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險之又險的滅頂?shù)準?,終于歸于平息。然而,清涼國所受的損失也是極其慘重的。士兵連同百姓,被殺者有數(shù)萬人之多。朝廷官員被殺者中,職位最高者為禮部尚書君咸。另有其他一些官員也被殺害。共計焚毀房屋三千二百間,糟蹋良田兩千余頃,牲畜、家禽損失不計其數(shù)。雖然清涼國取得了最終的勝利,但也大傷元氣,需將養(yǎng)生息,以期恢復。
崔護自從與竹浣見了面,便終日跟隨竹浣左右,寸步不離,形如護衛(wèi)。而竹浣待他亦如自己親弟弟一般,說話行事絲毫也不避諱著他。
竹浣問他:“你不去報仇了嗎?”
崔護答:“家仇片刻不敢忘。只是——,時局太亂,我不想離開姐姐。家仇之事,可以緩圖?!?p> 卻見一人走進來笑道:“好啊,原來你就是要殺我哥的人。”
乍聽這話,竹浣和崔護都不由一驚,原來,進來者是古雅。
古雅笑道:“你不僅要殺我哥,還燒了我家的房子,我與你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墒?,你又救了我,于我有救命之恩。那就恩怨相抵吧,我可不欠你什么了?!?p> 崔護冷冷道:“我可沒打算你報答我?!?p> “那你以后也不許跟我板著臉。”古雅道,聲音竟有些嬌嗔。
竹浣聞言不由眉頭一挑,看了古雅一眼。古雅自知失態(tài),忙低了頭。
竹浣也不介意,問道:“阿雅,你哥近日可有信來?”
古雅搖搖頭。
崔護急道:“姐姐還要回霧林嗎?我不喜歡那個地方?!?p> 古雅“哎”了一聲,欲待說什么,又忍住了。
竹浣笑道:“我姐弟落難之時,是霧林收留了我們,此恩我不能不報?!?p> 崔護無可奈何地點點頭。
古雅道:“我也想霧林了,阿姐,我們何時回去?”
竹浣站起身笑道:“別急,我這就去跟女王辭行?!?p> 樓蘭一聽說竹浣要走,一下子又急了。
這些天,她忙著處理政務,布置戰(zhàn)后事宜,忙得不可開交。
樓蘭道:“姐姐為何如此著急?如今清涼百廢待興,我還有許多事要請姐姐幫忙呢。”
竹浣直言相告,“霧林那邊,久不見信來,我擔心有變。需回去看看才放心?!?p> 樓蘭道:“姐姐安心住在這里,我著人去霧林打探消息,如何?”
竹浣搖頭,道:“霧林于我有恩。先前,我殺了李環(huán),一直擔心李步仍會報復霧林,那便是我給霧林引禍上身了。我必要親自回去看看情況再做決定。這樣,我答應你,如果霧林無恙,我即刻返回助你一臂之力?!?p> 樓蘭知道竹浣心意已決,只好道:“那姐姐可要說話算數(shù)!”
竹浣笑著拂了拂她額前的一縷秀發(fā),道:“你可見我何時說話不算話過?”
竹浣想了想,又道:“我讓阿泱留下來幫你吧。”
樓蘭有些羞澀,“姐姐只管讓阿泱同去,反正你們?nèi)ゲ欢嗳站蜁貋怼!彼闹邢氲氖牵@姐弟三人情深義厚,若竹泱掛念自己,想回清涼,愛弟心切的竹浣自然也會跟來。
竹浣卻是一心為樓蘭著想。清涼遭此大難,急需人手,竹泱在這里也可幫上一些忙。聽樓蘭如此說,便笑道:“是去是留,那就由阿泱自己決定吧。”
竹浣讓崔護把竹泱叫來,問他如何?竹泱答道:“我跟阿姐一起回霧林?!?p> “那,女王這里,你不留下來幫她嗎?”
竹泱有些難為情道:“我一介武夫,上陣殺殺敵還可以,處理那些瑣碎政務,我卻耐不得煩。留在這里也幫不上什么忙?!?p> 竹浣點頭道:“那你便去跟女王辭行吧,我們明日一早就走?!?p> 竹泱答應著,卻不動。
“去呀!”竹浣催道。
竹泱這才磨磨蹭蹭地轉(zhuǎn)身走了。
宮中。樓蘭正在看奏章。竹泱走了進來。畫眉見是他,抿嘴一笑,也不通報,只用小金盤送上一碗茶來,便退下了。
樓蘭始覺面前站著一人,一抬頭,道:“你幾時來的?”
“我都站了半天了?!敝胥笪⑿χ?,然后一屁股坐在桌旁的一張軟凳上。
樓蘭放下手里的奏章,笑道:“你是來跟我告別的,對不對?”
竹泱聞言,心中一跳,陡然竟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忙將這感覺壓下,口中笑問:“你怎么知道我是來告別的?”
樓蘭嘟起嘴,“我知道你們姐弟情深,我算什么!”
竹泱收斂了嘻笑,坐正了身子,解釋道:“自從我遭了家仇國恨,姐弟失散以來,都只有阿漓陪在姐姐身邊,我卻是沒有好好陪過阿姐半日,一想起來,我就覺得有愧。我是想——,我和你,來日方長。就先讓我陪一陪阿姐吧?!敝胥蠼K于鼓起勇氣說出了想說的話。
樓蘭將一只纖纖玉手輕輕搭在竹泱的手上,柔聲說道:“我知道啊。我也不想離開姐姐。你只管放心前去,等確定霧林沒事,你們就趕快回來。我——等你。”
竹泱將身子移過來,半跪在地上,將那只玉手輕輕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翌日一大早,竹浣一行人便離開了清涼皇宮,踏上了返回霧林的路程。
時局真是亂啊。一路上,一行人還遭遇了一小股搶匪。這些搶匪皆穿著破破爛爛的衣衫,手里拿的兵器是五花八門,有的甚至拿著鐮刀、鋤頭。
他們從路旁的樹林里猛然躥出來,一伙十來個人攔在眾人面前。為首的獨眼龍拿著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喝道:“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p> 古雅格格笑道:“我說,你們也太老土了吧,這都多少年的詞兒了,就不能改改。”
獨眼龍漲紅了臉,大喝道:“廢什么話,留下錢財,放你們過去。不然——?!彼瘟嘶问种械拇蟮?。
竹泱一馬當先,走在隊伍的最前面。此刻,他不耐煩地拔出腰間的幻影劍。
竹漓道:“哥,他們可惹不起你的幻影劍?!?p> 竹浣道:“阿泱,不要為難他們。都是落難之人,給他們一些銀子吧。”
竹漓從腰上取下一包銀子,翻身下馬,走到那獨眼龍面前,將銀子遞給他,道:“盜亦有道,你們可不要為難窮苦人?!?p> 獨眼龍拿著這包銀子,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他帶著這伙窮鄉(xiāng)親落草為寇時間雖不長,但還從未見過這樣的苦主。他略微讀過幾天書,見竹浣一行人皆儀表不俗,氣質(zhì)非凡,便知道這行人不是普通人。
竹漓給完銀子,便翻身上馬,一行人接著趕路。
這獨眼龍等自動地、默默地讓出一條路來,屏聲息氣地目送著一行人絕塵而去。
內(nèi)中只有古雅疑惑地問竹浣道:“阿姐為何要給銀子與他們,他們可是強盜啊。”
竹浣淡淡笑道:“他們都是窮苦人,不得已才落了草,本性并不是壞人?!?p> 古雅“哦”了一聲,心中還是有些不理解。
竹漓在馬上微微搖了搖頭,輕嘆一聲。
又行一程,竹浣突然一勒韁繩,道:“前面可是史忠父女?”
眾人順著她的眼光望去,只見前面不遠處,有兩個人正瑟縮在一棵樹下,向這邊張望著。突然,一個小女孩掙脫那大人的懷抱,往這邊跑過來,邊跑邊叫道:“公主姐姐,公主姐姐!”
竹浣飛身下馬,飄然落到小姑娘面前,一把將小姑娘抱住。她座下的阿云,不急不躁,慢走兩步,停在竹浣身后。
樹下那人也跑了過來。
可不是史忠父女!
父女二人面容皆有菜色,且身上衣衫臟亂不堪,竹浣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史忠道:“公主,我可把你們盼回來了?!?p> 竹浣讓崔護先拿水來給父女二人喝了,又拿出干糧來讓他們吃。史忠邊吃邊說道:“霧林,遭難了,完了!”
眾人皆是一驚。
古雅沖過來,一把揪住史忠衣領(lǐng),叫道:“你說什么,什么叫完了?”
竹浣輕輕將一只手搭在她臂上,道:“不得無禮。”
古雅的手垂了下來。
史忠這才開始講述,竹浣等人走后霧林發(fā)生的事情。
竹浣等人走后約半個月。一天夜里,李步仍的大軍悄悄包圍了整個霧林。如同南余國夜襲清涼國一樣,李步仍這次也是志在必得。他們從白衣國一路潛行到霧林,皆是曉宿夜行。并悄悄派出刺客,刺殺了黑火撒在沿途的暗探。因此,當他們趁著夜色摸近霧林時,黑火等人直到最后時刻才發(fā)現(xiàn)敵人來了。
霧林最倚仗的,便是象陣。但由于時間緊迫,根本來不及啟動象陣,李步仍的兵就已經(jīng)沖進了霧林。
霧林人雖個個驍勇善戰(zhàn),皆能以一當十。無奈在人數(shù)上相差太過懸殊。李步仍的兵如潮水一般,殺退一批又涌來一批。
最后,黑火不得不下令撤退。他們仗著對地形的熟悉,以夜色為掩護,退過黑水河,逃進了深山里。
古雅哭道:“那我大哥可無恙?”
史忠道:“小主不必著急,大王應該無恙?!?p> 竹泱道:“你們父女是如何逃出來的?”
史忠道:“我那日正巧帶著荷花上山采藥去了,因天晚了,趕不回來,就在霧林邊上的草廬里住了一夜。晚上聽到廝殺聲,直響了一夜,我又不敢出來看,所以等到天亮才敢回霧林。這才知道霧林遭了難。我怕李步仍還要來,又怕公主突然回霧林遭了埋伏,因此帶著荷花在路邊守著,想著給公主報個信?!?p> 荷花邊啃著一塊饅頭,邊撲閃著大眼睛道:“公主姐姐,我和爹爹天天躲在這樹林里,天天都盼著看見你。爹說再看不到你,我們就走到清涼國去?!?p> 竹浣撫著她的小臉,內(nèi)心無比歉疚地道:“看,我的小荷花都餓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