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討好,我的前妻
一周后,穆蘭見到了朝思暮想的母親,包括朝思暮想,25年沒有一刻忘記的父親。
她已經(jīng)不記得上一次一家三口團(tuán)聚在一起是什么樣子了,她只顧拉著父親母親兩個人的手,高興地快哭出來。還是李松走過來拍了拍穆蘭的腰肢,說:“老婆,別光顧著高興了,走吧,我們先去吃飯,爸媽肯定都餓壞了?!?p> 李松拉著兩個老人的行李走在前面,穆蘭在后面,一手挽著一個,心里別提多高興了。這是她一直想象著的畫面。6歲以后,再也沒有感受過父母都在身邊是什么滋味。她覺得自己非常幸運(yùn),遇到了一個萬事都依著她、理解她、愛護(hù)她的老公。
她知道李松對汪顯仁的評價并不好。雖然李松沒有提過,但是從他的語氣里能判斷出,他對自己的岳父大人,是有點(diǎn)排斥和不滿的??赡苁窃谔嫠Р黄桨?!她的好多苦難,都是這個男人帶來的,李松有點(diǎn)看不起岳父。
可是為了滿足她的團(tuán)圓心愿,他還是精心準(zhǔn)備了一張活動床,安在書房里。為了讓岳父睡得舒服一些,還特意準(zhǔn)備了上好的寢具——岳父有多年失眠的老毛病。
飯后,穆麗娟和李松先回去了。穆麗娟不想跟汪顯仁待在一起。一起坐火車過來的這一路上,她已經(jīng)看夠了汪顯仁那些“臭毛病”:旁若無人地脫鞋摳腳、因?yàn)橐恢谎劬κ苓^傷視力不好,看手機(jī)要貼在臉上看、吃東西“吧唧”嘴……對了,更重要的是,在火車上買飯,從來不給錢!
看在要他照顧穆蘭的份上,算了,不計較這些小毛?。∧蔓惥旮钏苫厝サ穆飞弦谎圆话l(fā)。
而穆蘭這頭跟汪顯仁可是高興了。這對20多年沒有見面的父女,因?yàn)樵诟赣H離家前,彼此關(guān)系都不錯,穆蘭很喜歡她的父親。
比起因?yàn)榍啻号涯嫫跁r嚴(yán)厲管教自己、情緒上頭就口無遮攔的母親來說,她更愿意與情緒穩(wěn)定、比較淡然的父親相處。
跟父親在一起,沒有那么可怕和緊張。
她按照李松說的,帶著父親去逛商場,給他買衣服。她也看得出來,父親過得并不好。一件舊得起球的T恤裹在有點(diǎn)小肚子的身上,顯得不夠合身;一條灰色的長褲質(zhì)量也不夠好,顯得硬邦邦的;腳上的鞋子也是那種地攤上隨處可見的19元、29元貨品。
父親一再說著:“蘭蘭,我的衣服挺好的,我穿的可都沒有馬虎,過來的時候不好的衣服我都沒帶!”穆蘭小嘴一撅:“不行,必須買新的?!比缓蟪吨赣H進(jìn)了一家專賣店。
好像多年過去,父親當(dāng)年對自己和母親的拳打腳踢已經(jīng)完全排除出記憶系統(tǒng)了。那些苦痛畢竟時間不長。父親動手打母親,有大概3-4次,而打自己,只有1次。
跟多年的思念相比,這幾次的挨打,實(shí)在算不了什么。
她太渴望有父親、有完整的家。這個家的感覺,是那個非常好、好過生父的繼父都無法給的——繼父不是父親,或者說,繼父存在的時間,已經(jīng)錯過了親密關(guān)系建立的黃金時期。
孩子幼年時,跟誰的關(guān)系最好,可能到老,也依然對這個人非常依賴,哪怕這個人做過很多錯事。穆蘭不由自主地想對父親非常好,想把他挽留在身邊,不要再離開。
從商場出來時,穆蘭已經(jīng)把汪顯仁打扮成了一位“頗有點(diǎn)錢味”的“老頭兒”。汪顯仁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也很得意。還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好,這在小老婆帶來的那個女兒那里,是從沒享受過的待遇。
穆蘭把他打扮得很“洋氣”——灰色的雅戈爾襯衫、藏青色的同款西褲、還有一雙叫“愛步”的軟底黑色皮鞋,對了,還要加上一條金利來的皮帶,他死活攔著才沒有給買那條好幾千塊的gucci。他一身的行頭從沒超過千元的,今天輕輕松松全部突破了。
穆蘭給他另外買了好幾套衣服加幾雙鞋子,恨不能把好的東西全部砸到父親身上。
回去的路上,她沒有問汪顯仁這些年跟那個女人過得怎么樣。她不想父親難堪,也不想知道這些問題。父親在自己身邊,不是最好的事了嗎?
回到家,已經(jīng)是晚飯時間了,穆麗娟煮好了稀飯等著他們。他們常年來習(xí)慣晚飯以稀粥為主,這也是李松的習(xí)慣。
穆麗娟瞥了一眼,看到穆蘭傻呵呵笑著跟在汪顯仁后面進(jìn)來,手里還大包小包拎著東西——都是給汪顯仁的,而且汪顯仁明顯已經(jīng)改頭換面,她不由得一陣酸意:
“哼,這才剛剛來就想騎到我頭上,坐享其成了嗎?衣服穿著不扎身嗎?人模狗樣的東西!”
想著就沒有好臉色,看過來的目光也變成了一把把飛鏢,恨不能把女兒和旁邊這個男人扎得渾身是孔:“買了這么多東西?她懷孕了還逛這么久!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嗎?”
李松和汪顯仁同時以男人的敏感接受到了這份“醋意”,一個跑來接過老婆手上的東西就往房間里藏,一個趕緊打著哈哈:“哈哈,今天穆蘭精神還好,我一直攔著,她非要扯著我逛,就多逛了一會兒,以后不出去了,都在家里好好養(yǎng)著!”
穆麗娟見狀也不好再發(fā)作,而是白了一眼說:“吃飯吧!”
一頓尷尬的晚飯結(jié)束后,李松和穆蘭洗漱、進(jìn)了房間,這下只剩穆麗娟和汪顯仁兩人在外面。
穆麗娟睡不著,還在廚房里忙碌著。在忙什么,她也不知道?;蛟S是不習(xí)慣、有點(diǎn)緊張跟這位最熟悉的陌生人忽然生活在了一個屋檐下。把他當(dāng)客人的話,做不到;把他當(dāng)親人呢?也做不到。
唉,姐姐穆麗蓉說得容易,可是做起來真是難??!看起來是給女兒女婿多找了一個幫手,可是李松和穆蘭白天都不在家,到了晚上下班才會回來,這漫長的白天,怎么面對這個奇怪的人呢?
汪顯仁因?yàn)槭?,也沒有睡,而是在客廳看著電視。他其實(shí)也很緊張。一路過來廣州的路上,特別是今天剛跟女兒回到家,穆麗娟的臉色都不好看。
他知道在穆蘭家,只要跟穆麗娟單獨(dú)相處,就是一種酷刑——跟她在一起,太沉重了,那張臉、那張嘴,像一個沉重的十字架,無時無刻不在道德高處提醒自己,他是個罪人。
這么一想,當(dāng)然不好受了。但是為了跟女兒多待在一起。
對啊,女兒多好啊,對自己這么親熱,這么大方,絲毫也不提以前的事情,處處為了這個父親的感受著想,所以,就算沉重,也沒事,還是要好好表現(xiàn)一下。
想著,汪顯仁便起身走到廚房,對穆麗娟說:“你告訴下我,調(diào)料、菜、肉那些在哪里,明天起我來做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