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端坐于上首,聞得此言,放在扶手上的指尖微微扣動。
“元青竟信坊間流言?”
李茂微抬起頭,眼中溢出笑意來,“世間豈有無根之木?坊間既得此傳言,足見將軍已有此意?!彼樕系男σ馐諗科饋恚⒊林晢?,“不知將軍有何打算?”
言已至此,沈昭便無意再遮掩,只神色如常地頷首,“那日在府衙與曹老爺會面,確有此意?!?p> 李茂神色一僵,眼底露出些許不悅,細(xì)看之下似藏著幾分急躁。
“沈?qū)④娫蹩扇绱?!?p> 此言一出,他似是以為這般態(tài)度略有些無禮,于是又掩著嘴輕咳一聲,“茂方才過于急躁,是以險先出言不遜,望將軍見諒?!?p> 沈昭微偏著頭,仔細(xì)看了他一眼,直至其略感不適時,才收回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霸鄳n心此事,原是為偏關(guān)軍士著想,我自無怪罪之意?!?p> 李茂總覺得沈昭的眼神別有深意,卻又瞧不出端倪,便猶如掩飾一般喝了口茶,“此言實乃將軍抬舉茂。然茂心中尚存疑慮,您此前曾言曹家罪大惡極,原是不可寬恕之徒,怎私吞田產(chǎn)一案,竟將首惡釋放?”
“元青此言有誤。”沈昭微微搖頭,語氣淡然,“首惡乃把總劉傳仁。”
李茂聞言一愣,片刻后才訕訕一笑,“劉傳仁固然為首惡,然曹家助紂為虐怎可饒?。俊?p> 沈昭微挑眉梢,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元青似是很關(guān)注曹家?”
這一眼使李茂心中微顫,隨即略微抬高了音量說道:“將軍何出此言?茂實乃憂心商隊之事,您此前可是……允我接手偏關(guān)商隊?!?p> “原是憂心此事?!?p> 沈昭頓時笑了起來,半晌才止住。
“元青不必憂心。曹家行事猖獗,我自不會容他。只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是以我尚留他些時日罷了?!?p>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李茂在心中將此言默念了一遍,卻覺察不出沈昭意欲何為,正欲再詢問一番。
卻見沈昭已偏頭朝他嫣然一笑。
“元青暫且放心。我既已允諾你,又怎會食言?我雖只掌偏關(guān)一城,然此等微末之能尚有。”
李茂被她的笑容一晃,竟有些失神,等回過神來時,沈昭已微斂笑容。他隨即定了定心神,見言已至此,便不再多言,“如此,茂便靜候?qū)④娂岩簟!?p> 沈昭則是起了身。
“啟程在即,我尚有要事處置,便不多陪。元青若無事,就暫且回府罷?!?p> 說著,她便朝外走去,步子很快便跨出了偏廳。
倒是李茂坐在官椅上,看著她筆直堅定的身姿,久久無言。
過了片刻,才搖頭失笑,神色間似乎帶著些許惋惜。他忽然覺得,如沈昭這般驚艷絕倫之人不該留在邊關(guān),西北的黃沙或許會將她覆蓋,戰(zhàn)場的廝殺亦會使其沾染鮮血,此絕非善事。
李茂微愣著神想到。
半晌后,侯在一旁的隨從上前,低聲問道:“公子,我們是不是該走了。”
主人已不在,他們自然該走了。
“走罷!”
李茂笑了笑,隨即起身。
“她又非邊關(guān)之人,總有離去之時,我又何須惋惜?”
此言十分突兀,又細(xì)若蚊吟,是以隨從并未聽清,當(dāng)即十分茫然地問,“公子方才有何吩咐?”
李茂搖搖頭,怡然自得地出了府衙。
他原先常在外行商,多是居無定所。然自從謀算偏關(guān)之事后,便多居于此間,因此便在此處置了宅院,位于城南,只一間二進(jìn)庭院,同他本人身價相比稍顯寒酸。
一路看去,府中擺飾尋常。李茂倒是面色如常,回府后,徑直去一側(cè)的書房歇息。
不待多時,便有一青衫文士緩步入門。
李茂看到來人略有些意外。
“先生來此,怎不使人事先報備?”
“一房之隔,何須報備?”青衫文士神色淡淡,朝他略一拱手,隨即在一側(cè)的官椅上坐了下來。
對方行事總是這般直接,李茂心中雖有不悅,卻不好過多置喙。畢竟細(xì)想之下,他似乎并無權(quán)指使對方,或是要求禮節(jié)。
“先生來此,不知有何要事?”
青衫文士接過丫鬟送來的茶水,輕輕磕了磕,“聽府中下人說,公子方才去了守備府衙?!?p> 李茂出門時并未想過遮掩,只是剛回府便遇上問詢,總歸不太舒坦。他微微點頭,“既有事相求,總要有些姿態(tài),否則使人心生厭煩。年關(guān)將至,送些土產(chǎn)罷了。”
此言意味深長,頗有些一語雙關(guān)之意。
青衫文士似是并無覺察,神色依舊輕慢,“沈少明并未處置曹家,此舉究竟何意?”
見他問起此事,李茂便搖了搖頭,“尚不知其何意。我今日前去,她并未明言。想來我不過一商賈之人,并不在其考量之列?!?p> 青衫文士卻皺了皺眉,神色有些不豫,“若你不在其考量之列,莫非沈少明還要扶持曹家?”
“自是不會。”
李茂想起今日在府衙所聞,當(dāng)即反駁。
青衫文士見他如此篤定,不免心生疑慮,便又問道:“你從何得知?今日在府衙,沈少明究竟與你說了何事?”
李茂只得將今日所言之事告知于他。
青衫文士卻難得陷入了沉思。
李茂見此,不免感到意外。他與對方相處的時間雖不多,然對其謀算在心的模樣卻是印象深刻。竟也有疑惑之事?
青衫文士則在回想往日所聞。
他與沈昭并未有過任何接觸,自是不清楚其品性,然而有人似是知曉,且在他來此之前還特意提點一番。他想起那人所言,又仔細(xì)分析偏關(guān)形勢,忽然明悟過來。
片刻后,臉上露出了然的笑容來?!啊侨绱??!?p> 李茂見此,便知其已看清其中關(guān)鍵,忍不住追問,“先生可是已明悟其中緣由?”
青衫文士點了點頭。
“沈少明此人雖不如外界所言嫉惡如仇,然其品性卻是強硬至極,豈可容他人放肆?她鎮(zhèn)守偏關(guān)近一載,偏關(guān)軍士咄咄逼人,恣意妄為,豈是一介把總便可消除怒火?”
李茂隱隱反應(yīng)過來。
“再者——”青衫文士復(fù)又說道,“我們已將偏關(guān)軍士與曹家商隊之事告知于她,如此把柄,豈有不挾之理?只是她以曹家入局,看似極妙,卻也不妥,不知如何使眾軍士信其所為?”
李茂卻暗想,對方既有此意,屆時絕不會束手無策。
萬山載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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