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楚了？」
「——說得好。蓋札那家伙根本沒放水。『劍圣』這名字可不是浪得虛名。這次的目的不是要殺個你死我活，重點在于獲悉對手的本質(zhì)。我們不是來樹敵的?？蓜e忘了?！?p> 一身純白的騎士男和一身漆黑的戰(zhàn)士男替我說出心里話。再者，我果然沒料錯，矮人們的目的不是來找碴，而是想一探我方虛實。
被他們兩人言語修理的矮人們一臉羞愧，紛紛閉上嘴巴，還對我和蓋札王說「請原諒我等失言」、跟我們道歉。
我想他們說這話不是看輕這場勝負，而是不想承認自己的王蓋札落敗吧。
看他們的態(tài)度相當(dāng)誠懇，我決定接受這個道歉。
再說，我也可以理解他們的心情。
我這個當(dāng)事人說這種話或許不妥，但能接下最后那道攻擊純粹是我運氣好罷了。因為我知道這招會怎么跑。跟我印象中的套路如出一轍，我才順著直覺揮刀，結(jié)果剛好中了，就只是這樣。
「話說回來，沒想到你能看穿我的『朧·地天轟雷』。不簡單吶，利姆路。」
「不，只是湊巧。因為我看過師父用這招?！?p> 不只看過，應(yīng)該說我受訓(xùn)時常被這招打得甽苦連天。
最近就遇上了，避開第一刀暗爽時，腦門就被人結(jié)結(jié)實實打中，害我大嘆可惜。
從地表一飛沖天的上砍主要用于破壞敵方平衡。接在后頭來襲的刀砍才是「朧·地天轟雷」之真髓所在。
在白老的劍技里算是初級，目前的我則得用盡心力才有辦法應(yīng)付。事先遇過才接得住，這點程度一點都不值得贊許。
「你說什么？難道說，你的師父是——」
蓋札王一臉興奮，從正面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我。招式一樣，該不會——
「呵呵呵，打得漂亮，利姆路大人。您好像聽到劍音了，真是太好了。」
白老應(yīng)該跑去協(xié)助居民避難才對，卻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我身邊。
「老夫帶女人跟小孩過去避難，來之前把后續(xù)工作全交給哥布達了，沒想到讓我看到這么有趣的畫面?！?p> 白老笑得很樂。看樣子他好像是趕過來幫我的。
對于這樣的白老——
「不好意思，您是劍鬼大人嗎？」
蓋札王用敬畏的語氣搭話。
果然沒錯，蓋札王跟白老好像是舊識。
「……哦，你是那時的小鬼頭嗎？當(dāng)初真是看走眼了。不，說這話對矮人王著實失禮。察覺剛才的劍氣，還在猜是何等猛將，一看發(fā)現(xiàn)你有所成長，變成勝過老夫的劍士了，老夫滿心喜悅?！?p> 白老看著蓋札王，瞇起眼睛笑道。
「劍鬼大人如此夸獎，不敢當(dāng)?！?p> 「嗯，差不多有三百年沒見了吧？一個小鬼頭在森林里迷路，陪他練劍打發(fā)時間真是令人懷念的回憶。沒想到如今成了矮人王了?！?p> 原來是這樣，白老曾經(jīng)教他劍術(shù)啊。怪不得刀路一樣。
也就是說，蓋札王是我的師兄嘍。不過，話又說回來……三百年，蓋札王究竟活多久了??？這人還真是一身謎。還有，人跟人的緣分實在說不準(zhǔn)呢。
之后我們換個地方，開始進行詳談。
這里已經(jīng)不是暫定地了，而是如實新建的中央建物。在這棟建筑物里，跟城鎮(zhèn)營運有關(guān)的主要工作人員都配有房間。
事務(wù)大樓跟這棟建物相連，里頭備有辦公室、會議室。我們進到那邊，開始針對這次的事商談。
還叫回一開始要他們避難的居民，拜托他們招待騎士團。
這場會面只有彼此的干部，在一片祥和的氣氛中展開。
說起矮人們的目的，其實是調(diào)查打倒半獸人王的謎樣魔物集團——也就是我們。
要看看我們是敵是友——蓋札王說此行目的正是來探底的。果然不出所料。
結(jié)果樹妖精來了，以前的恩師出現(xiàn)了，他說就算不比試也不把我們當(dāng)敵人了。
基本上，樹妖精是正大光明的魔物，外人都相信她不會替邪惡勢力助陣。有這樣的魔物當(dāng)伙伴，用不著試也知道我們無害。
不過呢，蓋札王會參與這場比試一方面也是出于興趣的樣子。
聽矮人們說完自己的事情后，我們也說說自己的事。從半獸人王作亂講到當(dāng)上森林盟主。
我沒把半獸人王魔王化的事說出來．反正都解決了應(yīng)該也沒必要說。
就這樣，我們互把自己的事詳細說一遍。
講著講著就變成開宴會了。
聊了一陣子，存于兩派人馬間的緊張感隨之降低。接著又入夜，朱菜就端料理來，請大家吃飯。
這座城鎮(zhèn)的食物很豐富，可以做出品質(zhì)很棒的料里。重點是朱菜做料理的身手一流，自然而然就開起宴會了。
夜間飛行很危險，所以我請他們今晚住下。順?biāo)浦?，騎士團成員亦在大型集會場歇息。
對方說跟自己國家的定時聯(lián)絡(luò)沒有問題，所以我打算進一步加深雙方的友好關(guān)系，拿出在這個城鎮(zhèn)開發(fā)到一半的酒。之后就一發(fā)不可收拾。
在和睦輕松的氛圍下，我試著問之前一直很在意的事。
「對了，你們對應(yīng)得好迅速啊。三個月前我們有放消息給冒險者公會，你們那邊應(yīng)該最近才會收到消息啊？」
聽我這么提問，蓋札王用一句話解惑。
「密探——我對諜報人員下令，要他們跟蹤你?！?p> 可能是喝醉的關(guān)系，蓋札王沒兩下就道出機密事項。
「喂喂喂……這種話，告訴我沒關(guān)系嗎？」
「無妨。反正早就被你的人馬看破了?！?p> 我一離開矮人王國就被人追蹤，他還大刺刺爆料。但我更在意被我方部下發(fā)現(xiàn)的事。
「喔，是有人鬼鬼祟祟追蹤我們沒錯。利姆路大人命令我們不可殺伐，我就把他趕走了。那人不值一提，還是您認為該把他抓起來？」
蒼影滿不在乎地攤牌。
他似乎認為這沒什么大不了的，不需要跟我逐一報備。所以我拜托他今后不管再小的事都要上報。
「真敢講。雖然你說得沒錯，我的部下不擅長直接跟人戰(zhàn)斗……」
自稱安莉耶達的美女對蒼影那段話頗有怨言。美歸美，卻是會酒后糾纏不休的類型。
她是蓋札王的心腹，一手掌控矮人王國的諜報活動，職稱為密探隊長。蒼影一席話似乎傷到她的自尊心。
兩人劍拔弩張，穿著純白騎士鑒，看起來個性認真的男人出面緩頰。
他說自己是天翔騎士團團長德魯夫。很仰慕蓋札王，還出面替部屬騎士的失言謝罪。不愧是機秘部隊的頭領(lǐng)，為人比外表更耿直。
成功安撫蒼影和安莉耶達后，他開始跟紅丸滔滔不絕地聊起空中戰(zhàn)的事。就連這個正經(jīng)男人都不想繼續(xù)應(yīng)付那兩人。他們雖然不再對彼此冷嘲熱諷，氣氛卻一度降到冰點，最后還不說半句話。也是啦，還不如講遖自己喜歡的戰(zhàn)術(shù)話題吧。
剛才對我的技能充滿興趣的老婆婆珍，她還是矮人王國里名列第一的智者兼宮廷魔法師。目前正跟朱菜大聊魔法話題。看起來朱菜似乎在請教她。
朱菜好像對剛才用來調(diào)查我們的魔法很感興趣。不只這樣，騎士團還施了軍團魔法，可以讓對軍魔法無效化。號稱紅丸拿「黑焰獄」攻擊也無法給予嚴(yán)重創(chuàng)傷。
珍的實力似乎在個人戰(zhàn)上也不容小覷，一方面又是專攻軍團強化魔法的專家。這老婆婆的危險程度更勝外在印象。
在跟凱金要好談話的是一身漆黑的重裝戰(zhàn)士。他的名字叫潘，掌握武裝大國德瓦崗的頂尖戰(zhàn)力。是軍部最高司令官。聽說還是僅次于蓋札王的實力派。
以前跟凱金好像是上司及部屬關(guān)系。
他目前的立場無法偏袒任何人，話雖如此，如今仍為凱金辭職的事感到可惜。也因為這樣，這次起爭端時，他本想助凱金等人一臂之力。外表上看起來很恐怖，其實人很好。
差不多就是這樣，我們跟矮人打成一片了。
至于蓋札王，他正用懷念的表情陪白老聊天。
「如今，老夫已是名為白老的鬼人了。擔(dān)任利姆路大人的『師范』?！?p> 白老此話一出，蓋札王也跟著發(fā)出請求，說想入白老門下。不過，最后還是被同伴們阻止了，一國之君——還是大國的王，跑去拜他國師范為師，這種事他們怎么可能放行。
蓋札王一臉懊惱地瞪著我。又不是我的錯，真希望他別用那種眼神看我。
話說這個叫蓋札的男人，當(dāng)初說自己是以私人身分前來，這話果然不假，完全沒有王者的架子。
他的態(tài)度很悠然，極具威嚴(yán)的模樣完全銷聲匿跡。擺威嚴(yán)不是他的本質(zhì)，這才是他的本性吧。看黑兵衛(wèi)稱贊蓋札王號稱自己鍛的劍，他露出喜孜孜的表情，上述想法就在腦海中浮現(xiàn)。
當(dāng)英雄王的蓋札，當(dāng)武人的蓋札。
如同蓋札王看穿我的本質(zhì)，我也看出他的本質(zhì)了。
*
宴會進行得如火如荼，這時蓋札王突然用認真的表情看我。
「利姆路，我有事想問你?！?p> 「好啊，要我答什么都行喔！」
「要不要跟我締結(jié)盟約？」
我原本就不醉，現(xiàn)在居然有一口氣酒醒的感覺。
「這句話不是以師兄身分說的，而是用王的身分。你當(dāng)上這座森林的盟主，我們就處于對等立場了。要是你將這座廣大的森林盡數(shù)掌握，財力肯定會優(yōu)于我國。我從空中觀察過了，這個城鎮(zhèn)蓋得很漂亮。還利用優(yōu)秀又講求合理性的建筑技術(shù)，在森林里開了通道。目前尚未完成，但總有一天會成為交易的樞紐都市。是不可多得的全新貿(mào)易路線。到時候，有個王國當(dāng)后盾會很方便喔！」
蓋札王拿出王的魄力，朝我丟出這句話。
還用認真的眼神看我。
剛才他面不改色自稱師兄的事姑且裝作沒聽見，話里意思是承認我們了，認可我們是一個集團。還說要當(dāng)我們的后盾。求之不得。
「可以嗎？說這話等同承認我們——承認這個魔物集團是一個王國喔！」
雖然求之不得，這件事卻不是蓋札王一人就能擅做主張。他都說這不是個人名義，是用王的名義提的，要撤銷只能趁現(xiàn)在了。
「當(dāng)然。還有你好像會錯意了，所以我先跟你挑明。這件事對我們也有好處。并非出于善意，而是為了彼此的利益喔！」
蓋札王笑著說出這段話。接著就用極其認真的態(tài)度提條件。
他的條件如下。
之一，締結(jié)互不侵犯條約。
之二，國家遭遇危機時，要互相幫忙。
之三，當(dāng)后盾要禮尚往來，修建通往武裝大國德瓦崗的路。
之四，保障矮人在朱拉大森林里安全無虞。
之五，互相提供技術(shù)。
其他還有好幾項細部條款，大致上比較重要的就是這五個。
締結(jié)互不侵犯條約是應(yīng)該的，保障人身安全也OK。
互相幫忙的部分也只是先明文化，目前還沒那類情況發(fā)生。從軍事角度看來，德瓦崗跟東方帝國的國境相連，但帝國沒笨到去找又是大國又是中立國的武裝大國麻煩。至少目前還不需要我們出馬。
兩國締結(jié)友好關(guān)系，修路相連也是很正常的事。要談貿(mào)易，整備通路是最重要的課題。不過，全部的開銷都要由我們負擔(dān)，原本是很難接受啦。
從這可以看出蓋札王很會算，不是省油的燈，但上述條件也可說是破例的好。
原因在于按常識來看，魔物被人認同可不是小事。原本在我的假想中，慢慢花時間經(jīng)營，最少也得花幾十年以上的時間，只要最后能跟他們交流就阿彌陀佛了。
有身為大國的武裝強國德瓦崗當(dāng)后盾，其價值無法用金錢衡量?，F(xiàn)實中連跟小國交涉都很難了……
意想不到的好機會降臨，我不由得興奮顫抖。
「這件事，我樂于答應(yīng)。」
我對蓋札王表示應(yīng)允。
利格魯?shù)隆⒓t丸、德蕾妮小姐他們?nèi)紱]意見。大家都說「交給利姆路大人決定」。
正如德蕾妮小姐所說，有樹妖精認可我當(dāng)盟主，肯定沒人敢跟我作對。魔物似乎也不排斥跟人類、矮人交好。就這樣，我們跟矮人王國正式結(jié)為同盟。
「那么，這件事也跟本國人知會一下?！?p> 接獲蓋札王的命令，密探隊長安莉耶達立刻采取行動。是可以用魔法傳達啦，但直接告知大家才是正確的作法吧。
「對了，你們的國名叫什么？」
自然而然被人問到這個問題，我不由得停下動作。
咦！差不多是這種感覺，我們大伙兒你看我我看你。
國家叫什么名字……？是說蓋札王都承認我們是國家了，國名就不可或缺?？墒?，國家啊……我光蓋城鎮(zhèn)就滿足了，還沒想到國家去。
是想說總有一天要建造屬于魔物的國家啦，可是我一直認為那很遙遠。
「沒啦……目前還算不上國家吧。雖說是朱拉森林大同盟，目前也只有承認我是盟主的各種族參與。再說，或許會有人不爽我當(dāng)國王也說不定……」
聽到我說這種喪氣話，在場全員集體炮轟。
「有誰敢不承認利姆路大人當(dāng)王，我紫苑就把他給宰了！」
「跟隨有能力的人，這的確是魔物的本能沒錯。可是，利姆路大人很不一樣，對吧？反正呢，這里的追隨者都是自愿的，不會有人反對啦！」
紫苑跟紅丸說得一臉理所當(dāng)然。
「呵呵呵呵。目前利姆路大人支配的森林領(lǐng)域大約三成。森林里的高階種族都選擇靜觀其變。不過，中階的高等魔物表示服從，低階具智慧的魔物則為了尋求庇護，才會到這個城鎮(zhèn)聚集。目前我們雖以大同盟之名團結(jié)在一起，但大家上下一心，我認為這樣就是一個國家了。核心魔物非利姆路大人莫屬?！?p> 德蕾妮小姐這句話成了最后一支利箭。
在這似乎也適用弱肉強食這個絕對法則。
森林守護者維爾德拉——那只龍是否這么想姑且不論——如今他消失了，在貪婪的人類、霸權(quán)主義的魔王眾出手前，森林魔物必須一起攜手合作。沒辦法攜手合作，大伙兒只會被壓榨或毀滅，剩下兩者二選一。
『——希望朱拉大森林各族締結(jié)大同盟，彼此互相幫忙。若能創(chuàng)造一個種族多元的國家應(yīng)該很有意思——』
當(dāng)初我說的這句話被德蕾妮小姐廣為傳播，在森林各族間引起廣大回響……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事情似乎開始動起來了。
我看這下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我知道了。既然這樣，就來想國名吧……」
丟下臉上掛著錯愕笑容的蓋札王，我們換房間想國名。
矮人們好像還沒喝夠，打算大開宴會開到天亮。我們決定明天締結(jié)正式盟約——該說是國家對國家的條約——然后就離開那個地方。
時間來到隔天。
花了一個晚上，我們終于決定國名。
緊急召集主要干部，徹夜開會才生出來。
我們決定叫「朱拉·坦派斯特聯(lián)邦國」。
簡稱「魔國聯(lián)邦（Tempest）」。
大家一開始打算用利姆路這個名字，但我覺得很丟臉就阻止他們。坦派斯特勉強可以忍受。
不只是我的名字，而且叫起來還算能聽。
不過一時大意，這個城鎮(zhèn)就取名「利姆路」了……
正式名稱是中央都市利姆路。
會不會被人叫成利姆路城，還是魔都（利姆路）？光想就覺得丟臉，但我沒辦法拒絕大家的強硬意見，沒辦法只好接受了。我只能祈禱自己早點習(xí)慣。
我們也針對這個國家的未來方針開會。
這方面沒辦法只花一個晚上做決定，所以大伙兒預(yù)計要弄一個適合常拿來開會的地方。
我好歹是主權(quán)者，希望國家可以慢慢步上共和制之路。采用有智慧的魔物，力量不夠沒關(guān)系，讓他們幫忙負責(zé)政治方面的工作。適才任用是我的座右銘。
連架構(gòu)都還沒出來，但目前先不管那個了。因為這次的盟約是我跟蓋札王彼此信賴才定的。
本次武裝大國德瓦崗和朱拉·坦派斯特聯(lián)邦國的盟約等同兩國協(xié)定。
僅憑各國代表用印——這回是彼此的簽名——就正式生效。
受魔法保障，這份盟約將會公諸于世。
如此這般，我跟矮人王蓋札·德瓦崗的盟約成立。
這就是——「朱拉·坦派斯特聯(lián)邦國」躍登歷史留下的最初事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