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橘村的果樹,去楠村的一路上都是高大喬木,空氣中的香氣沁人心脾。
吳鑫與雙兒姑娘說說笑笑,在村口與一男子擦肩而過。
此人劍眉星目,英偉不凡,只是牙口有些凸出。有一點像,
“唉,先生。這人跟賈老實生得好像,齙牙?!?p> 盡管文雙雙小聲嘀咕,也似乎被那人聽了去,他轉(zhuǎn)過頭瞥向他們,目光犀利異常。
雙兒姑娘被嚇得香舌微吐,縮縮脖頸躲在了先生背后。
吳鑫趕忙道歉才將這事揭過。
“怕了吧,看你還敢隨便對人品頭論足?!?p> “雙兒知錯,再也不敢了?!?p> 待兩人來到賈家大院,文雙雙顯然是初次到這,一下子就被那棵古樹震懾住了。
賈老頭正在為庭院的楠樹除草驅(qū)蟲,他滿臉笑容,心情大好。
“老先生,氣色不錯。”
“吳先生來了,托你的福。老實身體也好了大半,在房里寫字呢?!?p> “那幾日老朽見他無心向?qū)W,不免動了肝火。后來老實真害了病,又心疼萬分,后悔不已。唉,老朽嘮叨了,吳先生快里邊請?!?p> 透過半開啟的窗戶,吳鑫見到了正在奮筆疾書的賈老實,和他手上那本“理應(yīng)消失”的筆記本。
他太認真了,都沒能發(fā)現(xiàn)身后立了兩人。
【今天如一哥哥來過,他更強了。昨晚我做了個夢,夢里祈愿和我道別。可祈愿是誰,我完全記不得了,想不明白?!?p> “賈老實~”
“啊,吳先生,雙雙你們怎么來了??欤熳?!”
賈老實驚喜中有點手足無措,捂住日記本不知放哪好。
吳鑫把手搭在他肩膀,安撫道:“老實,能給先生看看你的日記本么?”
賈老實有些扭捏,最后把它還是交給了先生,弱弱補充道:“先生,你看了可不許笑,不許說出去?!?p> 吳鑫隨手翻了幾頁,多是些童真之言,再無那可怕的血咒契約。即使深受欺凌的困擾,紙上亦不曾留有半點惡毒之語。
老實是偶然在院子大樹下?lián)斓降钠碓福麑⒆约涸趯W堂的喜怒哀樂一齊與它分享。
把這支筆當作了真正的朋友,與它無話不談。
吳鑫緩緩合上筆記本,說道:“老實,先生帶你去見周天一,幫你倆好好溝通下。如何?”
賈老實緊咬著嘴唇,不敢出聲。文雙雙見著就來氣,一拍他的腦袋,呵斥道:“賈老實,你是男孩子。抬起頭,有什么可怕的?!?p> “走,一起去?!?p> ……
日頭暖洋洋的,三人來到分岔路口,那兒一群官差在草叢間忙活。
一行乞丐蹲在路邊竊竊私語。
“老實,帶錢了沒,借些給先生?!?p> 吳鑫將幾枚錢幣扣在指間,輕輕彈出,精準落在走神的小乞兒頭上。
“呦,先生大氣。我就知道您是人中龍鳳,不會虧待了小乞兒我。”
吳鑫趕忙讓他打住,指指那邊的官差。
小乞兒笑嘻嘻收了錢藏于腰間褲帶,繪聲繪色講了起來。
“先生,可還記得阿毛,對就是那個死鬼。鎮(zhèn)里的醫(yī)官大人給他剖了,在肚中找到一種奇怪的草,就斷定他是死于中毒?!?p> “毒?”
“對,就是現(xiàn)在官差老爺們在割的草。醫(yī)官認定那草有毒,吃了它,輕則腹瀉拉稀,重則會出現(xiàn)幻覺,然后喀~”
小乞兒一咧舌頭,吳鑫明白他的意思。想起那坨惡臭無比的青色排泄物,腦海中的畫面頓時有了味道。
此間事了,他帶著倆小跟班就要離去,小乞兒朝他們揮手作別,陽光下露出一口大白牙。
“吳先生,慢走。賈少,有空常來,阿毛不在了,您多多關(guān)照關(guān)照我的生意啊。”
吳鑫停下腳步,回首道:“我們也算相識了,小乞兒貴姓?”
“免貴,姓蘇啊,先生?!?p> “蘇~乞兒,好,好。你會是個好乞丐的?!?p> ……
周天一沒在他爹的香料行,放假的頭一天就出去鬼混了。
既然正主不在,賈老實提議去下【富貴米行】,他要去找米老板把工錢結(jié)了。
“鐺!”
沿街飛出一個陶缸碎裂在地,白花花的糧米散作一片,吳鑫印象中的富貴米行永遠都這么熱鬧。
幾人還沒走到鋪前,又是圓滾滾一團東西滴溜溜滾了出來,是米富貴米老板。
此刻的他鼻青臉腫,完全沒了富貴安詳之態(tài)。
十幾條彪形大漢追至店外,門口的小伙計董安縮在一側(cè),不敢喘氣。
為首的漢子揪住米老板的衣領(lǐng)子,生生將他拎起。
“米富貴,還錢!”
那些漢子齊齊上前將他圍住,米老板就像個可憐的胖雞崽,舉起雙手不斷討?zhàn)垼?p> “求求大人再寬限幾日。富貴我要是還得上,也不至于裝瘋賣傻來誆騙幾位哥哥?!?p> “哎呦呦~”
仿佛被說到痛處,那大漢狠狠一拳轟在米富貴鼻子上,頓時鼻涕眼淚鼻血一股腦兒流了下來。
“死肥豬還敢說,騙我們鎮(zhèn)上鬧鬼,就想賴賬是吧。今兒天王老子來,這錢我也要定了?!?p> 安息街上的好戲還在上演,米老板是位懂得借勢的“好演員”,討債人也是稱職的惡棍。
眼見事情逐漸鬧大,米老板已經(jīng)被收拾的不省人事,吳鑫正要上前阻止,背后突然人聲鼎沸。
“讓開,讓開,通通讓開!”
一列官差浩浩蕩蕩地押著群人犯游街而過,討債的惡漢也停下了手腳。
本已半死不活的米胖子瞬間起身,抹去臉上的血污,連滾帶爬地逃遠了。
吳鑫瞟了眼,赤魂道人那群家伙“又”被捉住了,這回是連根拔起,一個都沒落下。
朝滿臉嚴肅的鄭青田招招手,
“鄭大人,酸堿平衡!”
鄭青田一臉錯愕,很快在街邊人群中看到了他。
“吳先生才識淵博,鄭某佩服。不過你說得什么蒜,什么劍?”
吳鑫忙擺擺手,岔開話題道:“鄭大人,怎么把赤魂仙長拿下了?”
“呸,老騙子一個。赤魂一伙是云游的戲班子,在各處裝神弄鬼騙人錢財。前幾天在青木村行騙,因為分贓不均被自己人告發(fā)。本官順藤摸瓜,一舉拿下?!?p> 鄭青田說著瞇起眼,捋捋胡須,一臉得意,似乎全忘了當日被忽悠的丑態(tài)。
“大人英明,英明?!?p> 在恭維聲中,赤巖的父母官背負雙手,惦著肚子,大步離開了。
機靈的富貴老板已然逃之夭夭,米行也恢復(fù)了寧靜,只是賈老實的工錢恐怕要延后了。
誰能料到這小小的赤巖鎮(zhèn)竟有如此多的巧合,原以為都是祈愿作的惡。
想到這,吳鑫內(nèi)心釋懷不少,今晚回去就讓它入土為安吧。
都來到米店,不去街尾的學堂走一遭說不過去。
和煦的陽光下,陶老學究捧著茶壺佇立在院門口,今天的老先生就順眼多了。
和他并肩站一塊的也是個老頭,山羊胡子,大長臉,薄薄的嘴唇,一副精明樣兒。
“呦,雙兒老實,還有吳先生,沐假還有空來看看小老頭我,有心了。”
“陶爺爺。”
吳鑫打了招呼,看向老先生的身邊人。
只見他揚起下巴,捏著胡須,板著面孔。
陶老頭剛要介紹,倆孩子齊齊作揖,
“范先生!”
“嗯~”
吳鑫一聽,原來是那位病重的教書先生,忙伸出手說道:“范先生,幸會。小子吳鑫,您能康復(fù)如初,實在是學堂的幸事。”
他的手落了空,范先生只是抓起茶壺蓋,吹吹,抿了口熱茶。
老學究也有些尷尬,吳鑫渾不在意,自衣內(nèi)口袋摸出封信箋。
是一封辭呈,紙張皺巴巴的,但還能看到署名【赤巖范氏】,范先生口中的茶水一下子噴了出來。
“吳先生,這辭呈好像是?”
“哦,不好意思,拿錯。這個才是,煩請?zhí)绽蠋臀覅⒃斚??!?p> 吳鑫默默收回原先范先生的辭呈,范老頭的手摩挲下巴,故作鎮(zhèn)定。
這回拿出的是鄭青田的招聘公文,范先生手一抖險些沒拿住茶壺。
祈愿筆仙的障眼法半真半假,最是迷惑人。這封還真是鄭大人的親筆信,也難怪當初自己被耍得團團轉(zhuǎn)。
“小吳啊,雖然我很希望留下你。但是你留在赤巖學堂確實是屈才了?!?p> “對對,陶老說得對,吳先生你眼光要放長遠,莫要短視了?!?p> 范先生唾沫星子齊飛,一個勁應(yīng)和。
就在此時,
“老實,經(jīng)常欺負你的胖子攤上事了??靵砜磻颍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