只在于我是自己坐著馬車來還是被綁著來。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來和親,我的母后和我的兄長,就能在云萊過得更好些。作為一國的嫡公主,總有些責任是需要承擔的。你看我來和親,唐月和云萊的關(guān)系就變得很好,兩國也免了許多的戰(zhàn)火,豈不是很好?”

  “但是云萊和白海不一樣,與云萊是為了結(jié)盟,而皇兄是為了攻打白海才想讓我嫁過去的,我若嫁過去,屆時又該如何自處?”不曾想到蘇婉婉看事情倒是明白。

  雖然幾乎不和蘇閱辰談?wù)撜?,但是在他旁邊待久了總是免不了聽到些消息,我大概能猜到些。蘇閱辰現(xiàn)在對于白海的態(tài)度其實很糾結(jié),總的來說就是不好打。他整天罵白?;实墼憷项^子,但其實白?;实鄄潘氖畞須q正當壯年,生的幾個兒子也很爭氣,國力強盛沒什么大的問題。

  不打就要和,和親自然成為最佳選擇。

  蘇婉婉的擔心不無道理,若是正常和親倒是還好,但是白海瀕臨海岸,蘇閱辰想要征服中州就繞不開需要一支強大的水軍。蘇閱辰想要云萊的富饒,但是只要和云萊關(guān)系好,通商往來或是云萊在經(jīng)濟上支持些都不是什么難事,軍隊就不一樣了,再怎么說白海也不可能送他支水軍。一旦有了機會,蘇閱辰不會放棄的。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蘇婉婉的問題,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假如有一天云萊和唐月開戰(zhàn)我該怎么辦。

  見我沉默,蘇婉婉的臉色也跟著沉了下去?!八晕也幌爰奕グ缀#呐虏皇羌迋€老頭子。”

  “婉婉,你有喜歡的人嗎?”我問她。

  蘇婉婉搖頭,“要是有我不早就嫁了,還用等得到去和親?”

  “那去白海試試吧,如果你要是在白海遇到心愛的人,如果那個人還是太子白瑟,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的。”

  她一副不可思議的看著我。

  “雖然蘇閱辰確實是出于政治上的考慮,但也是為了你的幸福。聽說他以前想撮合你跟季將軍結(jié)果失敗了?”

  蘇婉婉撇嘴,“季曉那個大老粗,整天除了黑著臉聽皇兄的命令別的什么都不會,我才不要!”

  我笑笑說道:“所以你看,在唐月,實在也給你找不到什么好夫婿。白瑟是個不錯的人,至少從你皇兄多方的調(diào)查來看。如果是你真正珍視的人,你要相信你皇兄不會對他怎么樣的,你也不會讓他對你皇兄怎么樣,不是嗎?”

  蘇婉婉被說動了,絞手指糾結(jié)的樣子可愛的很。撇開以前的不快來說,其實還是人如其名的,是個溫婉的女子,至少不張口說話的時候是。“皇嫂,你后悔嫁給皇兄嗎?”

  我笑著捏了捏蘇婉婉帶點嬰兒肥的臉蛋,“我現(xiàn)在覺得,嫁給你皇兄,是我這輩子最正確的一個決定?!?p>  蘇婉婉出嫁是兩個月后的事了。

  宮里為了她出嫁也忙了兩個月。

  我邊忙碌邊生氣,氣得想回云萊去拆父皇的宮殿,果然他當初蓄謀已久,七天就把我給嫁了出去,這是背著我準備了多久啊。跟蘇閱辰說這件事的時候他瞇著眼睛告訴我:“我和你父皇蓄謀了半年?!?p>  當晚汐文殿的大門就對他關(guān)上了。

  太后為這事親自來跟我道謝,和我掏心掏肺說了一天的話,雖然我不知道她掏出來的心肺是真是假??傊龑ξ易兊脴O好,宮里那些之前還沒來得及收拾的老嬤嬤也對我畢恭畢敬的,后宮一片和諧。

  在這一片和諧中,太上皇又把我叫去了元祥宮。

  第一次被他叫來,是我從太后手中奪權(quán)的時候。本來真的只是去賑災(zāi),結(jié)果意外發(fā)現(xiàn)了太后的一堆把柄,好巧不巧的就這樣將后宮之權(quán)奪了過來。我當時跪在元祥宮里瑟瑟發(fā)抖,這是奪權(quán)奪太狠要被太上皇收拾了?

  結(jié)果太上皇喝了兩杯茶跟我說了句:“真像。”

  就像現(xiàn)在我們與金又靈白瑟等諸國貴族的年輕一輩因為政治或是別的原因相互認識一樣,上一輩的人亦是如此。父皇喜歡著那位舊秦留的慶和郡主,太上皇傾慕于宛南的長公主韓洛恩——我的母后。

  初聽到的時候我差點沒把眼珠子瞪出來。

  太上皇沒有說更多,我也不敢去問,不管母后對他是什么態(tài)度,總之因為政治需要她嫁去了云萊,太上皇也娶了現(xiàn)在的太后。

  對我而言,則是在唐月多了一個堅定的靠山。太后被扇的那一巴掌就是最好的證明,只要我不太出格,太上皇多半是站我這邊的。

  現(xiàn)在又被他叫來,我就從容了很多。

  本以為是為了蘇婉婉的事,我乖乖跪著等他發(fā)話。然后他說:“有沒有你母后的畫像,我想看看她?!?p>  我:“......”

  縱然百般不情愿,我還是乖乖送了張母后的畫像過去。畫像上的母后低眉看著手里的木槿花,笑得十分溫柔。

  不管是不是越矩,我一遍又一遍的叮囑著太上皇絕對不能讓太后看到。太上皇只管看畫頭也不抬,“你這性子可跟洛恩一點都不像,快給孤滾出去。”

  過河拆橋。

  我又氣又擔心地滾出元祥宮。

  我現(xiàn)在終于能在合安分清東南西北了,第一次抬頭望向云萊的方向。

  心里其實覺得有些高興,總覺得母后的一生都過得很凄涼,沒有夫君的關(guān)愛,不敢奢望故國的寬慰,現(xiàn)在卻知道原來還有個人,心里一直都在記掛著她。

  這份掛念,母后知道嗎?

  蘇婉婉站在宮門口抱著太后哭的稀里嘩啦,哭完一場又抱著我哭下一場。

  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真的很難捉摸,她推我下水的時候,又哪里能想到她也會有舍不得我的一天?

  我和蘇閱辰在宮門口站了很久,一直到送親隊伍完全消失在街道上。他將我摟在懷中,問道:“你離開云萊的那天,也像這樣哭了一場嗎?”

  “沒有,一滴眼淚都沒流。你知道的,我在云萊過得不好,不像婉婉,是唐月名副其實的長公主?!?p>  “也挺好的,你哭相那么丑,除了我就不要給別人看了。”

  我想拿腳踹他,但看周圍還站了好些宮人,只好把腳縮了回去,不經(jīng)意看到了站在遠處的金又靈。許久沒見到她,似乎又美了幾分,就是一個人站在遠處感覺有點落寞。

  蘇閱辰把我臉掰到另一個方向,帶著我離開。

  原本按照計劃,蘇閱辰會在秦留的戰(zhàn)事徹底結(jié)束之后幫助楚楓登上云萊的皇位。

  我自己想了想父皇會怎么辦,不管怎么想都覺得好像有些不太好,他和太上皇不一樣,只要他還活著,絕對不會主動退位的。我放棄思考這個問題,總覺得楚楓和蘇閱辰肯定有辦法解決好的。

  但是楚楓和蘇閱辰好像吵架了。

  以往楚楓寄來信件總會在最后寫些要對我說的話,讓蘇閱辰轉(zhuǎn)述給我,算是夾帶私貨,主要也是為了與蘇閱辰之間的信任。

  已經(jīng)有很長一段時間蘇閱辰什么都不告訴我了,甚至我偷偷和王微確認了好幾次楚楓有寄信過來。

  我正在汐文殿核算上個月的賬目時,知雁跑了進來,說宮門口的侍衛(wèi)來回稟有人要見我,說是從云萊來的。我讓人帶過來一看就樂了,居然是楚榆。

  她一身以前從不會接觸的粗布麻衣破破爛爛,臉上臟兮兮的,頭發(fā)也不知道多久沒有清洗打理,她隔我還有一段距離我都能聞到她身上的酸臭味。樂歸樂,楚榆這樣來找我,肯定是有大問題的。不待我開口,她就招呼知雁帶人出去。

  知雁向我投來詢問的目光,我點點頭,“沒關(guān)系,反正楚榆也打不過我沒啥好擔心的。讓人都離遠點,你和茴辛在門口守著?!敝愫蛙钚翈送顺鲫P(guān)上門,楚榆身上的酸臭味更加明顯了。

  “你要不要先洗洗再說?”我還是忍不住問道。

  “先說正事?!彼约鹤碌沽吮枰伙嫸M,依楚榆以往的性子,喝杯我的茶肯定都要陰陽怪氣的評論一番,今天卻真的一句廢話都沒有?!霸迫R出事了,楚楓讓我來帶你走?!?p>  她艱難地解開不知多久沒動緊緊纏在一塊的發(fā)髻,從中取出一張疊得很小的紙條遞給我?!安贿@樣的話我沒法把紙條帶到你手里?!?p>  我把紙條搶過來打開,是楚楓的字跡,只有兩個字:

  信她。

  “沒法寫更多東西,紙條大了不好帶,而且萬一被發(fā)現(xiàn)就完了,這兩個字也是他怕你不信我實在沒辦法才寫的?!?p>  “你快說到底怎么了?。 ?p>  “你讓我再喝口水?!毕硬璞∷苯幽弥鑹貙ψ旌?,看來是真的渴壞了?!扒亓粢灰?,楚楓奪走了云萊的大半兵權(quán)。但是楚楓回云都后父皇就立刻想削他兵權(quán)并立楚棋為太子,蘇閱辰勸楚楓乘父皇還未宣召毒死父皇,這樣一來無論是立嫡立長或者功勛,楚楓都是當之無愧的繼位人選,但楚楓不肯。兩個多月前唐月大軍壓境,配合楚楓逼父皇退位,父皇抵死不肯,宣召立了楚棋為太子,帶著我外公以及朝堂上一些老人死守在宮中,脅了你母后為人質(zhì),逼楚楓撤軍?!?p>  我感覺整個人都變得冰涼,原來不只是他們吵個架,原來事態(tài)已經(jīng)發(fā)展到這種地步?!八?,你不是應(yīng)該和你的太子哥哥一起躲在宮中嗎?為何會帶著楚楓的信來唐月?”

  “因為楚楓綁了我母妃?!背芸嘈?,“還挺諷刺的,父皇讓禁衛(wèi)軍封宮之前,母妃帶人出宮買鳥去了。父皇和楚棋都不愿意救母妃,我從你以前經(jīng)常溜出宮的狗洞逃出去被楚楓抓了個正著?!?p>  “明貴妃不足以成為你為楚楓這樣做事的理由?!蔽铱隙ǖ卣f道。

  “你還真是懂我,那你倒是猜猜,我為什么總要和你過不去?”

  “不想猜,你快繼續(xù)說?!蔽掖叽俚馈?p>  “是因為我真的很嫉妒你有楚楓這樣一位好哥哥,還有韓皇后這樣的好母親。”急躁的心情瞬間被楚榆一句話壓了下去,我看著一臉平靜的楚榆,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除了經(jīng)常和她吵架外,從來沒有懂過她。我沒有再去催促她,她能代表楚楓來見我,就意味著楚楓和母后現(xiàn)在一定還是平安的,而且我總感覺,楚榆現(xiàn)在說的,不只是對我,對她本身也很重要。

  楚榆接著說道:“你知道的,楚棋就不是什么好東西,從小被母妃寵得無法無天,無論是課業(yè)還是品性,沒有一樣比得上楚楓,他不止對你態(tài)度差,對我其實也是冷嘲熱諷的,也就對父皇和母妃還能恭敬一些,我每次看到你和楚楓出宮游玩,看到楚楓從軍隊一回來就跑去看你,我都很羨慕。所以我恨你,處處針對你和你過不去。對你來說,我大概真的是一個很可惡的人了。但我也是一國公主,我明白大是大非,楚棋若是繼位,云萊就離滅國不遠了,他一個只懂得吃喝嫖賭的人,哪里會治理國家?!?p>  “我不明白父皇到底為什么這么排斥楚楓,明明他才是最合適的太子人選。父皇封宮以后不知如何和宛南取得了聯(lián)系,宛南現(xiàn)在完全站在了父皇那邊,絲毫不管韓皇后的性命,楚楓被逼無奈與父皇達成協(xié)議,準備要打破和唐月的結(jié)盟,對唐月出兵,只要楚楓將唐月邊境上的軍隊打回去,父皇就會放了韓皇后,廢了楚棋立楚楓為太子?!?p>  “這只是父皇的緩兵之計?!蔽艺f。

  “是,但是韓皇后的性命在父皇手里,楚楓手里沒有對等的籌碼......我母妃......除了我大概是沒人在乎的......楚楓若強行逼宮篡位,只怕云萊的動蕩也沒法平息,舊秦留不就是最好的例子。楚楓那邊現(xiàn)在和唐月還是結(jié)盟周旋的狀態(tài),他讓我偷偷潛過來帶你離開?!?p>  我一直以為,也一直相信,楚楓和蘇閱辰會有辦法解決的,卻沒想到蘇閱辰的辦法和我最不愿去想的一樣,還是想要暗中給父皇下毒。不論他對我們再如何不好,他都是我們的父親,是給予我們一半骨血的人,楚楓下不了這個手。

  我們?nèi)园阉斪龈赣H,他卻從沒把我們當做他的孩子?,F(xiàn)下想想,或許父皇對母后和我們的態(tài)度,不只是因為他沒娶到慶和郡主,或許與太上皇對母后的傾慕,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那些我們所不知道的上一輩的故事,誰知道又會留下多少的恩恩怨怨呢?

  楚榆看我不說話,小心翼翼地問道:“楚檸你該不會不想走了吧?”

  對啊,她是要來帶我走的。

  楚楓對我說過的,只要我在唐月過得不好,他就會帶我回去。

  “你要怎么帶我走,這里可是唐月,我現(xiàn)在連怎么向?qū)m里解釋你的到來都還沒想好?!?p>  楚榆白了我一眼,“你以為我什么都沒準備就敢這么大方的到宮門口來找你?楚楓都安排好了,云萊那邊明面上的解釋是要讓我下嫁給一個將軍我不愿意所以逃婚了。暗地里的解釋,也就是蘇閱辰能夠知道的版本是我和母妃出宮買鳥的時候被楚楓扣下要讓我嫁給他底下的將軍以此來籠絡(luò)住外公這邊,我不愿意逃來唐月想找你幫忙,所以我應(yīng)該知道的只是我被逼嫁人,不知道逼宮那些事??傊?,我現(xiàn)在的身份就是,云萊逃婚的公主?!?p>  “蘇閱辰?jīng)]這么傻,你們這個借口編的還挺拙劣?!?p>  “楚楓沒有大張旗鼓的逼宮,父皇封宮用的是宮里進了盜賊要徹查的借口,云都的百姓都還好好過日子呢,我一個被扣在宮外的公主能知道什么。而且......還在云都演了場拒婚的戲......總之沒什么問題就對了。”楚榆臟兮兮的臉上居然透出了不好意思的紅暈,估摸著是在云都丟了好大的臉?!斑€有帶你走的事你也不用擔心,人手都已經(jīng)到合安了,布置準備大概需要兩天的時間,兩天之后隨時可以帶你走。”

  楚榆又問道:“楚檸你真不想走?”

  我沒回答她的問題,“先讓知雁帶你去梳洗收拾,我去把你的到來按逃婚的說法和皇上太后回稟一下?!?p>  楚榆被知雁帶走了,茴辛過來在我跟前站立。

  “你都聽到了吧?”我問她,習武之人耳聰目明的,這一段距離和房門可攔不住茴辛。

  她點點頭,“娘娘您打算怎么辦?”

  “你先去太后還有太上皇處把楚榆逃婚的事說一下,太皇太后處也去一躺,回來把真實情況告訴知雁,你們兩照顧好楚榆。我要去一趟御書房?!?p>  茴辛不解,“皇上今天不是出宮去了嗎?”

  我答道:“就是他不在才要去。”

  茴辛會意,恭送我離開。

  蘇閱辰的書桌上放著嶄新的茶盞,聽說他近一個月來摔了不少。我只道他和楚楓有了什么分歧,是我太天真了。

  書桌后的墻上有一副白鶴圖,摘下圖后的墻上有一個暗格。這當然不是蘇閱辰會和我說的事,是我自己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當時不小心打開了暗格的機關(guān)看到里面的各種信件密函把我嚇了一跳,匆匆關(guān)上暗格掛好白鶴圖逃出了御書房。

  果然,和楚楓的來往信函也在這里,差不多有二十來封。我將暗格關(guān)好,只拿了楚楓的信出來,按照信封上的時間一封一封拆開看。早期信函的內(nèi)容蘇閱辰有時還是和我說的,不止是楚楓寫給我的話,和他的轉(zhuǎn)述沒什么差別。從秦留的戰(zhàn)事后期信函的內(nèi)容就開始變味了,那個時候他們就開始了有分歧,蘇閱辰讓楚楓給父皇下毒,楚楓不愿意。

  白紙黑字的信件看得人眼睛疼得很,以前小山一樣厚實的宮規(guī)也沒覺得有這些信看得辛苦。

  不是蘇閱辰不給我轉(zhuǎn)述楚楓給我寫的話,楚楓已經(jīng)很久沒有給我寫東西了。只有最后一封信的最后一句話提到了我:

  我賭你一定不敢讓楚檸知道。

  不敢讓我知道表面平靜的云萊其實已經(jīng)亂成一鍋粥了;不敢讓我知道母后現(xiàn)在安危難測;不敢讓我知道逼近云萊邊境的那只軍隊其實從秦留戰(zhàn)敗后就悄悄移動過去了;不敢讓我知道秦留戰(zhàn)敗后屬于宛南戰(zhàn)利品的那些城池已經(jīng)被季曉攻下掛上了唐月的旗幟;不敢讓我知道我的舅舅——宛南那位病弱的皇帝,被逼得跳下了城樓,像秦留的國主一樣;更不敢讓我知道,他原本打算等楚楓一登基就帶著云萊攻打白海,這樣就可以將并不安寧的云萊徹底拖垮。

  楚楓在信里將一切都寫的明明白白。

  沒有像楚榆說的那樣假意周旋,分明已經(jīng)徹底撕破了臉皮。

  我相信不是楚榆在騙我,只是楚楓為了讓我心安,他想不到我會看到這些。

  蘇閱辰回來的時候,我依然在他的書桌后坐在地上維持著看信的姿勢。沒有抬頭去看他我也能想到他的眸色會沉到什么地步。他彎腰撿起地上散落的信件,將我手中的最后一封也抽走,重新放回暗格里,然后蹲在我面前問道:“你不信我?”

  “信你什么?信你母后還坐在鳳景殿前看天空,信你我舅舅還好好的活著,還是信你不會動云萊會真心地去幫助哥哥?”

  “韓皇后和宛南國主的事我很抱歉,我沒想到你父皇的反應(yīng)會這么激烈,不告訴你是怕你太擔心。但是事實的真相,不是信里說的那樣。”以往他和我解釋事情的時候,都是這樣的語氣,平靜而認真,總讓我覺得很安心,今天我卻沒再感受到一絲的安心,只覺得心里越發(fā)堵得慌。

  “你是想說楚楓都是在說胡話嗎?這信是寫給你的不是我!蘇閱辰你告訴我,楚楓為什么要在給你的信里寫你沒有做過的事???!?。。 ?p>  蘇閱辰站起身來背對著我,“也是,在我和楚楓之間,你從來都不會選擇我。”他喊了王微進來,讓他送我回汐文殿。“我知道楚榆來想干什么,我不會讓你走的?!?p>  蘇閱辰?jīng)]這么傻。

  這是我對楚榆說的話,現(xiàn)在也想說給自己,他什么都知道的,從來都是。

  知雁和茴辛在門口等著我,王微送我到殿前一句話不說就跑了。茴辛左右看看,和知雁將我扶進殿里關(guān)上了門。“娘娘這是怎么了,周圍為何突然潛藏了這么多高手?”茴辛問道。

  蘇閱辰這速度還真快,一刻都不耽誤讓人來看著我了。

  “你打得過嗎?”我問她。

  茴辛一臉猶豫,“幾個倒還好,這么多的話勉強自己可以脫身,皇上暗中訓練的這批人身手都不弱?!?p>  “算了先睡覺吧?!?p>  說是睡覺,卻是一點睡意都沒有,我數(shù)著綿羊,一只兩只三只......一直數(shù)到一千多只我仍然很精神。

  我一下從床上直起身,把床邊守夜的知雁嚇了一跳。“娘娘怎么了?”

  “我要去找楚榆。”我胡亂套了件袍子往楚榆房間走去,一出房門就能特別清晰地聽到黑暗中的腳步聲,一直到我進了楚榆的房間才安靜下來。

  本以為還要把楚榆從睡夢中揪起來,誰知她只是裹了被子團在床上,一雙眼睛在黑暗中亮的像貓咪。“你怎么不睡覺?”我問道。

  “離開云都以后我就很少睡著了。你來干嘛?”

  “后天一早我們就走?!蔽艺f。

  “茴辛說唐月皇帝派了好多人看著你,你得先出宮,人手才能來接應(yīng)?!?p>  “這個我會想辦法,我就是來告訴你一聲?!?p>  楚榆掀開被角示意我過去,“反正你也睡不著,過來說說話吧?!?p>  躲在一個被窩里說悄悄話,這似乎是姐妹之間本該很平常的事,對我和楚榆而言,卻都是第一次。以前不打架就不錯了,哪里能這么親密地待在一起?!皺幟妹?,你是不是很喜歡唐月皇帝?”

  我沒有否認。

  “雖然我沒有見過他,但我一路過來經(jīng)過了唐月的很多城池,我想他一定是個很好的皇帝,才能把國家治理得這么好?!?p>  蘇閱辰當然是個好皇帝,若非如此,哪能讓唐月如此強大,強大到肆無忌憚地欺凌四方。

  楚榆說完就緊張地用手捂住嘴,“不對,不該和你說這些,萬一你改主意不走了怎么辦。呸呸呸,你就當我剛剛什么都沒說......”

  “......才不會呢?!?p>  “萬一呢?”

  ......

  ......

  說話這事其實還是比較累人的,也不知說到什么時辰我和楚榆雙雙腦袋一歪睡了過去。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我躺在自己的床上,蘇閱辰在一旁一動不動的盯著我。嚇得我一腳踹過去,他熟練地大力拽住我的腳踝,疼得我哇哇亂叫。

  “蘇閱辰你放手?。?!”

  “放手?不把你綁起來就不錯了?!彼昧σ蝗樱m然腳踝上的痛感變得更加強烈,好歹恢復(fù)了自由。

  我一邊坐起身來縮成一團揉著發(fā)痛的腳踝,一邊沒好氣地問他:“我怎么回來的,別告訴我你闖了我姐姐的房間?!?p>  “讓茴辛把你拖回來的,睡得跟豬一樣?!?p>  我眨了眨眼睛覺得哪里不太對勁,又覺得抓不到頭緒。蘇閱辰以為我在看他,猶豫了一下把我的腳又溫柔地拿到他懷里,輕輕揉捏著。“檸兒,我覺得你肯定有很多誤會,等再過些日子我再跟你好好解釋好不好?”

  腳踝上的痛覺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蘇閱辰手掌的溫度和令人舒心的觸感,我突然一下想到是哪里不對勁了,“你什么時候讓茴辛把我拖回來的?”

  “還不到卯時吧,只是讓她把你從房間背出來,我把你抱回來的,說拖你也信?!碧K閱辰一臉不屑。

  我拿手捏著下巴細細思考,“蘇閱辰我覺得有點不太對,我不至于睡得這么熟,無論是茴辛還是你,我全程一點感覺都沒有?!?p>  蘇閱辰的手停住,眉頭緊鎖起來。

  我感覺自己的頭腦從來就沒有這么清晰過。

  狗洞這種東西,果然是在哪都有。

  我和楚榆從狗洞鉆出,聯(lián)系上了楚楓安排來接應(yīng)的人,趁著天色未明,人的精神力最差的時候,溜出了合安城。

  一切都是那么的順利。

  蘇閱辰之后把看管我的人手增加了好多,這次不僅是暗衛(wèi),直接讓禁軍守在汐文殿周圍,我到哪就跟到哪。楚榆憂心忡忡地過來找我,說我插翅難飛。

  她這到底是希不希望我走???

  所以我很干脆地找到了金又靈。蘇閱辰不記得她住在哪,我可不敢不記,盡管她自冊封惠妃以來一直老老實實地待著,除了宮宴慶典都見不到她,但我依然不放心,總覺得這個女人憋了一肚子壞水。

  我的猜測一點都沒有錯,我跟她說幫我逃出宮就當還我當初帶她出來的恩情,她一句不問爽快的答應(yīng)了。

  也不知道她怎么引開汐文殿的守衛(wèi),我和楚榆在約定時間順利的跟著她從后窗逃出,鉆出狗洞,離開皇宮,再離開合安。我們混在商隊里向著云萊的方向離去,楚榆看著遠去的合安城墻心有余悸地說道:“金又靈這個女人真可怕,說把我們送走就能送走?!?p>  “她可是金又靈啊,這個名字代表的東西,可多了去?!?p>  商隊在湖邊休息的時候,我和楚榆悄悄離開了。

  楚榆不解,這個商隊其實就是楚楓派過來接我的人偽裝的,理論上都是來保護我的人。是的,理論上。天亮后蘇閱辰就會發(fā)現(xiàn)我不在,追兵很快就會來的,人多太過惹眼。而且我信不過這些人。楚楓一定會派可靠的人來,但是這一路過來他們之中會不會有什么變故,楚榆是肯定沒法掌控的。最重要的是,不能讓金又靈知道我在哪。

  換了事先準備好的粗布麻衣,又細心喬裝了一番,我?guī)е芡缀5姆较蜈s去。我會回云萊,也有可能去宛南,但不會有人想到,我去了白海。

  一路走得基本還算太平,皇后跑了這種事唐月肯定不好意思大張旗鼓地宣揚,更沒辦法把我的畫像貼到各地的告示欄和城門口,最多只能多設(shè)些關(guān)卡暗中派人尋找,事情就變得簡單多了。

  到白海都城的時候,湊巧看到了蘇婉婉,她和白瑟站在城樓上主持白海豐收的祭典。白瑟總是偏頭去看她和她說話,雖然隔得有些遠,也能感受到他們之間和睦的氣氛,蘇婉婉現(xiàn)在應(yīng)該過得很幸福吧。楚榆看看城樓上又看看我,感嘆了一句:“看來和親也未必是件壞事?!毕肓讼胗盅a充道,“只要不打仗?!?p>  對啊,只要不打仗。

  因為路上沒有什么阻礙,所以我和楚榆反而走得很快,從白海再繞回到云萊,不過半個月不到的時間。我在邊境上找到了云萊的駐軍,見到了楚楓。

  巡邏的侍衛(wèi)死活不聽我們解釋把我們當奸細要抓去審問,楚榆這個沒用的連個令牌信物什么的都不帶。被侍衛(wèi)邊拖著走我邊大聲喊楚楓的名字,這可把周圍的人都嚇壞了,也把主帥帳中的楚楓喊了出來。

  我哇的一聲就撲了上去,要不是來之前去湖邊洗了把臉還能勉強辨認一下,只怕這一撲就要被楚楓拿鞭子抽出去了?!案?,我好想你......嗚嗚嗚......”

  周圍好多將士看著楚楓有些尷尬,又不忍心把我推開,僵硬的任由我掛在他脖子上帶著我和楚榆進了主賬。渾然不顧楚楓嫌棄的眼神,楚榆往他榻上一躺就睡著了。我掐了掐自己的胳膊讓自己清醒些,總要把該說的話說完再睡。

  “你和楚榆怎么自己回來了,去接你的人有問題?”不愧是我聰慧的兄長,一下就能抓住問題的重點。

  “差不多,其中還有些比較麻煩的原因我之后再細說,哥你先把你和蘇閱辰信函給我看一下?!?p>  楚楓一臉困惑。

  這可把我嚇壞了,“你該不會看完都銷毀了吧?!”

  “當然沒有?!背鬓D(zhuǎn)身進了內(nèi)室,我趁空閑拿桌上的茶水和點心拼命往嘴里塞,楚楓拿了個箱子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我被點心碎末嗆到使勁咳嗽的狼狽樣子。他趕忙把箱子放桌上給我又是拍背又是倒水,折騰好半天我才平靜下來。楚楓在我油膩骯臟的腦袋上毫不客氣的來了一巴掌,“你這到底是餓了多久,要不先給你弄桌飯菜來吧?!?p>  我搖頭拒絕,“等榆姐姐醒了一塊吧,而且我現(xiàn)在也臟得很。你先把信給我!”我說著就把盒子搶過來打開,里面是一封封按時間放置好的來自唐月的信。看到第十三封信的時候,握著信紙的手忍不住顫抖了起來,楚楓想要說話我將他止住,快速將后面的信都看完,然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我們被耍了?!?p>  “什么意思?”

  “你這邊信的內(nèi)容和蘇閱辰那邊的,對不上?!蔽艺f,“被掉包了。”

  果然這事只能我親自回來才能說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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