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女士們先生們——”
模糊的聲音侵入蘇柔的夢里,讓她隱約意識到自己不是睡在自己家里那張柔軟的床上,讓她感到很不高興。因為身后的靠枕真的很舒服,她一點都不想起來。
“飛機正在下降,請您回到原位坐好,系好安全帶,收起小桌板,將座椅靠背調(diào)整到正常位置,請您再次確認您的個人電腦及電子設(shè)備處于關(guān)閉狀態(tài)或飛行模式......”
蘇柔睜開眼睛,看到一張臉懸在自己上空。
“你終于醒了?!?p> 蘇柔眨眨眼,盡深移開了臉。
“我昨天晚上很辛苦的?!碧K柔在幾乎放平的躺椅上坐起來,伸手摸索調(diào)整座椅的機關(guān),摸了半天,沒有摸到。盡深按住按鈕,將她的靠背調(diào)了起來。
“你睡了三個小時?!睆牡菣C睡到落地。
盡深不是怪她睡覺將自己晾著,而是實在不理解,這么大的事捅出來,這始作俑者怎么能睡得這么安逸香甜?
“還不是因為你?!碧K柔覺得椅背被調(diào)直后更不舒服了,自己的腦袋仍然昏昏沉沉,眼睛也睜不開。“本來打算等你綜藝結(jié)束,再約你回來呢。那時候不一定還能看到雪。你這搶鏡一拳,打得姐姐連夜改變策略,一點都沒有睡。”
已經(jīng)習(xí)慣了聽身旁人將黑的說成白,白的說成黑的盡深,沒有做出回應(yīng)。
飛機從云層里剝離,急速而平穩(wěn)的下降。
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在視野之內(nèi)慢慢展開他的領(lǐng)地。
作為頭等艙的乘客,可以先一步下飛機。兩人順著出口一路走。
大廳里空曠寬廣,寒意習(xí)習(xí),北方的冬天,才是真正的冬天。
“我們要不要先去買兩件大衣?”蘇柔轉(zhuǎn)過身一邊倒退著走,一邊問盡深。
盡深從行李中拿出衣服,給蘇柔披上。這家伙,在此處住了那么多年。卻還沒有自己對這里的天氣有防范意識。
蘇柔由著盡深拿著黑色大衣給她披在身上,望著他帶著口罩和帽子只露出的半張臉。
“被你的粉絲看見,我得死?!?p> “那真是太好了?!北M深面無表情的給她扣上扣子,繼續(xù)推著行李在前面走。
蘇柔想了想,決定原諒他對自己這種變相的“謀殺”。
蘇柔拉著盡深在機場吃了一家牛肉面。飛機上有專門為兩人準備頭等艙的食物,但是蘇柔睡過去了。
盡深吃了飛機餐,但是蘇柔仍然給他要了一碗。說這是蘇柔每次回家必吃的牛肉拉面。
......
“兩位去哪?”
終于打上的士后,兩人上了車,司機用熟悉的普通話心情不錯的問。
“去哪里?”
坐在前面的盡深不知道,問蘇柔。
“去北墓?!?p> 蘇柔答。
盡深回過頭望著蘇柔。
回青城來,盡深以為她要自己陪她回過去那個住處看看。將缺失的陪伴,亡羊補牢的償給她一點。
但一回來就去北墓......北墓,那是北區(qū)及周邊村子唯一的公墓。
蘇柔望著窗外陽光,橫跨了祖國版圖后,窗外是干燥溫和的陽光,瓦藍的秋日高空和寒涼舒爽的空氣。外面行走的人已經(jīng)穿上了雙層的外套或呢大衣,蘇柔摸了摸盡深給她穿上的黑色大衣帽子后面的毛,很暖和。
“時間還早嘛。去看看你父親吧?!?p> ......
出租車又駛過半個城區(qū),一路無言將兩人送到了北區(qū)的公墓,從火車站到所居住的街市,橫穿過繁華之地,又往人煙稀少的更北端而去。
盡深望著路過的建筑從陌生到熟悉,又到陌生。見到很多變化,熟悉的百貨商城的門面被分割成好幾家餐廳。早上經(jīng)常關(guān)顧的小吃店改成了培訓(xùn)機構(gòu)中心。
從前很好吃的一家火鍋店,竟然也改換了陌生的名字和門面。想問蘇柔一聲?;仡^望著蘇柔,她朝著自己笑笑,又覺得沒什么需要說的了。
城市的模樣很安逸,似乎比過去還要寂寞了不少,大概是因為看不到什么行色匆匆的年輕人。
不是清掃的時間,不到祭祀的節(jié)日。
北墓只有成林的蕭肅墓碑整齊的屹立著,沒有人跡,黃葉已經(jīng)掉落了幾片,系在路兩旁樹枝上的紅繩隨風(fēng)翻飛。
那紅繩。
聽說是來掃墓系在身上辟邪用的,在走之前一定要將紅繩留在這里。
蘇柔一只手拉著盡深的袖子,另一只手里捧著一大捧雪白的胖頭菊花,花完全將前面的臺階擋住了,只好讓蘇柔拉住盡深的袖子。
盡深默默數(shù)著,這個地方,也是十年沒有來過了。但還是找對了。
這片墓群的第8排第11位。
張滄先生之墓幾個正楷字刻在黑色石碑上,下面的黑白照片,還是張滄一張三十多歲英俊干練,笑容爽朗的面孔。
蘇柔將胖頭菊花放在墓碑下。
點了香火。
兩個人都站著不說話。誰也不知道對方和面前的相片說了什么。只有風(fēng)蕭蕭而過。
盡深除了默念我來看你了,其實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知道自己給蘇柔造成了怎樣的困擾,就是和自己一模一樣的......
曾經(jīng)他整夜望著墻壁,望著天花板,望著深夜并不能投進一點光亮的窗子,怨恨他的離開。但是也不知是哪一天。他就開始淡忘這張臉。
甚至想起就想趕快逃開,換一件事思考。
現(xiàn)在望著熟悉的微笑,讓盡深心情復(fù)雜又單調(diào)。
原來他已經(jīng)離開了,在盡深心里離開了。
“叔叔,我們明年再來看你?!?p> 沉默良久,蘇柔抱起胖頭菊,一聲不吭的往南走。越走越遠。
“你在找什么...”盡深跟過去。
“我們再去看一個人?!?p> 蘇柔一直往前走。
“誰?”
盡深聲音里有些謹慎。
蘇柔不說話,只是目光在墓碑的名字上一個一個看了過去。應(yīng)該是這邊,沒錯吧...蘇柔看起來有些不確定。
這邊是一片灰色的墓碑,相比剛剛的墓林更簡單和冷清。
“找到了?!?p> 盡深走過來的時候,蘇柔在墓碑前放花的身影擋住了那上面的字和照片。
等她直起身,盡深僵住了。
那次之后,盡深便再也沒問過蘇柔,他總是擔(dān)心自己難以面對蘇柔,但沒想蘇柔面對自己。他猜測是蘇柔也不愿意這樣面對自己,才故意......
但還是會忍不住想,她在怨自己,認為自己殺了人。
她在報復(fù)自己......
可是那一次,她又胡亂的親自己......
“盡深?!?p> 蘇柔的呼喚像從江南攜來的細細軟軟的風(fēng),不是這里的風(fēng),這里百里墓碑,沒有高大的樹木與建筑遮蔽,這里的風(fēng)太凌冽了...
吹在骨縫里絲絲的涼。
盡深看向蘇柔。她的面容也柔和得。
然后她好像也沒有動,便拉住了自己的手。
盡深重新將目光聚焦在那塊冰冷的石碑上?!爸煺紫壬埂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