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p> 隱娘待在楚徽身邊這么多年,少有這樣凝重的神情。
“怎么了?”
楚徽放下折子看著隱娘,也察覺到了幾分不妙。
“國師大人在明月殿等候陛下?!?p> “國師......所為何事?!?p> “國有動蕩,同陛下一起為國祈福?!?p> 諾大的明月殿中,一清瘦的紅衣少女板正的站立在大殿外的空地上,殿外一圈一圈地圍著好幾層紅衣士兵,那是北楚最高等的士兵,若非大事,這些士兵都不會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
少女暗紅色的裙邊上繡著織金的曼珠沙華,在月光下散發(fā)著神秘的光芒,一頭烏黑的長發(fā)半簪成髻,那雙細(xì)長的三白眼獨(dú)具特色,長得算不上絕色,倒是有幾分威嚴(yán),這是納蘭一族的骨相,她們天性自由,卻被束縛在帝宮,于是,她們身上總有一股克制的放浪感。
“國師大人?!?p> 楚徽踏進(jìn)明月殿,看向納蘭方儀,國師與女帝同樣尊貴,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國師甚至比女帝還要尊貴。
這位小國師比她的女兒還小,可已擔(dān)當(dāng)國師大任,短短半年,就面臨起這動蕩的北楚。
“陛下來了啊,陛下再等等,還有人沒來呢。”
納蘭方儀對楚徽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
“不急。”
“參見母皇,參見國師大人?!?p> “阿玖來了?!?p> 楚徽看到楚玖,并不覺得有什么驚奇,楚玖本就是下一任女帝,國師此舉,也算是對楚玖的認(rèn)可。
“陛下再等等,還有一人。”
納蘭方儀又說道。
“還有一人?”
饒是鎮(zhèn)靜如楚徽,也忍不住高聲疑問。
怎么還有一人,是誰?是君澤?可是為了避嫌,這種重要的關(guān)頭從不邀請王夫一同參與。
“參見母皇,參見國師大人,參見皇姐。”
“恒兒......”
楚徽看著眼前出現(xiàn)的楚恒心中驚起大浪,怎么會這樣,恒兒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難道恒兒要和阿玖爭這帝位嗎?
“人到齊了,那我們就一同為北楚祈福吧?!?p> 納蘭方儀不等楚徽反應(yīng),淡淡地說道,命人將供桌擺了起來。
仁宗十年
沈淵自阿璃進(jìn)宮后就不打算再去漱玉殿,因此今日下朝后便要直接回侯府。只是今日不知怎么的,大臣們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
沈淵想抓個人問問到底是何緣故要這么看著自己。但老侯爺為了避嫌與其他臣子都不打交道,平日里只與孟太傅走的近些,再一個便是羅將軍,只是孟太傅每日下了朝便直接趕去紫宸殿為太子殿下授課,羅將軍一直在京郊軍營,除了每隔五日來一趟帝都教習(xí)武藝,一般都不往宮里頭跑。
“侯爺。”
突然,身后一道清越的女聲傳來。
沈淵疑惑地轉(zhuǎn)身,見叫他的是右相魏錦,不覺更加疑惑,他與右相從未有過交集,右相這時候找他有什么事情。
“魏大人?!?p> 沈淵禮貌地回道。
“侯爺怕是還沒聽說這帝都里的傳言吧。”
魏錦與沈淵并肩往宮門口走著,低聲與沈淵交談。
“什么傳言?”
沈淵想這傳言八成是跟侯府有關(guān)系。
“傳言明慧郡主體弱多病,此番又年節(jié)重病,無福無壽,天命不祥。”
“胡說!”
沈淵氣的破口大罵。
周邊的臣子驚得一顫,趕緊低頭快步向?qū)m門口走去,此事與自己無關(guān),永昌候這人最是記仇,又得陛下信任,若是得罪了永昌候,以后在朝中要怎么立足。
“侯爺別急,也只是傳言罷了,明慧郡主福大命大,只要能安然度過這一關(guān),就能破了這謠言?!?p> “借右相吉言了,多謝右相與本侯坦言。”
沈淵雖然不知道魏錦的目的,但這也不算什么大恩情,右相不說,這些話也遲早會傳到自己耳朵里。
“侯爺客氣了,告辭?!?p> 魏錦說完便與沈淵道了別,好像真的只是單純的來告訴沈淵一聲。
“右相慢走?!?p> 御書房
“陛下,永昌候在殿外求見?!?p> “叫他進(jìn)來吧?!?p> 女帝嘆了一口氣,永昌候?yàn)榈氖裁催M(jìn)宮,她知道。
“陛下,這次,你真得替老臣主持一回公道了,老臣實(shí)在是冤。”
沈淵進(jìn)了御書房,直接跪在地上哭慘。
“你先起來吧,朕都知道了?!?p> 兩人多年的交情,楚徽在沈淵面前連愛卿都省了。
“陛下,臣自知羅家對陛下的重要性,以往羅老太爺與我不和,我都能忍下,可老臣自小將小漪捧在手心,不舍得罵她一句,那侯府里沒人管教小漪,老臣這才忍著不舍將她送進(jìn)宮里,羅老太爺若是不滿小漪留在宮里讓太子殿下松懈了功課,老臣可以立馬帶小漪回侯府,可是他這般造謠,小漪醒了該有多難過?!?p> 沈淵仍舊跪在地上,一臉憤然。
“朕從未打算將明慧送出宮,也沒覺得明慧耽擱了阿玖,明慧很好,也不是什么不祥之人,只是朕就算罰了羅家,也難堵這悠悠之口?!?p> “臣有一事相求?!?p> “說吧。”
“臣想請國師大人為小漪算上一卦?!?p> “歷代國師素來不忠于帝而忠于國,朕沒把握能不能為你請到國師?!?p> 楚徽有些為難,北楚歷代國師都是如此,國泰民安之時,鮮少入朝占卜,但凡改朝換代,國土動蕩,國師第一個就出現(xiàn)在宮里,當(dāng)初自己稱帝時,也是因?yàn)閲鴰煹囊徊返弁踔圆诺靡远裥摹?p> “臣會親自去太廟求國師大人的,還請陛下允許。”
“準(zhǔn)?!?p> 楚徽其實(shí)沒想過國師會為了清漪占卜,但沈淵既然求了,也只能準(zhǔn)了。
太廟
國師納蘭侖靈帶著妻子和唯一的女兒一直住在宮里最偏僻的太廟里,清靜而又舒適,天下太平時的國師大概是這朝中最為悠閑的人了,國師不屬于帝王的臣子,帝王也不聽從于國師,雖然一同居住于宮中,卻是互不相干,只那國師的女兒納蘭方儀日日要去國子監(jiān)上課。
國師和妻子葉氏懶于教導(dǎo)女兒,從來不過問女兒的功課,故納蘭方儀在國子監(jiān)的課業(yè)也算是墊底的人,依國師的話來說每日里教導(dǎo)她占星卜卦便要耗費(fèi)他許多精力,哪有什么空閑時間來教導(dǎo)她課業(yè),左右能識得幾個字便好了。
依納蘭方儀自己的話來說,每日晚上光學(xué)那占星卜卦之術(shù)便要耗費(fèi)自己多少精力,哪有什么時間去背那些無用的詩文。而葉氏,可能連納蘭方儀都不如,納蘭方儀篤定自己詩文方面的“天賦”完全繼承了母親。
“方儀,昨日讓你算的卦你可算出了什么?”
納蘭侖靈躺在藤椅上一晃一晃的,今日日頭很是不錯,躺在這院子中曬著太陽,磕著瓜子實(shí)在是舒適。
“父親,我都沒見過那小郡主,怎么算的出來?!?p> 納蘭方儀撇著嘴回道,自己才剛剛十一歲,雖然從五歲就開始接觸占卜算卦,但也只學(xué)到父親的一絲皮毛,若是不見過本人,根本就算不出來。
“你說你怎得如此愚笨,為父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已經(jīng)......”
納蘭方儀立馬捂起了耳朵,又來了,這些話她都聽了幾千遍了,父親那時候是不是真的這么厲害自己不知道,只知道自自己出生起父親也就算過兩次卦,一次是為女帝算是否有帝王之命,恕我直言,那女帝登基都是鐵板釘釘上的事情,那時節(jié),再也沒有人比女帝更適合做這北楚的帝王了。那第二卦是給侯府的明慧郡主算的,具體算出來是什么內(nèi)容,父親不肯告訴自己,說是留著作為自己出師前的最后一卦,要算出了這一卦才能繼承她的衣缽。
納蘭方儀想說,繼不繼承這國師之位對她來說真的沒有那么重要,但是納蘭方儀不敢說,她敢保證,她要是這么對父親說了,保證要挨一頓打。
“大人,永昌侯在殿外求見?!?p> “永昌侯來太廟干什么?”
納蘭方儀疑惑地問,父親從不與官員來往,鮮少有人會來太廟找父親,而且來太廟要經(jīng)過陛下的允許。
“我昨日讓你算的便是這個,誰讓你自己算不出來?!?p> “別扯開話題,快告訴我,你算出了什么?”
“算出你該出太廟了?!?p> “開什么玩笑呢?!?p> 納蘭侖靈笑了笑沒說話。
“你待在這吧,我去前院會會永昌候。”
納蘭侖靈從藤椅上起身,撣了撣衣服上的瓜子殼,向前院走去。
“哦?!?p> 納蘭方儀等納蘭侖靈走后,順勢躺在了父親躺過的藤椅上,磕著父親磕剩下的半碟子瓜子,舒適地瞇起了眼。
“見過國師大人?!?p> 沈淵見納蘭侖靈出來,恭敬的向納蘭侖靈揖了一禮,在北楚國師可謂與帝王平起平坐,沈淵自然也要向國師行禮。
“侯爺客氣了,快請坐?!?p> “多年不見,不知今日侯爺為何造訪?”
“國師神通廣大,怕是早就算出本侯今日為何前來。”
沈淵篤定地說。
“哈哈,侯爺怕是這北楚最信任我的人了?!?p> “還請國師為清漪再卜上一卦,堵上那悠悠之口?!?p> “侯爺此次怕是想要看看你那小孫女是不是還能給侯府帶來榮耀吧?!?p> 沈淵凌厲地看了一眼納蘭侖靈,隨即笑了笑說:“國師說的什么話,我是清漪的親祖父?!?p> “你的親孫女也不止一個吧?!?p> 納蘭侖靈譏笑地看了一眼沈淵,其實(shí)當(dāng)年他沒告訴沈淵的是,他的兩個孫女都不是平凡之輩,但江洲那孩子命中該有這一難,總不能好人都讓著永昌候當(dāng)了。
若不是這明慧郡主是方儀命中的貴人,當(dāng)年自己也不會插手這件事情。
沈淵的面色愈發(fā)難看,這納蘭侖靈確實(shí)本事不小,還能算出江洲那個丫頭,他這次前來也沒什么把握,只是七年前他無端出手為清漪算卦,總有他的目的,所以這次沈淵也想來碰碰運(yùn)氣,如果清漪真的如他當(dāng)年所說,為三國人上人,那這次一劫也必然能躲過。
“哈哈哈,我只是與侯爺開個玩笑罷了,侯爺先回去吧,明日,我會讓我女兒去漱玉殿,親自為明慧郡主占卜?!?p> “既如此,那便謝過國師大人了?!?p> 沈淵倒是沒想到,國師真的會出手,歷代國師輕易不出太廟,更不能輕易出宮,只能等下一任國師繼位,才能獲得自由之身,所以國師在享受著萬人敬仰的同時,卻失去了自由,這也是納蘭方儀不想繼承父親衣缽的原因,雖然不是國師本人為清漪算卦,但國師之女就是下一任國師,如今已經(jīng)十一歲了,過了十五就能掌管這太廟了,與國師也無異了。
“一邊兒去!”
納蘭侖靈回了后院就看到納蘭方儀霸占了他的寶座,碟子里的瓜子也磕的一粒不剩。
“功課做完了嗎你?!?p> “不做最多只是挨頓罵,做了會把學(xué)監(jiān)氣出病來的?!?p> 納蘭方儀從藤椅上起身,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切?!?p> 納蘭侖靈嫌棄地看了一眼納蘭方儀。
“明日起,你每隔十日去為明慧郡主占卜一卦?!?p> 納蘭侖靈突然說道。
“哦。嗯?”
納蘭方儀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意思。
“你不是想出太廟?”
納蘭侖靈挑了挑眉說道,平日里除了國子監(jiān),納蘭方儀哪也不能去,作為國師的女兒,也不能在國子監(jiān)中與誰交好,納蘭方儀最大的愿望就是去太廟和國子監(jiān)以外的地方了。
“不會有什么陰謀吧?”
納蘭方儀有點(diǎn)不敢相信幸福來得這般快。
“廢話少說,你就說你去不去?”
“去!當(dāng)然去!”
“你總說不見真人,算不出來,這般每隔十日去見一見,我看看你幾時能算出明慧郡主的命盤來。”
“知道了,知道了?!?p> 納蘭方儀沉浸在能出太廟的興奮中,才不管什么算不算的出來,一個郡主還能有什么命盤,安享一生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