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波紋【6】

　　我回到自己的出租房開始整理書柜。我當時看中這間房除了它的采光好，就是這個大書柜了。

　　我倒是沒準備把我的書都搬過來，因為這個書柜本就有一大堆古老的書。

　　雖然不是精裝版，封皮已經(jīng)殘缺不堪，內(nèi)頁泛黃，但至少是外文原版書。我堅信，仔細找一找肯定能找出寶藏書籍。

　　于是我找到了一本德語精裝版的《圣經(jīng)》

　　我：……

　　晚上八點左右，由于食材有限，所以我只準備做一碗雞蛋面條吃。

　　這時屋門卻被敲響。

　　除了邊陽，我不記得我和誰說過我在這里租了房子。

　　所以我去開門時躡手躡腳，從貓眼里往外看，發(fā)現(xiàn)我叔叔叼著煙站在門口。

　　出于警惕，我回臥室，從化妝包里拿出了一把小刀放進圍裙的口袋里。

　　我走到玄關(guān)打開門，叔叔把煙頭往地上一扔，大搖大擺的走進我的出租屋：“這環(huán)境挺好的，每個月多少錢？兩千？”

　　我直接回答：“三千?！?p>　　“喲！那我們每個月給你兩千還不夠你塞牙縫的。”叔叔在我的客廳里瞎轉(zhuǎn)悠，我把門關(guān)上免得鄰居聽到了印象不好。

　　他從我身邊經(jīng)過時我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酒味。

　　“你怎么找來了？”

　　叔叔“嘿嘿”的笑著說：“看到你了唄，和一位男孩走在一起。明明才和那位比你大九歲的醫(yī)生分手不到一年，就……”

　　我打斷他：“所以你來干什么？”

　　“來看看我的寶貝侄女啊?！彼焉嘲l(fā)上的防塵布掀開，一屁股坐下，“你這一個人住的房子和我們四個人住的一樣大啊?！?p>　　“你們可以去買大房子?！蔽艺驹谛P(guān)沒動。

　　“你看，你這話說得也太不厚道了，”他用余光看了看我，“哼，連杯水都沒有?！?p>　　“別人怎么對我，我就怎么對別人。”我靠在房門上，手放在背后反握著門把手。

　　“你有臉說這個話?。磕阈r候是我?guī)Т蟮?，現(xiàn)在連間房子都不賣我，你怎么還能這么說。”叔叔痛心疾首。

　　我把臉撇過去不看他：“你也是我爸養(yǎng)大的。”

　　“是的，但我也待我哥不薄吧，他要我干什么我不都做了？”

　　“那是因為你想要他的錢，自從我爸去世你們的態(tài)度就都變了?！蔽矣闷匠５穆曇粽f。

　　“這樣，我也不和你坳，”舅舅站起身來走進我，我把門打開一條縫隙，“你把那個房子給我們，然后我們不再來找你，洋洋結(jié)婚生子你都不需要出一分錢。”

　　我冷哼一聲：“呵，你們先把我媽葬禮收的錢給我，葬禮是用我媽的工資辦的?！?p>　　“你算得可真清楚呀，安安?！?p>　　“好了，你可以走了。”我說，“我不會同意的?！?p>　　叔叔絕望的皺著眉看了看客廳的天花板，又看向我：“我怎么就和你說不通呢！你覺得我是為了我自己嗎？我為了你弟啊，為了你奶奶啊，你想看她一個老人家跟著我們?nèi)コ钥鄦?？你想看你堂弟的孩子生下來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嗎？是的，你上了大學，去國外讀了研究生，在大公司里工作，發(fā)達了，那我們呢？”

　　“我們這種沒學歷也沒勢力的人能干啥？我和你爸爸從農(nóng)村出來的，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而且你們家從來沒擔心過你奶奶吧，就算是你們家出的醫(yī)藥費，但端屎端尿的都是我和你嬸嬸吧，還有，你也不喜歡她，因為我們是二婚，你覺得她計較，撒潑，但她跟我在一起這么多年可從沒虧待你奶奶哩！”

　　“這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可憐可憐天下父母心吧。”

　　叔叔說完把視線移向地板在那傻站著。

　　我也傻站在門口。

　　我以前讓慕芋別給我貼標簽，但我早就在給身邊的人貼標簽?！肝彝浫耸且粋€復雜的生命體，從不是非黑即白?！?p>　　良久，我問：“現(xiàn)在才八點多，你怎么就喝酒了？”

　　叔叔聽后抬起頭朝我露出了一個憨實的笑容，讓我一瞬間以為又回到了小時候。

　　“心里不舒服，就去喝了?！?p>　　“以后別喝酒了，多攢點錢，孩子出生了要用錢?！蔽野验T推開，對他說，“你先回去吧，我考慮一下。”

　　“你說考慮一下是吧？”叔叔的心情明顯好起來，好我知道你，我看著你長大，你說考慮一下就肯定會答應(yīng)，你這孩子從小就擰巴，可擰巴哩?！?p>　　我瞪他一眼：“快回家?！?p>　　“好好好，我走了，我走了?！?p>　　我看著叔叔坐了電梯下去，也不知道他怎么進來的，明明單元門有鎖，可能是跟著這棟樓的居民后面進來的吧。

　　我回到廚房面已經(jīng)旱干。

　　不過我也沒心情吃飯了。

　　叔叔走后我卸了妝，沖了個澡，在堆滿未收拾的衣物的床上蜷縮了一晚上。

　　第二天我去上班，還沒坐到位置上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周圍的人對我議論紛紛。

　　中午的時候我去找陳梓昕吃午飯，她看了我一眼，說：“抱歉，我以后都不和你吃飯了?！?p>　　我瞬間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有話和你說。”

　　“我沒話和你說?！?p>　　站在她桌旁被別人看笑話的樣子真是狼狽，流言蜚語的傳播速度比光速還快。

　　我心想，沒事，反正我沒干挖人墻角的事情，清者自清。

　　當天下班后我出了公司，發(fā)現(xiàn)邊陽正靠在一輛摩托車上等我。

　　“你怎么來了？”我僵硬的微笑了一下。

　　他作勢就要牽起我的手，我連忙把手放進西裝外套的口袋里，故意讓他的手落了個空。

　　“我朋友開了家電影院，我想帶你去看看?！?p>　　“現(xiàn)在嗎？”

　　“是啊，”邊陽拍了拍摩托車，“騎上我的座駕帶你去，不過他播放的不是最近的電影?！?p>　　“是什么電影？”

　　“《One day》?！?p>　　“哦，我知道。我已經(jīng)看過……”

　　邊陽沒等我說完就把頭盔丟給我：“上車吧，不然趕不上，有什么話路上說?！?p>　　我看著手中的頭盔四處望了望，認命的戴上。

　　可能因為是私人影院，又新開張，客人不多，我和邊陽找了一個絕佳的位置。

　　電影開頭，Emma和Dexter剛畢業(yè)，到了電影最后，年輕的Emma和Dexter在街頭擁吻，留下聯(lián)系方式，感覺一切又回到了最初。

　　邊陽送我回家的路上我和他討論著這部電影。

　　“我覺得這部電影描寫的愛情很美好?！边呹栒f。

　　“我倒是覺得它把男女主人公那么多年的沉浮描寫得比較好。”

　　“你說的也對。我很喜歡它的結(jié)尾，感覺有種循環(huán)往復的意味。其實我真不明白為什么導演要把女主寫死。”

　　“我之前看有人評論，女主沒死這部電影講的是愛情，死了講的是人生?！?p>　　“唉。要是女主不死我覺得他們會很幸福，還會有一個可愛的孩子?！?p>　　“我不確定他們以后會不會幸福。”

　　“為什么？”

　　“他們當時才在一起三年，根本沒完全進入婚姻。你知道《泰坦尼克號》的男女主吧，他們后來又合作了一部電影叫《Revolutionary Road》，我覺得這部電影說不定會成為Rose和Jack的最終結(jié)尾。”

　　“我還沒看過。”

　　“你可以看一看，因為婚姻并不和戀愛一樣?！?p>　　”為什么不一樣？那是沒有維系好感情才會變成什么愛情的墳墓?！?p>　　我把頭靠在他背上。說實話，邊陽給我的現(xiàn)實感更強，他很真實，一個二十三歲，對愛情抱有美好幻想的大男孩。

　　他把我送到出租房樓下。

　　我把頭盔遞給他：“謝謝你今天請我看電影。”

　　“真不吃個晚餐再回去嗎？”

　　我搖頭：“不了。”

　　我覺得能省點就省點吧，我和他都不富裕。

　　邊陽突然抓住我的手。

　　“怎么了？”

　　“那個……”他猶豫了一下說，“我能不能搬來和你同居？”

　　“……”

　　“不是，你別誤會，我感覺我和我媽的關(guān)系不太好，但我一個人出來租房子又會花很多錢，所以我想不如和你一起住，我付一半的房租?！?p>　　“……”

　　邊陽把我扯到他懷里：“你放心，我會打掃清潔，不會懶惰的?！?p>　　我輕輕推開他的懷抱，摸著他還戴著頭盔的臉問：“如果我五十歲了你還會喜歡我嗎？”

　　“當然啊。為什么突然這么問？”

　　我笑著搖搖頭：“不，你不會。”

　　我從包里拿出一本書遞給他：“這本書你看看吧，送你了?！?p>　　“你怎么了？”

　　“沒什么，晚安?！?p>　　我在邊陽的注視下進了單元門。

　　我并沒因為陳梓昕的事情埋怨邊陽，因為我知道那不是他的問題。何況，我很想守住他的那份純真，讓他像他筆下的中二少年一樣，勇往直前。

　　清理完衣物，整理完屋子，我終于得到一刻的歇息。

　　我打開kindle，找出我送邊陽的那本書。

　　《瑪格麗特小鎮(zhèn)》

　　「我唯獨無法面對的，是那么多小小的瑪格麗特如流水般一齊離我而去，有些瑪格麗特我甚至向來懶得仔細觀察:只穿了襪子查收郵件的瑪格麗特、坐在餐桌前吃沒有洗過的葡萄的瑪格麗特、臉上蒙著書睡著的瑪格麗特、把橡膠套鞋丟在門前的瑪格麗特、寫了長長的書信卻不忍寄出的瑪格麗特?！?p>　　我堅信沒有永恒的愛情，只有永恒的利益。同時我也堅信，沒有男人或女人能忍受那么多小小的瑪格麗特，最終和我們結(jié)婚的不過是兩條腿的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