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高位上的君亦辰凝視著她從遠(yuǎn)到近,他看到她瘦了好多,這衣服明顯將她壓住了。瞧著她一步步走到眼前,即將跪拜。他起身,走下皇座摻住她。
他說;“青青,你醒了?!弊鰟菥鸵獙⑺龘磉M(jìn)懷里。
顧青青避開君亦辰,夾著哭聲哽咽道:“我要出宮,你給我出宮令牌好嗎?’聲音帶著哀求之意。
“青青乖,你剛醒來,好好養(yǎng)身子。”君亦辰伸手把她拉進(jìn)了自己的懷里,不讓她逃離,拿手指插干了她的眼淚,撫了撫她紅腫的眼睛繼續(xù)道:‘青青乖,不哭了?!八麑㈩^抵在她的頭上,聞著她的氣息,心跳忽上忽下,像是要跳出心口,而情緒莫名。
堂下有見過顧青青與聽過其事者,先是震驚,良久才有了反應(yīng),紛紛在心底暗問:‘’是顧青青嗎,那個已故辰王妃?這是怎么一回事呢?”而許多新入京都的權(quán)貴則悄悄看皇后的反應(yīng),低聲議論這個步入殿堂的女子,有人在暗暗尋問:“這女子究竟何許人也?”。顧府所在,驚訝偏大,少年顧將軍眼中也是迷離。唯有堂中一位穿著淺碧色宮裝的少婦哭了,那是嫁了左子季的小碧。
攻城那日,顧青青與孫弗行一起以玉衣茶花會之名,邀請了臨督朝臣的妻妾們聚在一起,而后封門,以做脅迫。之后,皇帝君亦星遣了皇宮禁軍統(tǒng)領(lǐng)飛將軍帶人前來解救,顧青青帶著君亦辰給她的侍衛(wèi)與之僵持,直到起事勝利聲傳來,玉衣坊外來了她的援兵,她才松了口氣??烧l料,也就是在她松了一口氣的時間,那飛將軍一躍上前,將她給抓住了。之后,他以她作為威脅,突出重圍,領(lǐng)著他的人逃到了城外的慌廟里。
顧青青忍不住道:“將軍,你既為皇宮禁軍統(tǒng)領(lǐng),守衛(wèi)誰不是守衛(wèi),反正都是他們君家的人,何必要往死路上走呢,人活這一遭,可不容易,應(yīng)當(dāng)珍惜?!?p> 飛將軍答:“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顧青青一時不知如何將話給接下去。雖說,她想勸他投降,但對于這種忠君之將,他的胸懷與氣節(jié),她也是佩服的。也因為這氣節(jié),她更不想讓這一眾人白白送死了。
她斟酌后道:“將軍的氣節(jié),我是佩服的。但這場戰(zhàn)爭并不是國斗,緊緊是皇權(quán)之爭而已。如若涉及民族,那必定是應(yīng)該寧死不屈。而如今,左右不過是兩個君家人在爭奪皇權(quán)。無論他們誰在位,都是會想盡辦法護(hù)南安周全的。何況,君亦星不算明君,我不說將軍也該看到。說起來這一場戰(zhàn)爭的原由,不過是后宮把政,作亂南安,先皇帝與先皇后雙雙被害死,安相府被血洗。說到底,這不過是君家的家仇,爾等不必為此白白送命,該留著自己的性命做更有意義的事情才對。且不說衛(wèi)國,就說保家吧,你們死了,家人會傷心,也會受到連累?!?p> 眾人沉默不答,而此時山下,已經(jīng)圍了幾圈的士兵,君亦辰領(lǐng)著一隊人,緩緩?fù)缴献邅怼K麑⒐瓭M,對準(zhǔn)了顧青青身旁的身影,一放,弓箭飛出,即將穿過押著她的人的心臟??梢簿湍且凰查g,她將身旁人一推,以自己之身擋住了那支射向敵人心口的劍羽,之后徐徐倒地,陷入了十幾日的昏迷。
顧青青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君亦辰與她之間向來是合作關(guān)系,難不成今晚還需要演戲么?他已登上皇位,合約結(jié)束,她也不再當(dāng)自己是辰王黨了。
但現(xiàn)下里人多,她也還搞不清楚狀況,于是沉默思索。
君亦辰把顧青青抱上了自己的皇座,此時的年輕帝王像是重得寶物一般,一直不肯放開她,他向眾人解釋:“這是顧青青,曾是他的結(jié)發(fā)妻子,一年前,她曾為救他受威脅重傷,下落不明,王府不得已才宣布辰王妃病故?!?p> 一長段話說下來,顧青青迷迷糊糊聽了個開頭,無非都是些編出來的假話。他說她于他有大恩,他要賞顧府,并且不許別人議論,他還說什么皇后和皇貴妃。
“與她有什么干系呢?”顧青青盯著他腰間的玉佩,兩耳自動屏蔽外界所有聲音,心下暗暗道:‘’待他松了我,我便扯下這玉佩跑路,君主的玉佩應(yīng)該是有用的吧?不知道公子如何了?”想著,思緒有些縹緲。
君亦辰摸了摸她的頭發(fā)問:“青青覺得如何?”
顧青青自然也不會問他什么如何?她不愿思考,嗯的一聲答了話,順手扯了他腰間的玉佩。那玉佩乃君亦辰登基之時,北寧送來的登基禮,白龍玉制成,上雕有青龍御鳥,仔細(xì)一看旁邊,還雕有御靈二字。傳言,“北寧有玉石,埋于最北處的太空山上,年年日日白光映天。但太空山長年白雪覆蓋,迷霧重重,因而玉石不易采,如今這世上,也僅兩塊而已。”
繁庭之所以名為繁庭,是因為它種滿了各種奇花異樹,四季長繁,是南安皇宮歷來宴飲之地。
“可惜沒有雪,與冬季最相宜的應(yīng)是雪景,想必就著白雪開出的花應(yīng)當(dāng)非常美麗?!鳖櫱嗲嗖唤蛋祿u頭可惜。
盡管是冬季,繁庭外還是開滿了滿樹的花,紅的白的,宛若春日一般。四周輕紗都被紅綢束起,伴著鏤空的雕花屏風(fēng)輕輕飄揚。南安地處天州南側(cè),原本氣候就溫和許多,即使像如今的冬季,如若有幾縷陽光瀉下,便可以溫和如春。此時,身著薄襖的顧青青覺得有些悶熱,抬頭瞧了瞧庭外灰白色天空染上淡淡的夕陽紅,心里不禁悵然:“第二個年節(jié)了,她在南安度過了兩個年節(jié)?!彼季w一轉(zhuǎn),她又想道:“公子會怎么過年呢?她還沒有同公子過過年呢,上一個南安年,是與孫弗行一起過的。哦,對了,今晚,也不見她孫弗行。還有那個夢……”
陪君亦辰坐了一會的顧青青、已經(jīng)沒有耐心演下去了。她掙扎起身,道:“門外的花開的真好看,我出去看看?!辈淮腥嘶卮穑銖乃腥嗣媲皬街弊哌^,只留下一個月白身影,紫衣宮女隨她而去。直至夜色籠罩,該到放煙火的時候了,她們都不曾賞花回來。
而繁庭,熱鬧依舊,好似顧青青不曾跨入過一樣。
繁庭元夜,歷來便是熱鬧的,何況今年是新年,為了洗掉舊年的血,這新年怎樣也得弄得熱熱鬧鬧。御靈宮不似往日的御靈臺,御靈臺大,但是人空。住著的,只有君亦辰、安然、和王妃顧青青,外加一些仆人侍從。南安的皇宮自君亦辰登基以來改名御靈宮,在這里,他有正室一后,正一品皇貴妃,從一品妃,還有許多夫人美人,算得上佳麗三千。在今晚,又新添了一位皇貴妃顧青青,封號靜安皇貴妃,取“靜好安然”之意,便是顧青青最在意的“公子”取的??傊?,御靈宮很熱鬧。
君亦辰立在眾人之前,望著空中一朵朵綻開的煙花,絢麗繽紛,染彩了一方天空。身后,是他的眾妃眾臣,包括臣屬的家眷。身旁,是與他并立的安然。萬家百姓燈火亮堂,及是熱鬧繁華的景象。他卻忽而想起與顧青青成婚時,她啞著聲唱:“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他清楚,今夜,顧青青是見不到司容的,她或許再也見不到他了,偷了他玉佩也是無用的。
站了良久,君亦辰有些冷意,或許是繁庭修得高了些。御靈宮的繁亭,那是全宮最高的山臺建筑,一瞥,即見萬家燈火。
正如君亦辰所言,顧青青就著臨督的夕陽匆匆忙忙來到楊柳堤,沒有見到司容,甚至連望江樓,也沒有了,望江樓所在地,是熙熙攘攘的士兵和搭蓋了一半的木樓。放眼望去,原先二樓的公子居所也是焦黑一片,竹竿或倒或立,橫七豎八,也都是焦黑的殘區(qū)而已,荷塘里的枯荷只化為一坨坨的黑削浮在池水上,風(fēng)一吹過,隨池水旋呀旋,曇花圃里的曇花,也只余下了未燒透的根莖。
“怎么會這樣,為什么會這樣?”顧青青忽的一陣心痛,眼淚嘩啦啦的往下流,她娘嗆著跑過去抓住一個正在抗木頭的士兵,不管不顧哭吼道:
“望江樓為什么會變成這個樣子?望江樓為什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你們在干什么?誰讓你們動望江樓的?”
士兵被她弄得嚇了一大跳,原木滾落在地砸到了自己的腳,于是罵罵嘞嘞:
“他娘的,哪來的野娘子,老子殺你爹了還是殺你娘了”罵時用腳踢顧青青,欲使她將自己放開。原本,收到命令在過年時節(jié)用工修筑已經(jīng)使他們很不開心了,前個一年半折騰已經(jīng)夠多的了,而今好不容易熬過去,卻還在這個時候出新工。士兵心里憤憤,使了力氣踢了起來。顧青青被踢倒,小春趕忙上來拉開顧青青,給了些銀兩道了歉,扶住了顧青青問:
“大哥,你可知這望江樓怎會被燒成這樣?”
眾人聽到這邊動靜,也都圍過來,紛紛問什么情況,也有拉住士兵讓他冷靜的。士兵拍了拍衣服,瞧了瞧兩個長得都還算標(biāo)致的姑娘。一白一紫,瞧著不似普通人衣著,實在不知大過年的發(fā)什么瘋,他嘆口氣回道:
“也不知道是為什么?十天前,半夜突起一場大火,把這盛極一時的望江樓給燒了,還險些燒到了旁些屋子,當(dāng)時這一片的人都在睡夢中,恐怕望江樓中所有人也都在睡夢中,總之等到我們前來撲火,里面許多人已經(jīng)被燒焦了,不見有幸存者,也不見有尸體,或是火太大,都給燒燼了?!笔勘鴵u搖頭,繼續(xù)感嘆道:“這樣的大火,許多年臨督城都不曾有了,燒了整整一夜,這綠油油的楊柳堤,也都沒有了。”
“沒有尸體嗎?沒有尸體肯定人就沒事,公子,立翁,青葉,他們都是頂頂厲害的人物,不會有什么事的。”顧青青似是松了一口氣喃喃自語。抓著小春的雙手也稍稍放松了些,可是可是那個夢,顧青青松開小春,右手扣住自己的左手,使足了勁往自己的肉上掐,試圖讓自己稍微冷靜一些。這時,又聽圍著的人群中有人問:
“姑娘,你家中有人在樓里辦事么?怎在大過年這個時候來問?”
顧青青長長吸了幾口氣,哽咽回道:“不瞞各位,我確有親人在此辦事,卻許久不見回,連新歲也不見歸家,這才來探查,那曾想,哪曾想望江樓已是這番景象,故適才沖動了,冒犯了這位大哥,還望海涵”。
聽得她此答,眾人噓唏,搖頭相顧無言?!斑@么久不見了人,估計是被燒成灰了。也不知在樓中辦事的究竟是姑娘什么人,真是可憐”。
眾人沉默,正想著該如何安慰這位前來尋人的娘子,卻見路上來了一列士兵,約有十來人,皆是金色甲衣,腰佩長劍,頭戴鎧盔。
“這是帝宮的玉面衛(wèi)吧,玉面衛(wèi)怎會出現(xiàn)在這里?”人中一老者驚呼。傳言南安國的玉面衛(wèi),是帝王的親兵,也是禁君中的佼佼者們歷練層層,選拔出來的。輕易不離帝王,也輕易不出面,但享有南安最響亮的榮耀。有傳言:“能摧垂關(guān)千萬號,不倒南安玉面衛(wèi)?!钡@是很久的傳言了,上一任皇帝在位時,玉面衛(wèi)毫無蹤影。
他們朝人群走來,眾人見狀不明所以,慌忙讓位。玉面衛(wèi)列隊停在人群外,為首者走向顧青青,行了一禮道:“夫人,天晚了,主上命我等護(hù)您回去,繁庭的煙火要放了。”
顧青青心底一沉,望了望還掛在邊垂,未完全褪去的太陽,還有一眾威風(fēng)凜凜的衛(wèi)隊,以及半掩灰燼的望江樓舊址,事不明,心不定,此刻她怎么能回去。君亦辰向來也不會理會她的事的呀。她亦朝他行了一禮,道:
“將軍恐是尋錯人了,我的事,君主向來不予理會?!闭f著抬腳要離開。
還沒邁步,適才還齊齊等在一旁的衛(wèi)隊瞬間將她與小春兩人圍住。衛(wèi)士繼續(xù)道:‘君主吩咐,夫人回,則可命修筑的士兵停工幾日;不回,屆時這里的池水花圃不再?!?p> 小春見狀,便也勸道:”姑娘,我們不如先回去,現(xiàn)在晚了,什么也看不到,等明日天亮再來這邊看看?!?p> 顧青青回望一眼黑云下的望江樓,無奈點了點頭,隨衛(wèi)隊離開。
人群這邊,衛(wèi)隊長傳旨亭工六日。
眾人半喜半憂,還好剛才沒有把那位娘子弄傷。踢了顧青青幾腳的那位士兵已是滿臉的汗,“大過年的,怎么會突然跑來這樣的人物?!?p> 眾人心下嘩然,不敢議論,各自收拾東西散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