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雪焰”是一切之源。
懸浮于空的熊熊烈火之中,竟生出似分形的雪花冰晶。
烈焰直抵黑暗里無形的云霄,冰晶則似鏡面般折射,將雪花火焰的型格放大了百倍有余,聳立在容瑾的面前,就像是洞穴里拔地而起的巨型雕塑,隨著火苗的顫動,訴說著未知之謎。
容瑾記得這個東西是屬于他的。
在小貔貅讓他看到的記憶里,這個東西本應(yīng)落在他的手里,但卻由于締造者身陷“快樂牢籠”而迷失了方向,落在了同為莫一凡之子的莫向楠手里。
所以,現(xiàn)在他不僅是為證明自己的清白而來,更是為取回原本應(yīng)屬于他自己的東西。
“你來了?”黑暗里的一個聲音問。
容瑾記得那個聲音,那個聲音曾激烈地和莫一凡爭吵,為了事業(yè)、為了夢想、為了家。
“莫向楠,我只是來拿回屬于我的東西?!比蓁?zhèn)定地答道,走入了圓形艙門,艙門瞬時在他的身后閉合,小貔貅攀在容瑾的肩頭,警惕地回頭張望著。
“你的東西?”莫向楠走到了“雪焰”邊,他那張平平無奇的面龐在“雪焰”冰與火、光與暗的勾勒下,卻顯得尤為陰森,他聳了聳肩問,“容瑾,我問你,你認(rèn)為這里有什么東西是屬于你的?”
不等容瑾回答,莫向楠又嘲諷道:“你是來求我,希望我能像我父親一樣,只是因為你是他的兒子、因為你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就施舍你嗎?”他嗤笑道,“不可能的,你再怎么搖尾乞憐,都是不可能的?!?p> 一怒之下,莫向楠沖過去給了容瑾一拳。
容瑾巧妙地躲開后,指著“雪焰”說:“那是我的,是用來拯救世界的東西!”
莫向楠則因為容瑾看上去這么柔柔弱弱的,竟然能躲過自己一拳而氣得漲紅了臉,再次對容瑾揮拳相向。
同時幾臺先鋒型機(jī)器人從黑暗里走了出來,他們是沖小貔貅而來的。
小貔貅慌亂地從容瑾肩頭跳下,在寂寂無聲的黑暗中奔逃。
只看得一道藍(lán)白相間的影子后跟著許多雙藍(lán)色的LED眼睛,時不時地被“雪焰”的光照亮,又隱沒,而兩個大男人則在“雪焰”邊的水色與蜜色陰影里纏斗。
2
莫向楠沒有想到,自己在和容瑾的搏斗中,竟然始終占據(jù)不了上風(fēng)。
容瑾畢竟曾演過動作戲,一招一式頗有些功夫的章法,每揮一拳,都切中莫向楠的要害,每擋一拳,亦不吃虧,而且表情管理得當(dāng),眼神堅定。反觀莫向楠,則像是街頭斗毆,氣急敗壞、面目猙獰。
小貔貅在機(jī)器人的腳踝叢林里奔逃,但一個不小心,他被一雙機(jī)器人的手抓住了衣服,沒來得及掙脫便被麻袋套住了身體。
容瑾眼見小貔貅那邊的情況緊急,一不留神,被莫向楠迎面擊中。
不過,莫向楠之前已經(jīng)六神無主,擊中的容瑾的拳,綿軟無力,但他小指上蓄著的發(fā)財指甲卻異常鋒利,瞬時割開了容瑾的右眼角。
容瑾臉上披上了殘血,后退著落入了先鋒型機(jī)器人的包圍圈。
先鋒型機(jī)器人的力量豈是當(dāng)下尚是凡夫肉身的容瑾可敵的,他被那些機(jī)器人扼住了手腳,莫向楠這才在和容瑾的斗爭中恢復(fù)了主動。
他又往容瑾的臉上泄憤似的落下幾拳,嘴里低語道:“讓你打我!了不起??!我弄死你!”
莫向楠的每一拳都落在容瑾受傷的右眼角上,硬是讓右眼角溢出的血遮住了容瑾那半張漂亮的臉龐,而且弄得容瑾全身素凈的米白色居家服上也滿是飛濺的血跡。
最后,莫向楠讓機(jī)器人迫使容瑾低著頭跪在他的面前,才滿意地停下。
小貔貅則在麻袋里拳打腳踢地喊著哥哥,容瑾雖然能聽到,但因為一時失血過多,神志逐漸變得有些恍惚,無法回應(yīng)。
他不由心想:難道自己將這樣死去?但他的視線里,雪焰已近在眼前。
容瑾用盡全力,對莫向楠說:“你放了那只娃娃!”
莫向楠則趾高氣昂地攤手聳肩,問:“憑什么?”
“你想要我怎樣都行,但請你放了……”
莫向楠打斷道:“不對,這個詞不是‘請’,而是‘求’?!?p> 容瑾咬了咬牙,說:“求你放了小貔貅?!?p> “不可能的?!蹦蜷Φ溃痈吲R下俯視著容瑾,振振有詞,“我說過,你再怎么搖尾乞憐,我都不可能施舍你的,我不是我父親,而且這只娃娃可是個外星人,對我們MO集團(tuán)來說是前所未有的天賜珍品,我既不會上交,更不會還給你,我要親自好好地研究研究它?!?p> “你……”容瑾抬起頭來。
莫向楠指著容瑾的鼻子說:“你記住,‘雪焰’是我爸爸的!你這個殺人犯!”
容瑾看著前方不遠(yuǎn)處正搖曳著的“雪焰”,心想:按照小貔貅說的,我只要能觸碰到“雪焰”,一切就都會有轉(zhuǎn)機(jī)的。
“莫向楠,我再和你說一遍,‘雪焰’是本應(yīng)落在我的手里……”容瑾的聲音就像是在嘆氣,淡淡地答道,“而且我沒殺人,我沒害你爸爸,更不可能殺朵兒?!?p> “那我爸爸是誰害的?鬼嗎?”莫向楠揪著容瑾的頭發(fā)將他向前拖到了雪焰邊,容瑾的四肢瞬時從機(jī)器人的鉗制下掙脫,有了片刻的自由,他想甩開了莫向楠,但又被趕上的機(jī)器人摁住了后頸,鎖住了四肢。
“你不就是為了我父親的那點遺產(chǎn)嗎?現(xiàn)在如你所愿,你和我的干媽顧昀可以共同管理一個基金了,你十年前不就是為了快點拿到這筆錢而謀害我父親的嗎?”莫向楠問。
顧昀?原來他的干媽是顧昀!容瑾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他對莫向楠說:“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十年前在曼谷,那天夜里,除了我之外,可能還有第三個人也去過那間房子!”容瑾終于說出了他藏在心底許久的隱秘,“我都記在日記里了,現(xiàn)在這些日記也應(yīng)該已經(jīng)寄出給警方了。”
容瑾努力打起精神,正色道:“那天晚上,我的確做了不義之事,我看到莫一凡倒地不醒時,沒有及時報警,這點,是我對不起你們?!比蓁o接著辯駁道,“但是,我當(dāng)時真的聽到了屋外有汽車駛離的聲音,而且我親眼看到了窗外有一輛黑色的車駛離你父親的別墅,一定是那人傷害了你的父親——何況,如果我真的為了遺產(chǎn),十年前我就可以拿著親子鑒定來找你們!”
思索半晌,莫向楠冷笑道:“你是不是仗著當(dāng)晚的監(jiān)控都被銷毀了就在這里騙鬼呢?你這個戲子可真厲害,演技可真好,我差點讓你給蒙住了?!蹦蜷俅尉咀×巳蓁念^發(fā),逼迫他抬起頭來。
莫向楠低頭質(zhì)問容瑾道:“你當(dāng)時為何不來找我們證明身份?就是因為你殺了他,所以你害怕和我們對質(zhì),因為一旦做實人是你殺的,你就繼承不了他的遺產(chǎn),對不對?”
“不是,我當(dāng)時害怕我和我的母親會和莫一凡一樣受到你的傷害,所以我寧愿退出公眾視野,去劇院工作,也不愿和你們扯上關(guān)系,而且我當(dāng)時就說過不要他的錢,現(xiàn)在我更不要你的錢!”容瑾氣急攻心,胃里升騰起的一股鮮血,涌出了他的嘴角。
“受到我的傷害?我傷害你?”莫向楠湊近容瑾的耳邊,輕聲問,“你知道我為什么這么恨你嗎?”
容瑾氣喘吁吁,一言不發(fā)。
“因為你,我才失去了重新?lián)碛腥谥业目赡?,我才知道我父親和很多男人一樣都對婚姻不忠,而我繼承了他的基因,血管里流淌著和他一樣變態(tài)的血液!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因為你我才知道的!”莫向楠頓了頓,強(qiáng)調(diào)道,“所以,我恨你!”
容瑾則搖了搖頭,垂頭輕笑反問道:“三口之家?是和你的干媽顧昀嗎?你不是說,你的干媽會和我一起打理那個基金嗎?你就沒有想過,除了我之外,還有別的人會為了你說的那個原因而害你的父親嗎?”容瑾抬起頭來,眼神清冷而真摯地問,“能夠順利進(jìn)入曼谷的那座房子,并銷毀那房子里所有監(jiān)控記錄的人,難道不是你身邊最為親近的人?”
莫向楠明白容瑾的言下之意,除了顧昀還有誰能進(jìn)到曼谷的房子并銷毀所有監(jiān)控記錄?莫向楠看到自己的腦海里飄出了一個根本不可能的答案,一時慌了神,道:“不可能的?!?p> “那天晚上,是顧昀在我房車的飯菜里下的毒,對吧?”容瑾急中生智,但卻能感到熱血涌上了大腦——那是殺妻之恨的怒火,他居家服領(lǐng)口上的皮膚泛起的紅暈,沿著脖子一直向上蔓延至整個臉頰。
容瑾接著問莫向楠:“她原本是要來殺我的,對吧?但卻沒想到害死了朵兒......”容瑾翦羽般的睫毛眨動瞬息,淚光一閃,眼眶泛紅,他又問,“她想殺我是因為她不想把錢給我,對不對?只要我死在莫一凡的前面,就繼承不了他給我的遺產(chǎn)了,是這樣嗎?但你們怎么能濫殺無辜呢?你們有什么事都應(yīng)該沖我來,為什么要傷害朵兒呢?”
莫向楠則顧左右而言他,背過身去問:“曼谷房子里的監(jiān)控難道不是你銷毀的嗎?你做了那么多惡,為什么就不肯承認(rèn)呢?”他聽上去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莫然走入了地下實驗室黑暗的陰影里。
“那是因為做這一切的真的不是我。”容瑾不想再多解釋了。
片刻,莫向楠又從黑暗里走了回來,眼神渙散,就像是失了理智的野獸般拎起容瑾身上的衣服,就將他往“雪焰”里砸去,罵道:“我讓你挑撥我和我干媽的關(guān)系!”
莫向楠此前從未在失了理智后將人扔入過“雪焰”。
就在他把容瑾扔向“雪焰”時,他心里想的是那雪花火焰的冰與火能讓容瑾受盡切膚之痛,而早就忘了這樣可能會弄壞“雪焰”,而如果弄壞了“雪焰”,MO集團(tuán)的先鋒型機(jī)器人就會變成一堆廢銅爛鐵。
容瑾落入“雪焰”似實而虛的焰火和冰晶中時,莫向楠更是一心只期盼著容瑾會被點燃,或者至少冰晶能把他完美無缺的臉毀了也不錯。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容瑾掉入“雪焰”后,“雪焰”之火瞬時熄滅了。
偉岸如雕塑的“雪焰”消失在無光的寂靜中,連時間都似已凝固。
窒息片刻,一股炙熱的白浪沖破了黑暗的束縛,似眾神歸位時的圣光,明媚地灑向世間。
這片黑暗的空間里,霎時的白晝,令人片刻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