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從西往東,樹木越來越多,花草愈來愈豐富,空氣愈發(fā)細潤。處處都是蔥郁的翠綠色,處處皆是蓬勃的生命。
遠處,夕陽落在青山之外,將山那邊的天空,涂抹得姹紫嫣紅,流光溢彩。而那落日的余暉,鋪灑在一灣碧波蕩漾的湖水上,波光粼粼,宛如無數(shù)細碎的金光在閃爍。
近處,姿態(tài)妖嬈的合歡樹,在晚風中婆娑起舞。樹上綴滿了無數(shù)的花朵。那上端淡紫下端粉紅的的花兒,像一把把造型奇異的小扇子,一下一下地在風中輕舞。
一匹黑色的駿馬,安靜地站立在大道旁。馬上的紅衣男子,撩起斗笠上垂下的面紗,還在極目遠望,他旁邊的那個半大孩子,已經(jīng)從自己那匹棗紅色的馬兒翻身而下,歡呼著穿過合歡樹間的空隙,爬上那落英繽紛的草地,在上面如狗兒般撒歡打著滾,嘴里嚷嚷著,“師傅,師傅,今晚我們就在這里扎營,好嗎?”說完,轉頭,殷殷切切地望了過來。
這是一個約莫十二歲的女孩,身著粉色的襦衫,下著同色的裙子。身無任何的配飾,卻偏偏鐘靈秀氣,風采自成。尤其是她的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宛如兩塊黑色的墨玉鑲嵌在晶瑩剔透的白水晶之上,梭轉之間,流光暗轉,甚是靈動。
“好!”那黑馬上的男子,眼帶寵溺,翻身下馬。
風吹動起他的幕紗,露出他半遮半掩的一張臉。劍眉星目,英氣逼人??善W角華發(fā)早生,眼角已有細細的皺紋,似乎已過人生最好的年華,但卻姿態(tài)風流,瀟灑之極。仿佛如那陳年的佳釀,隨著歲月的流逝,更加地純美與醉人。
說動就動,不到一息的功夫,那男子已經(jīng)在最大的一棵合歡樹下搭好帳篷。然后,撿起一根木棍,隨意地拿在手中,一把帶著香味的餌食投撒下去,須臾之間,湖水中黑影重重,無數(shù)魚兒聞香而來。那男子揮動手中的木棍,在水中左插右劈,不大一會,岸邊就橫七豎八地落滿了肥大的魚兒。
粉衣的女孩,拿著一把通體黑色的匕首,歡天喜地在一旁殺魚刮鱗,手法利落,一看就是常做慣了的。
待那男子從林中拾來柴火,她又麻利地將那些洗刷干凈的魚兒,叉將起來,支在烤架之上,一邊熟練地翻烤,一面又拿些鹽巴以及調料在上面涂涂抹抹。
在等待的當兒,她從湖岸邊撿來幾塊稍大的石塊,搭建了一個臨時的灶臺。然后從馬背旁的褡褳里取出來一口中型的鍋,在湖水里仔細地清洗了一番,又舀了半鍋水,將它放置在篝火上面,精心烹制起一鍋魚湯起來。灶臺旁邊的石塊上,則放上了幾塊烙餅。熱氣的上升,將那干硬的餅子,漸漸地燙軟,燙松,最后竟似抹了蜜般,閃著令人垂涎欲滴的金黃色。
慢慢地,濃郁的食物香氣開始在空氣中彌漫。它既有魚肉天然的香味,又有植物調料獨特氣息,還有純正的面香。這數(shù)種香味的完美結合,似是連空氣都被熏醉過去。
坐在岸邊欣賞湖光山色的紅衣男子,吸了吸鼻息,不禁淺笑地轉過頭來??粗疬吤β档睦w細身影,那一向清清冷冷的眼中,不禁閃過一抹暖色。
師徒兩人坐在火邊,安靜地享受起這人間美味。兩匹馬兒,一紅一黑,甩著尾巴,尋著湖岸邊的青草,悠然自得地吃得正歡。
數(shù)輛馬車漸漸地由遠及近地駛來。
馮宏是被食物的香味勾過來的??諝庵惺幯南阄?,好聞得他覺得自己那沉睡已久的味蕾,好似被喚醒,而且被徹底點燃了。馬車循香而來,當他被攙扶著下車時,看到一副終其一生也難以忘記的畫面。
夕陽漸沉,落日的余暉鋪滿了整個湖面。湖水像是一面鏡子,折射出碎光點點。周圍樹木深深,遠處青山已成黛色的剪影。而在這暮靄漸沉的山色湖光中,那湖邊紅色的篝火之光,是一抹最亮的顏色,點燃了他的眼睛。
踏著柔軟的綠草,聞著那勾人的食物清香,他帶著一名護衛(wèi),朝火邊那一大一小兩抹身影走去。
粉衣的女孩,略帶好奇地轉過頭,一邊繼續(xù)津津有味地啃著手中的烤魚,一邊驚異地打量著那一身白衣的少年,如一抹云彩般,朝自己行來。
少年大概十四五歲,眉眼如畫,謙謙如玉,卻偏偏臉色蒼白,腳步虛浮,隱隱的咳嗽聲傳來,劃破這一地的寂靜與安然。
馮宏朝這那女孩微微一笑。笑容干凈清澈,像是高山上的湖水,澄明得幾乎可以倒映人心。
女孩回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又拿起一只烤魚,嘖嘖有聲地啃了起來。她的吃相可以說是一點兒也不優(yōu)雅,完全是粗魯不堪,沒有一點禮儀,可是,偏偏粗俗得讓人不覺厭惡,反而被勾起了深重的食欲。
馮宏斂下眼中清淺的笑意,轉身對那紅衣男子深深一禮?!跋喾昙词怯芯?,兄臺————”
那男子沒有搭理他,只是拎著酒壺,一仰頭,那酒水咕咕而下,如一條細細的清泉般,盡數(shù)傾倒入他的喉中。
少年身后的護衛(wèi)皺起眉頭。好一個沒有禮貌的家伙,竟敢對他家公子如此無禮!可是,當他的視線投望過去時,他猛地一滯,那一剎那,他幾乎忘記了呼吸。
好一個肆意不拘的美男子!那如太陽般耀眼的容顏,配上那身紅衣,顯得那樣邪魅而張揚!令人慨嘆的是,歲月依然在他身上留下了印記。他的鬢邊已有白發(fā),眼角有細如魚鱗般的皺紋??墒牵切表^來的一雙眼睛,卻深邃而悠遠,那是歲月沉淀下來的淡然,睿智,超然,以及幾分說不明道不清的冷漠。
他兀自吃驚不已,卻聽那女孩清脆如黃鶯的聲音傳來,“你們隨意,我?guī)煾邓粣壅f話。”
馮宏收回略顯意外與僵硬的目光,看向那女孩。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經(jīng)啃完一條魚,正在砸吧砸吧地嚼著烙炕得似黃金的餅子。
馮宏一個手勢下去,隨行的丫鬟娉娉裊裊地走了過來。有的鋪繡花毯子,有的擺上食盒,有的拿餐具。忙完之后,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各自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馮宏以手掩嘴,輕輕地咳嗽了一聲,然后在毯子上坐下。
那靜立在一旁的護衛(wèi),將食盒打開,端出里面還冒著熱氣的盤子,一一擺放在主子面前。
馮宏拿起筷子,撿了幾樣,嘗了幾口,卻味同嚼蠟。他的目光落在對面的女孩身上,只見她吃得嘖嘖有聲,津津有味,仿佛吃著世界上最最好吃的佳肴。她的嘴巴一張一合,塞得鼓鼓的,吧唧吧唧地嚼個不停。動作雖然毫無美感,卻偏偏讓看的人食欲大增。
馮宏不約吞了吞口水,面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絲窘樣。
“小哥哥,你嘗嘗,很好吃的?!彼剖强吹搅松倌暄壑心且粍x那的艷羨與渴望,女孩善解人意地遞過來一條新烤好的魚。
金色的仿佛涂著蜜汁的魚,在火光的映照下,反射著誘人的光芒。與女孩那雙煜煜生輝仿佛星辰般的眼睛,交相輝映,煞是具有吸引力。
馮宏接到盤中,用筷子扒拉下一片,待要放入口中,身邊的護衛(wèi)一臉焦急地碰了碰他的胳膊,附在他耳邊輕輕地說了一句,“小心有毒!”
護衛(wèi)的聲音很低,小女孩沒有聽清,可是,那正在喝酒的紅衣男子卻聽得一清二楚。他斜睨了那護衛(wèi)一眼,目光中是冰川似的寒意。
忠心耿耿的護衛(wèi),冷不丁地打了寒戰(zhàn)!他茫然地抬頭四顧,卻什么也沒有發(fā)覺。
馮宏皺皺眉,擺手示意那護衛(wèi)退下。他將那魚片放在自己口中,舌尖頓時傳來一股新鮮的然而又極其絕妙的味道:濃濃的酥,些微的麻,淡淡的辣,微微的甜。這些完全陌生的味道,占據(jù)了他全部的味蕾,好吃得他幾乎要將自己的舌頭咬下去。
護主心切的護衛(wèi),一臉苦大仇深地立在一旁。他不明白自己主子似怎么了?竟然敢在一個完全不熟悉的地方接受一個陌生人的食物?
馮宏自是不管手下人的心思任何,他津津有味地吃著面前的烤魚,姿態(tài)端莊,高雅風流,一看就知道受過良好的教養(yǎng),與對面大大啦啦的女孩倒是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對面的女孩,吃法豪爽,毫無禮儀。她根本就不用筷子,直接用手。她吃得很快,窸窸窣窣聲更是不絕于耳。不大一會,她干掉了十幾條烤魚,八張大餅子,又將那鍋湯連魚帶湯,給吃得干干凈凈。
馮宏驚愕地瞪著那個女孩,他實在是難以想象,那么多食物,那小小的肚子,怎么能裝得下!
粉衣女孩舔舔嘴巴,仿佛意猶未盡。
馮宏心念微動,將自己面前未動的菜肴,大碗里一顆一顆如同珍珠晶瑩般的米飯,推放過去。
“吃吧!”他輕笑著,目光溫和,如月光灑落山澗,清風拂過湖面。
女孩凝視著這目光,先是一愣,繼而嫣然一笑,兩只璀璨如星辰的眼睛,瞇成了兩彎月牙兒,“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言罷,她將那兩個盤子拖過去,將那上面堆放的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干凈利落地吃得個干干凈凈。最后,連湯汁也沒有放過,那大碗里堆放得高高的珍珠米飯,被她盡數(shù)倒入盤中,左攪右拌,混成一大盤湯拌飯,被她如風卷殘云般吞如肚中。
那護衛(wèi)的眼珠都要瞪掉了。
天哪!這小女孩簡直是太能吃了!太能吃了!這食量,真正是牛量??!
“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子打了一個飽嗝,愜意地摸著自己的肚子,蒲扇著小扇子般的睫毛,笑語晏晏地問道。
那白衣少年剛要回答,一陣劇烈的咳嗽突然襲來。他咳得驚天動地,似乎要將整個肺部都咳了出來。白凈如玉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陣不正常的潮紅,幾乎都可以沁出血來。
一旁侯立著的護衛(wèi),趕緊上前一步,一邊輕拍著他的背部,一邊拿起那垂在少年腰部的錦囊,快速地倒出一個藥丸,迅疾地塞入那少年的口中。
那要命的咳嗽聲慢慢地緩和了下來,漸漸地停歇了。
“馮宏?!蹦巧倌杲K于開口回道。
小姑娘的眉頭皺得緊緊地,她頗為擔憂地望著眼前如清風明月般的少年,“我叫琳瑯,王琳瑯,你——你——沒事吧?”
她的聲音透著隱隱的關懷,臉上露出一抹真誠的關切。
馮宏心中一暖,溫和地回之一笑。
“沒事,”他輕輕地說道。
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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