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生辰這一日,早起聽見院子里人來人往的走動,我坐在梳妝臺前不語,我知道今日后,或許有些事情會不一樣,我不知道期待該是什么一種感覺,我不能期待,只可接受。
昨日父王叫我到他書房,很是仔細(xì)的與我說了一番,大意是原一直屬意云家,只是可惜了云一,想讓我與云帆定親,問我的意下如何?
父王緊緊的看著我,心中很不是滋味,我并無小女兒的嬌羞,淺笑道:“
云帆挺好的?!备竿鯂@息,你現(xiàn)在還小,還不知什么是兒女情,先定下親事,待過幾年再成親。
我笑著道:“好”
我并無異議,也并無歡喜……
坐在長與居的廊下等著云帆,這么多日子以來,我是該好好和他談一談,不知他又是怎么想的?
他從外面進(jìn)來,一臉笑意,眉眼無愁,身后的陽光照在他身上,好一個神采奕奕,翩翩少年郎。
我讓他坐我旁邊,他毫無拘束的坐下,“郡主找我是為了明日的事嗎?”
我盯著他的眼睛,生怕錯過了什么:
“你如何想的?”
他笑道:“似郡主這般人物,哪家的兒郎不向往?”
“我是問你?!?p> 他看著我,緩緩道:
“郡主不知道吧?云家原來是要送我來清涼山的,不過我兒時體弱,年紀(jì)又太小,母親很是舍不得,兄長便說他要來。”
這我倒是從沒聽過。
他眼含笑意,望著遠(yuǎn)處,似是沉浸在回憶中:“那時,兄長很少回家,卻是常寫信,他說他不敢在家待太久,山上的小郡主不喜其他人接觸,常常獨自一人在山上亂跑,他怕在家待久了,小郡主會跑丟?!?p> 我笑了笑,怎么會?我就是迷失在清涼山中,也不一定能出了山外的崗哨。
“后來郡主去了京中,兄長日日勤于練武,也常往清涼山跑,那一日聽到郡主在京中出了事,肅王殿下離世。兄長便不管不顧的要跟著王爺進(jìn)京,還說繼承人的位子他不要了,也不要等他回來?!?p> 他又道:“兄長其實面冷心熱,每每收到的家信,除了例常問候長輩,十有八九說的都是郡主。他這兩年從京中寄回的信都是寄給我,總是在細(xì)細(xì)的說著郡主的習(xí)慣,喜好,起初我是不明白的,收到郡主傳來的噩耗我才恍然大悟,大哥這是怕有意外,提前囑咐我了?!?p> 我靜靜的聽著這許多我從不知道的事,心里被刺的一陣陣發(fā)疼。
“我遠(yuǎn)比你想象中更了解你?!?p> 原來如此嗎?我卻從未注意這些,我為何從不去注意這些呢?眼淚控制不住滑落下來,云帆手腹為我擦去淚,深深的看著我。
聲音溫柔堅定:“清涼山與云家早已不可分割,并不是家中非要讓我必須和郡主成親的,我愿意以后照顧你,我會盡職,盡責(zé),我會是你的臂膀,你的親人?!?p> 他又笑笑道:“郡主心中無論歡不歡喜也都不會違背王爺?shù)囊馑紝Σ粚Γ俊?p> “你心里可會怪我沒有把云一帶回來?”
他上前往我身邊坐坐,輕輕的把我抱入懷中,手撫著我后背;
“你不要再想這個問題了,我不會,云家也不會,永遠(yuǎn)不會,以后我會是你最親密的人?!?p> 他趴在我耳邊低低的說著,我坐起身,看著他七分似云一的臉。笑道:“好。”
“郡主在想什么?”白芷慢慢走來,我讓她坐在旁邊。
“你肚子大了,別到處亂走?!?p> 她笑笑:“這才幾個月,還早呢?”然后招呼小丫頭為我梳頭。
“郡主回來雖換了女裝,都太簡潔了,今日穿得正式些吧?”
我想也是,今日云家的會來,穿的太隨便了些,未免有些不好。遂在白芷的指揮下小丫頭為我換了正式的衣裙。
我不喜頭上過多飾物,只留簡單的簪子,丫鬟為我描眉化妝,不多時,已收拾妥當(dāng)。
白芷贊道:“灼灼其華,仙子臨世?!蔽页吨爆嵉囊氯?,不自在的走來走去。
適時白英與白箋剛從外面進(jìn)來,白箋站住腳步,從上到下的看了一遍,眼中閃著光,道:
“郡主這樣穿好好看,像仙子一樣?!逼渌嗽谂赃吀胶汀?p> 白英面色有些沉重,到我跟前低聲道:“小公爺?shù)男?,這次是他府中的人親自來的,來人還在山下等著?!?p> 又道:“是明飛親自來的?!?p> 白芷讓其他人都退了出去,我拆開信,信上內(nèi)容和往日不同,只有一首詩:
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揚(yáng)婉兮。
邂逅相遇,適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揚(yáng)。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我折好信,淡淡道:
“去告訴明飛,我今日就要與云家定親了?!?p> 白英帶著白箋轉(zhuǎn)身離去,我把信裝進(jìn)信封,久久的看著封上端端正正的三個字“趙醒之”
白芷到我身邊拉著我的手:“我不知該如何說,我也知道王爺是為郡主好,可……”
我苦笑:“你看出來了?”
“我看著你長大,你對何人不同,我怎么會看不出來?”
“你不要擔(dān)心我,我是愿意的?!卑总蒲壑袧u漸浮了淚,只拉著我不說話。
不多時,白箋匆匆回來道:“那個明飛聽了郡主要定親更是不肯走,他說要見郡主一面才肯離去,白英姐姐在山下攔著呢?”
白芷嘆了嘆:“宴會還早,郡主見一面吧?許是小公爺還有什么話要帶。”
說完示意白箋快速離開。
我該如何說?
越靈深,我要定親了。
我起身坐到長與居的廊下,手中把玩著碧璽珠串,望著遠(yuǎn)處出神。
聽到白英請明飛進(jìn)院,我收起手中的珠串。
“明飛見過郡主”
我轉(zhuǎn)身看去,明飛風(fēng)塵仆仆,看到我眼中閃過驚艷,又低下了頭。
“你有何事?”
明飛抬起了臉,“聽說郡主今日定親?”
“是”
“郡主為何從來不回公子的信?”我抬眼看他,并不想與他解釋。
他一臉倔強(qiáng),連聲質(zhì)問:“郡主可知圣上撤了公子的將軍之職?郡主可知公子在昭陽殿外整整跪了三日請求圣上賜婚?郡主可知公子日日出門游玩是為了什么?”
他竟跪了那么久?手不自覺的拽緊。
他又道:“明飛只是個侍衛(wèi),本沒有話語權(quán),可我自小陪公子長大,何時見他這樣過?”
我知他是個忠心的,也并不想為難他,心下嘆息,只是說了句:
“父命難違?!?p> “你~”
“你什么你?這里是元州清涼山!不是在京中,能允許你上山都是郡主的恩惠,還敢在這里對郡主說三道四,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白英見他無了敬意,遂狠狠的說道。
明飛眼中透著深深的失望之意,一臉的挫敗,躬身道:
“是我失禮了,郡主勿怪。”說著掏出了一個卷軸,雙手奉上。我示意白英接過。
“公子說,若此次郡主回信,便讓我當(dāng)面把東西交與郡主,若是郡主不回信,讓我走的時候留下即可?!?p> “明飛這就回京了,不知郡主可有話要帶給公子?”
我看著他期待的目光,不知該如何說,最終還是道了句:“沒有?!?p> 他失望離去。
待他離開后,我打開卷軸,黃昏的余光照在宮墻上,紅墻綠瓦,一個眼蒙緞帶的小女孩坐在一棵樹下,手中舉著一串紅彤彤的糖葫蘆。
旁邊空白處赫然寫著:歸去來兮。
原來他知道當(dāng)年在宮中遇到的小女孩是我,他何時知道的?
驀然想起第一次在小竹樓見到我意味深長的笑,林奚帶給我糕點,他詢問我是否在宮中住過?每一次的糕點卻都有杏仁酥,是試探嗎?
然而他并不知道其中緣故,是因為林奚從不許讓別人知曉,他生怕有人知道我吃不了杏仁從而加害于我,便是連蟬子他也不曾說過。
可是,不是什么事都會如意的,總要有取舍的。
我想此次明飛回京他該是再不會寫信了,不寫了好,那樣我也不再惦記了。
我卷起畫軸遞給白英:“收好?!?p> 院外林奚說話的聲音漸近:
“想不到云公子的武功也這么好?真是與我們天差地別,我回去定要好好習(xí)武,咱們過兩年再比試?!?p> “世子見笑了,云家家中子弟無其他約束,只一條,勤加練武?!?p> 我看著三人相處甚是和睦,心下多了些安慰。
一行人見我站在門口皆愣住。林奚率先近前,圍著我轉(zhuǎn)了一圈。
笑著道:“我就說阮阮一定是京中最好看的女子,真好看,你如果這個樣子出現(xiàn)在京中,一定更招別人嫉恨?!?p> 白箋挨著他,臉上閃著疑問:“世子哥哥,為何郡主這么好看會招到別人的嫉恨?”
林奚摸了摸她的腦袋:“因為她們羨慕,嫉妒,所以就會恨?!?p> 又道:“你以后好好練武,誰招惹你直接打跑就行?!卑坠{一臉認(rèn)同的點頭。
白芷笑道:“世子真是會教孩子。”林奚嘻嘻哈哈道,還好還好。
一眾人往前廳走去,待到廳中父王外公與云家人已落座,眾人皆行禮,落座。父王眼中閃著“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
“今日也算是家宴,為我兒過生辰,都不是外人,不要拘束?!?p> 父王看向云家主的位置,又一臉笑意的說道:“此外,借此機(jī)會還有一件喜事向大家公布?!?p> “阮阮,帆兒上前來?!蔽宜炫c云帆起身到父王身前跪下。
“我與云兄早已商議,兩家結(jié)為秦晉之好,今日便是小定?!?p> 眾人皆附和恭喜。父王從身后的托盤中取出兩物。
一物是皇爺爺送與我的記名鎖遞與云帆手中,云帆雙手接過,一物是云家的令牌遞與我。
我心下有些驚訝,只得掩住接過。
“這便是信物,你們收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