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此言一出，都還未來得及看云空的反應(yīng)，空凈率先噤聲，心中不由一陣悔意。盡管如今的云空大師乃是佛門中人，但是早前人生的十五年都是成長受教于道門之中，這一罵倒是將云空師叔也一起罵進(jìn)去了，空凈心內(nèi)難免不安。只是小心打量著云空大師的反應(yīng)，見他面上并不見不適之色，空凈這才輕輕地松了口氣。
盡管因?yàn)樾钣^的道士們，空凈心中多有不忿，但是經(jīng)過這一番自我反省，心內(nèi)的不豫倒也少了許多。只是看著云空大師，收起了方才是嗔怪之語，只是恨恨地說道：“玄妙觀的那些個(gè)老道，聽過了小道士們帶回去的消息，自然是能夠知曉師叔回來的消息的。原本我們是在山門處候著師叔，只是眼看著玄妙觀的小道士們一日日地往山下跑，一開始我們心中都還不為所動的。直到他們的小道士上前挑釁，這才叫我們知道了老道們的打算?！?p> 雖然空凈話語之中帶了情緒，云空卻是神情不變，耐性十足地聽著空凈說話。空凈自然也沒有住嘴，見云空耐心，便也就繼續(xù)說道：“師父與師叔們都被那群老道的舉動惹得生氣，只是我們出家人忌動怒動氣，更不可生出嗔癡貪念怨怪之心，是以我們便也只好有樣學(xué)樣，日日都有師兄師弟們在山門候著。只是看著我們的動作，玄妙觀的那群人竟然直接到了山下，這下我們便誰也坐不住了！我們在山門他們便在山下候著，師兄師弟們都?xì)獠贿^，如此較量之間，到了今日，戰(zhàn)線便從山門拉到了城門?！?p> 說完這一段話，空凈自知自己這群人犯了多少錯(cuò)，話音剛落，原本興奮驕傲的頭顱瞬間低了下去，盡管云空神情還是未有變化，卻也還是知曉要開口認(rèn)錯(cuò)：“師叔，是我們錯(cuò)了！犯了出家人不動妄心，不生妄念，不爭長短，不惹是非之錯(cuò)，還因此生了嗔癡怨怪之心，有違佛祖教誨，弟子回去便去懺悔堂跪經(jīng)?！?p> 見空凈受教，盡管云空什么話都未說，只是從神情之中明白了一切，云空心內(nèi)還是滿意。因?yàn)槭鞘芙痰暮煤⒆?，云空自然也不會多加苛?zé)，只是笑著說道：“你能夠意識到犯了戒，便是可堪重任的，你跟著空寂師兄倒是有些浪費(fèi)了，可想換個(gè)師父？”空凈聞言不由一愣，當(dāng)街站住，看著云凈竟像是隨口一說的模樣，心內(nèi)反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還是云空覺察身邊無人，疑惑地轉(zhuǎn)身，見到了空凈呆愣癡傻的模樣，這才醒神。笑了笑，這一次倒是鄭重了許多，眼看著有衛(wèi)兵朝著自己的方向而來，云空也就索性停下了腳步，鄭重其事地開了口：“我瞧著你年紀(jì)還小，悟性也不錯(cuò)，好生教導(dǎo)將來也能有所成，可愿意跟著我？還是說，你是立志要做主持的。若是如此，那便還是不能隨意替你決定了，不好跟主持師兄要人?！?p> 因?yàn)樵瓶找轮h褸，畢竟一路步行來到蘇州，風(fēng)餐露宿之下，還能保持整潔干凈已是不易，衣裳鞋襪襤褸些倒也正常。只是蘇州歷來就是魚米之鄉(xiāng)，少有這般落拓之人，是以守城門的兵士們驟然所見，難免更加謹(jǐn)慎些。細(xì)心地盤查了云空一番，見他舉止謙和有禮，神情更是端凝和善，本就帶了幾分戾氣的士兵突然便覺得自己行為舉止過于失禮。一時(shí)之間，只覺自慚形穢。
云空大師就是這般，什么動作也不做什么話也不必說，只是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含笑，靜靜地凝望著你，便能在瞬間安撫人們的情緒。對視之間，心緒煩躁者，瞬間能夠得到平靜，絕望無措者，也能心下安寧，而心思不純動機(jī)不善心懷不軌盛滿了惡意者，對上這一雙眸子卻是如見了惡鬼一般的驚慌絕望，從此與怡然再不相干。
都說佛若怒目便是金剛，低眉則是菩薩，雖然說法武斷，但是也不失道理。眼中所見皆是心間所想，并非有人能夠千人千面，云空也不例外，人人與之對視眼中所見皆有不同，不過就是借著云空的眼眸看清自己的內(nèi)心。盡管云空不曾與眾人對視，但是一路走到了陸夫人身邊，眾人的目光無一不在他的身上駐足。
在他站定環(huán)視一圈，看著園中一眾夫人太太姑娘，見她們臉色或是虔誠或是安寧或是平靜，抑或者有沉到了眼底的不屑與絕望，心內(nèi)不由嘆了口氣，眾生皆苦??！只是這些話，云空大師當(dāng)然不會出口，只是轉(zhuǎn)過身看著陸夫人格外虔誠的模樣雙手合十，溫柔地低眉笑著說道：“還請陸夫人與諸位女施主自在些吧，今日畢竟是陸姑娘滿月之宴呢！不好因?yàn)樨毶牡絹恚瑪_了各位女施主的興致。”
盡管說了這一番話，云空卻是格外清楚這些人除非自己離開，否則定然自在不得。不由得無奈搖頭，想到自己前來的主要目的，云空大師不由轉(zhuǎn)過了身，目光直直地望向了許七太太懷中的阿九。原本還熱鬧的陸家花園中，因?yàn)樵瓶沾髱煹牡絹磉^后便開始變得肅穆而安靜，此刻見到云空大師看向了小阿九，齊刷刷地，目光瞬間都集中在了云空與阿九身上，園中氣氛瞬間變得凝滯，只是隱隱的不知道帶了多少期待。
“勞煩云空大師為小女?dāng)嘌?！?p> 原本還在開心難得今日見到了這么多貴婦侍女的阿九，早在一聲驚呼隨即鼎沸轉(zhuǎn)而安靜下來之中被轉(zhuǎn)移了注意力，發(fā)生什么了呢？只是目光所及就只有許七太太與周圍寥寥幾人，根本不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直到一道溫柔的男聲響起，阿九總算是明白了緣故。這樣好聽的聲音，想必相貌定是不俗。
盡管只是個(gè)襁褓之中的小奶娃娃，阿九還是費(fèi)力的瞪著小腿兒，試圖看一看來者何人。隨著許七太太起身，將阿九交給了云空大師，就在阿九努力想要看清這個(gè)身帶佛香之人相貌如何的時(shí)候，卻是在突然之間感覺似是看到了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