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酉時四刻,兩個男嬰響亮的哭聲從于越休哥的帳中傳出,帳里的人忙著接生,帳外的人緊張祈禱,終于里里外外的人都松了一口氣,向于越大人道喜后都紛紛離去,趕緊回家準備賀禮。
陸銀雪幾天幾夜都沒睡個完整好覺,又困又累,體力虛脫,實在沒有力氣抱一抱兩個孩子,還沒來得及看清他們的面容,只是瞥了一眼繡著牡丹紋的藏青色襁褓便倒頭大睡了。
“恭喜于越,喜得貴子,還一來就是倆,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耶律磨魯古笑著說。
“多謝林牙,令尊從涿州托人送來的綢緞真是好極了,我命人做成了襁褓和童裝,那兩個犬子現(xiàn)正裹著呢!”
“是??!遙隱侄子說得對!我結(jié)婚早,媳婦還多,可到頭來就一個不成器的兒子,再看看遜寧,后來居上,看來這早起的鳥兒不見得就有蟲吃!”耶律斜軫起哄道。
“你們叔侄是合起伙來開我的玩笑!斜軫,好久不見你家狗兒了,怎么樣,他的箭練得怎么樣了?”休哥關切地問。
“八字還沒一撇呢!他現(xiàn)在連弓都拉不開!唉,我看這臭小子將來有不了什么大本事!”耶律斜軫嘆息道,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口氣。
“才三歲多大的孩子,你跟他較什么勁!這個年紀正是玩鬧的時候。聽我父親說,我小的時候特別不成才,都五歲了還弱不禁風、膽小如鼠,別說親手拉弓射箭了,就連見人殺只野鴨宰頭羊都嚇得晚上不敢吃肉了,生怕那“煮熟的鴨子”飛起來找我報仇。”耶律題子說完自己的糗事,不禁哄堂大笑,引得周圍人一并笑了起來。
“我家狗兒要能像勝隱一樣心靈手巧、精通書畫也算有個雅好,可惜啊隨了我這大老粗了,空有一身蠻力就會調(diào)皮搗蛋!我從太后那里請了個博學的先生教他寫漢文,他倒好,把人家先生的茶里放了瀉藥,差點沒鬧出人命案來,任憑我說盡了好話,那儒生就是不肯再教他?!?p> 又是一陣大笑,引得耶律斜軫自己也攢了一肚子的氣,結(jié)果憋出一個笑來。
耶律休哥擔心仆奴手腳不利落會吵到陸銀雪,便讓他們?nèi)嫉綆ね夂蛑土羲蝗嗽诶锩嫘菹?。可是,盡管帳里安靜得都能聽到鼻息聲,才睡了不到半個時辰,陸銀雪就醒了。她根本沒休息好,沒怎么緩解疲憊,卻在強大母性的支持下精神抖擻,激動地要喊產(chǎn)婆趕緊把孩子抱過來看看。
真是心有靈犀,她還沒來得及開口,休哥便左右手齊上陣抱著兩個小家伙過來了。
“雪兒,你辛苦了!”耶律休哥一臉喜悅,見到陸銀雪的眉眼被一縷垂下的劉海碎發(fā)遮住,本想抬手幫她撩起,卻有兩個小娃娃熟睡在臂彎里騰不出空來,于是低下身去吻了吻她的額頭,用鼻尖將清香柔軟的發(fā)絲撥開。
陸銀雪用指腹輕輕地摸了摸嬰孩的小臉,雖然皮膚丑丑的、皺皺的,還有些白色的胎脂,依然覺得可愛極了!果然莊家都是別人的高,孩子都是自己的好。她柔情似水看著休哥,問:“遜寧,給他們?nèi)∈裁疵帜???p> 休哥思考了一下,清清嗓子說:“為了凸現(xiàn)我們夫妻二人的文化水平,我提議,契丹名你來取,漢名我來取,如何?”
“好哇,那可要我好好想想了,你們契丹人的名字太少了,反反復復就那么幾個來回用,我得給咱們兩個寶貝找個獨特點的名字!”說完,陸銀雪開始在心里盤點上了。
“那么,誰先取出名來,誰就算贏家,輸了的人就要給對方洗一年的衣服!”休哥狡黠地說。
“那你就洗定咯!”陸銀雪對自己的契丹語水平頗為自信,對休哥的漢學水平也大致有數(shù),便痛快地同意了這場賭博。
“耶律元,耶律忠!”休哥“搶渡泓水”先發(fā)制人。
“耶律遜寧你不講武德!”陸銀雪氣得都要跳起來了。
“你提前準備了,作弊!作弊!你耍賴!像你這樣不講誠信的人怎么當?shù)谋痹捍笸?,怎么當?shù)挠谠?!你手下的軍士該怎么相信你!?p> “嘿嘿,兵不厭詐!”休哥得意道:“今年你要好好修養(yǎng),千萬別落下病根,那一年的衣服就在明年等著你呢,休想逃掉!”
他很喜歡看陸銀雪氣急敗壞的樣子,大大的眼睛,微塌的鼻梁,鼓起嘴巴,哪里像個端莊成熟的女人,分明是個俏皮可愛的小姑娘。他看著陸銀雪的怒火燒得如日中天,突然間,像被潑了盆水一樣,閉上圓圓的杏仁美目,昏倒在床上。
休哥立刻把孩子們輕輕放在一旁,關切地捧著她的臉頰,低聲喚著她的名字。
“銀雪,銀雪,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陸銀雪長吐了一口氣,聲音微若游絲,道:“我,我好餓??!”
“哦!對!我都忘了你已經(jīng)兩天兩夜滴米未進、滴水未沾了。你等著,我這就讓遜寧?胡魯不端羊奶過來,你先潤潤嗓子,看看你的嘴唇都干得起皮了!”
“不!我不要!我要吃羊肉,第一次見你時候,吃的那羊肉,我要你親自用佩刀切,一口一口喂我吃!”
休哥會心一笑,說:“好,但是我要先一勺一勺地把羊奶給你喂下!”
過了一會兒,占便宜的胡魯不就把羊奶送到了,這漢子果然言行一致,夫人生了個兒子還真就取名叫了習涅,父子一連名,他搖身一變也成了遜寧。雖然也有人吐槽他“此遜寧非彼遜寧”、“,但他也沾沾自喜認下了,一個奴隸出身的人三生有幸,遇上休哥這樣的好主子,有了今天這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對他來說,也是真真切切沾到了休哥的福氣。
陸銀雪靠在墊子上,小口飲下羊奶、幾口咽下羊肉后,瞬間恢復了精力,久在床上躺著臀麻腿腫,便要休哥扶她起來走走,透透氣??刹抛邲]多久,她還是不敵產(chǎn)后虛弱,就迫不及待地要爬回床上緩緩。休哥背著她朝氈帳走去,陸銀雪趴在他寬厚的背上,紅彤彤的小臉重重地蹭著他的肩,溫柔地說:“遜寧,孩子們的契丹名就叫高八和高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