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教頭放下酒杯,知這小輩志向非同一般,也不隱瞞,嘆了口氣,低聲透露了一些隱秘的消息。
“全國禁軍號八十萬,東京獨四十萬,然實有數(shù),可能還不到此數(shù)的一半,或許更少。
元祐七年(1092年)宰執(zhí)呂大防報‘具出天下禁軍、廂軍人數(shù),禁軍五十五萬余人,約支三十余萬緡,廂軍二十余萬人,約支七萬緡’。
崇寧六年(1106年),樞密院報‘禁軍缺二十四萬,近創(chuàng)廣由勇、崇敏、崇政十萬人,尚缺十四萬’。
如今六年過去,恐怕又有不少士卒如這婦人之夫這般自謀營生了。
京師禁軍補(bǔ)了缺,缺了補(bǔ),人數(shù)卻越來越少,若說東京浮浪閑漢,其實大部分都是禁軍后代或家人,居?xùn)|京大不易啊?!?p> 張教頭僅僅是一個低級武官,卻能知道如此多的朝堂機(jī)密,固然是他關(guān)心政局、愛鉆研時事,但也印證了大宋朝堂上下的保密防范意識淡化得多么可怕。
朝廷不重視保密工作,徐澤卻不敢大意,雖然桌上都是自己信得過的人,但還是要防隔墻有耳,趕緊換個話題。
徐澤感嘆道:“小侄原以為自己對經(jīng)營尚有些淺見,今日來樊樓,本也存了對比之心,現(xiàn)下看確實是淺見,似我這等邊鄙武夫,若是在京城開店,怕不是要賠得兜襠布都要搭上?!?p> 張教頭哈哈大笑,打趣道:
“還是莫要經(jīng)商了,以賢侄的身手,投軍混個肚飽還是沒問題的?!?p> 徐澤陪笑,不想接著談從軍的事,再次轉(zhuǎn)移話題。
“伯父,似樊樓、潘樓這等奢靡之所,一般消費幾何?”
張教頭略一沉吟,說道:“今日少酒無妓,費應(yīng)不過二十貫,若呼朋引伴,召妓徹夜暢飲,數(shù)百貫也是常事。要說真的奢靡生活,反不在這酒樓,達(dá)官顯貴、豪富之家宴會開銷才真是一擲千金,老夫位卑,不曾經(jīng)歷,不敢妄言?!?p> 徐澤在后世倒是聽說過蔡京吃包子的故事。
說有士夫于京師買一妾,自言是蔡太師府包子廚中人。一日,令其作包子,辭以不能。詰之曰:“既是包子廚中人,何為不能做包子?”對曰:“妾包子廚中鏤蔥絲者也?!弊霭佣加袑iT的“包子廚”工作組,而且分工到“鏤蔥絲”這么細(xì),其生活奢靡可見一斑。
蔡京府上一天的生活開支究竟多少,以徐澤的見識,實在想象不到。但今日這頓,二十貫的概念他還是很清楚的。
算成銀子,十幾兩,似乎不多,也絕不是小數(shù)目,徐澤和孫石二人在延安府生活,住的是自己的房子,不要錢,最大的開銷便是一日三餐,因為練武,還要經(jīng)常吃肉,但日費不過百來文,從延安一路到達(dá)華陰縣,走了幾天,途中開銷也僅一貫多。
飯畢,張教頭會帳打包,徐澤如今也有千貫身價,但手頭的錢,主要是史進(jìn)帶出來的,算是作為入股資金,要起家辦大事的,而且張教頭和自己關(guān)系非同一般,以后有的是機(jī)會報答,自不用謙讓。
會賬時,果然不足二十貫:共十八貫二百三十六錢,實收十八貫二百錢,一貫錢五六斤,出門大額消費當(dāng)然不可能提一麻袋銅錢,張教頭用的是銀子。
清以前,不算五代混亂時期燕國用黏土燒制的“山庫錢”,歷朝真正由國家鑄造發(fā)行的錢幣基本是銅、鐵兩樣,金、銀只是可用于交換的貴金屬,從未作為官方發(fā)行的貨幣大規(guī)模流通過。
因此,金銀價值難定,實際上是隨市場變化而浮動的。
有宋一朝,銀銅兌換比波動很大,此時,一兩銀子可兌銅錢千余文。
“貫”本是“十佰”,即十個“一百錢”,不過此時“佰”卻不是真的一百文,在各種場所標(biāo)準(zhǔn)不一,官用七十七,街市通用七十五,魚肉菜七十二,金銀七十四,珠珍、雇婢妮、買蟲蟻六十八,文字五十六陌,行市各有長短使用。
眾人出了廂廳,就見到對面南三樓廊上剛剛上來兩人,但見其一人頭戴一頂青紗抓角兒頭巾,腦后兩個白玉圈連珠鬢環(huán),身穿一領(lǐng)單綠羅團(tuán)花戰(zhàn)袍,腰系一條雙獺背銀帶,穿一對磕爪頭朝樣皂靴,手中執(zhí)一把摺疊紙西川扇子,這人生的豹頭環(huán)眼,燕領(lǐng)虎須,約莫與徐澤同等身量,大約三十三四年紀(jì)。
豹頭環(huán)眼,燕領(lǐng)虎須,若再加上丈八長矛。嘿,這威猛霸氣的造型,不就是燕人張飛張翼德么!
啊呸!
不對不對,是玩折扇的林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