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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曇油油

第二十一章 浪子塵牽

綠曇油油 莜里 4446 2020-04-06 00:21:50

  最近的竹屋越發(fā)奇怪了,除了立翁,青葉常常出現(xiàn),竹屋里還來了一位稀客—君亦辰。君亦辰身邊跟著徐崢徐銘和他的侍女一一。他不僅出現(xiàn),還出現(xiàn)的頻率很高,這讓顧青青很是不自在,故而不喜。每每他一來,顧青青就裝作很勤快很忙的樣子去洗各種東西,盡量避免碰面。君亦辰來訪使顧青青不喜還有另外一個緣故,便是公子每逢他一來,就會親自陪客,偶爾他們單純喝茶聊事,偶爾下棋思量。總之,公子都沒有時間幫她洗衣洗碗這些了。加上吃的人多了,茶盞和碗也會變多。

  但君亦辰的到訪也不全是壞處,大概是因為君亦辰的嘴很精,公子從來不喚她去燒水泡茶了,偶爾他自己親自泡茶,偶爾讓青葉去做。還有她也不用親自燒火做飯了,公子吩咐別人在樓里做了精細的吃食待客,那些吃食真的比顧青青做的好吃太多了,每吃一次,就會令顧青青疑惑公子之前為什么會堅持讓她燒飯。

  但與君亦辰碰面自然也是避免不了的。司容不管在什么時候,什么處境都不會忘記監(jiān)督她喝藥。

  就比如某日,他與君亦辰的棋下到了一半,司容手執(zhí)白子的手還懸在半空中。便聽他喊到:“綠曇,到時間喝藥了。”

  顧青青蹲在一堆衣服中,黑臉回道:“公子,白胡子老頭還沒送藥過來。”

  “藥已經(jīng)已閣在桌子上了”

  “公子,我這件衣服還沒挫好?!?p>  “先放著?!?p>  “公子,藥還很燙?!?p>  “我已經(jīng)攪好了…”

  “公子,衣服泡著會退色?!?p>  “綠曇,再不過來多喝一碗咯?!?p>  顧青青立馬起身朝院子里的竹桌走去,憋氣捏鼻深深皺眉頭,幾大勺便把黑糊糊的藥喝完。罷了,司容拍了拍她的背,將幾粒蜜餞遞了過去。顧青青接過一把送入口中,司容又遞過去一杯茶水,方開始端起自己的藥碗慢悠悠喝了起來,將自己的空碗遞給顧青青后,方開始繼續(xù)落子。如此,每每看得青葉橫眉怒目,君亦辰?jīng)]什么表情,侍女一一微微張張嘴巴,不知是震驚于這兩主仆的怪異隨性,還是震驚于綠曇長得驚似已故辰王妃。

  吃飯也是一個比較令人尷尬的場景,尤其對于顧青青來說更是。君亦辰來訪,司容會精細待客,因而在很多伺候的場合都是喚了青葉去伺候,但不知為什么吃飯時仍舊是喚了顧青青。原本司容與顧青青這兩主仆吃飯,都是對立而坐,各自吃各自的,談不上伺候,甚至往往是司容盯著她吃,無奈搖頭。但現(xiàn)在對桌坐著客人君亦辰,他的侍女站在旁邊。弄得顧青青也不知該怎么才好。先始,她也站在司容旁邊,看著一一給君亦辰遞飯碗,她也學著給司容遞了飯碗;看著一一頰個菜給君亦辰,她便也往竹筍燉雞湯中夾了一塊雞肉給司容。

  司容盯著她,憋著笑遞給她一碗飯,也往竹筍頓雞湯中夾了一塊肉給她碗里。邊笑邊和氣道:“綠曇,你快坐下吃吧,你這樣我可受不了,憋著笑都沒法吃飯了。”

  顧青青紅了臉,即刻在司容旁邊坐下埋頭吃了起來,君亦辰便也吩咐一一坐下。

  顧青青自己夾菜夾得十分歡脫,頻率不減反快,卻還遲鈍的意識不到自己的突兀。實在是怪不了她,她平時吃的都是什么呀?顧青青心嘆:

  “真不明白為何公子堅持他們自己做飯吃?”

  抬眼卻瞥見大家都在瞧她,根本就沒怎么動筷,顧青青略顯尷尬。為了緩解自己的尷尬,她立馬用自己的筷子往司容碗里夾了一堆菜道:

  “公子怎么不吃呀?身體不好得多吃些,多吃些就不用喝藥了,多吃點…”

  司容看著她慌亂夾菜,含笑搖了搖頭。

  顧青青給司容夾了滿滿一碗后,心想這種場景,是不是應該也給客人夾一些?這樣大家都在吃,也就沒人光顧她了。想晚正欲動筷,忽驚覺不合適,這個客人可是君亦辰,而她現(xiàn)在是一個侍女,不是主人,于是立馬收回吃自己的。吃著吃著顧青青才見對面一一拿著專用筷給君亦辰夾菜?;腥幌肫穑苯幽米约撼赃^的筷子給司容夾的。尷尬不已的顧青青轉(zhuǎn)頭看司容,見他在慢悠悠吃著自己夾給他的菜,暗暗松了口氣,裝作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君亦辰到訪竹屋的頻率越來越高,留滯時間也越來越長,顧青青不知為何開始心生不安。之前司容同她說過他與君亦辰有盟約,需得幫君亦辰做幾件事情。她知道君亦辰的謀劃是什么,心里十分明白司容時常同君亦辰待在一起有多危險。她做了一個很恐怖的夢,夢里公子的青衣全都粘上了血,面頰蒼白如紙,毫無生氣。他靠在筆直的青竹上,雙眼凝視她,而后一笑,說:“綠曇,你瞧,生生世世,我都不會出現(xiàn)在你面前了?!彼男煸谏n白的臉上,宛如夜幕下的殘陽,艷麗卻凄殤,顧青青還不曾瞧見公子這樣笑呢。心里正迷糊公子為何笑得這樣奇怪??墒谴藭r,司容的身體開始消散了。先是他的腿消散,顧青青心頓時發(fā)慌,連忙跑上前抓住公子,她問:”公子你怎么了,你為什么會這樣子?“他只笑著望她,不作回答。她淚眼朦朧,可是他的肩膀手臂也開始消失了。顧青青拼命搖頭,她繼續(xù)問他為什么會這樣?最后司容的笑也消失了。顧青青癱在了地上,她拼命搖頭,她嘶吼:“到底怎么了?為什么會這樣?”無人回答。她扯著嗓子咆哮,四周竹林靜靜,仿佛這里從來就是沒有過公子一樣。

  顧青青驚醒,竹屋里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或許司容已同君亦辰出去辦事了。她頗為不安的走來走去,心驚膽戰(zhàn)的等待司容回來。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不安,她已經(jīng)許久不曾這樣過。還隱約記得前世自己時常會擔心各種意外發(fā)生,并不是擔心自己,而是擔心身邊的家人。還記得那時的她經(jīng)常會想著:“如若遇到一群壞人,希望家人不在我身邊,這樣便可以無牽無掛,怎樣都可以?!倍裆?,本以為終于是孑然一身了,不知什么時候竟生出這么些牽掛。顧青青微微悵然,感覺到自己周身的血在緩緩流過,恍惚道:

  “是了,自己身上流著的血還是公子輸?shù)哪亍?p>  仿佛在隨意呢喃,又似乎是在給自己一個答案。

  阻止公子為君亦辰做事肯定是行不通的,她還沒那么大的本事,左右公子的決定。如果因為牽掛一個人而使自己不安,在顧青青看來最好的解決方法便是了解這個人的狀態(tài),知道他在干什么,明白他會遇到怎樣的危險,并想辦法護他周全。比起什么都不知道,日夜不安的問尋是否安全、祈禱天神保佑,她更相信自己親自目睹、親自守護來得靠譜心安。想是如此想,但那個夢終究讓她有些瘋魔。司容未回,她便一直繃著根神經(jīng),一天都在緊張恍惚中。

  司容一回到竹屋,發(fā)現(xiàn)顧青青已經(jīng)燒好了熱水,房屋院子也收拾得很干凈,碗和衣服這些都洗好了。除此之外,她還殷勤地接過斗笠和披風,伺候他洗浴,雖然她的伺候僅僅是幫他放好水,準備好衣服,但他赫然發(fā)現(xiàn)今天的熱水多了好多??傊袢疹櫱嗲喙郧傻米屗軐櫲趔@。司容狐疑,舒舒服服沐了個浴,換了衣裳,便出院里來看她。剛一跨出門,便見她已經(jīng)擺好了吃食,燒好了茶水,正坐在竹桌上等他。司容入坐,瞥了眼竹桌上多了花樣、看起來也沒有以往那么焦的一桌子菜。溫和贊道:“綠曇做菜進步了好多呀。”

  顧青青沒接他的話,只給他遞了碗筷,一臉愁容。

  司容問:“綠曇,怎么了?臉色不大好看。”

  顧青青幽幽問道:“公子,綠曇是不是你的隨身侍女?”

  “是”

  “隨身是不是跟在身邊的意思?”

  “好像是那么回事?!?p>  “那公子為什么老丟我一個人在家,我以后也要跟著公子出去?!?p>  “綠曇,我是出去辦事……帶著你恐怕有些不大方便?!?p>  “那青葉為什么能跟你出去,我為什么不能?”

  “那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

  “她會武功你不會……”

  “我不會可以學啊,這又不是什么大問題…公子,你是不是嫌棄我?”顧青青眼睛已經(jīng)泛紅,看樣子是要哭了。

  司容皺眉無奈道:“我明天要去御靈臺…”

  “我也去…”

  “好…”

  吃完飯后,司容主動幫顧青青收拾碗筷,后兩人燒水洗漱,司容便進屋內(nèi)處理自己的事去了。顧青青一直跟在他身邊,他處理他的事,來來回回在謀劃,思索著,偶爾研究一些書信。她便自己取了一些竹簡在旁邊安安靜靜的看,順手從他案桌上拿了只筆,沾了沾他擱在岸角的墨水,自己搗鼓起來。因著今日顧青青有些敏感,司容不敢胡亂呵斥,盡管自己知道顧青青在旁時常引得自己分神,也只得由著她。兩個時辰過后,該是睡覺的時候了,顧青青還未離去。司容放下手中竹簡,轉(zhuǎn)頭對她溫聲道:“曇兒,該是睡覺時辰了!”

  顧青青答“哦”一聲,后立馬收拾自己搗弄的東西,將竹簡歸位后離開了。

  司容松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暗暗道:“也不知道這丫頭今天是怎么了?”

  他也將東西放好,熄了燈,朝自己臥室走去。卻見自己房屋門口,顧青青正在鋪著被子。司容驚道:“綠曇,你在這里鋪著被子做什么?”

  “公子,我今晚在這里睡?!鳖櫱嗲嘧灶欁缘睦碇蛔印?p>  “這是房門口,有風,睡在這里會生病的?!?p>  “無妨,我待會去將大堂里的窗子關嚴,就不會有風吹到這里了?!?p>  司容緊了緊聲音,沉聲問道:“綠曇,你今日到底怎么了?”

  顧青青不語,只埋頭繼續(xù)理被子,一陣沉默后,似是繃不住了一般,眼淚開始嗒嗒嗒往下掉落。司容瞧見,蹲了下來,雙手扭回她肩膀,強行讓她面對自己。只見顧青青滿面淚水,開始是無聲抽噎,慢慢開始大哭起來,隨后哭的撕心裂肺,幾乎要接不上氣,很是傷心的模樣。

  司容慌亂,一時有些不知所以,良久后慢慢將他擁入懷里,邊拍拍她的背邊柔聲道:“曇兒,到底怎么了?你跟公子說好不好?誰敢把我們曇兒惹哭了?”

  顧青青哭了好一陣子,才哽咽斷斷續(xù)續(xù)道:

  “公子,你會不會某日真的突然就不見了呀?我夢見公子不見了,不是死了,而是化為空氣,再也見不著了那種…還跟我說,說生生世世,都不會出現(xiàn)在我面前了,我問為什么?公子卻不答。我想,公子一定很討厭綠曇?綠曇害怕哪天一醒來,公子就再也不見了…”。

  顧青青真的害怕極了,她這一天都神神叨叨,就算司容回來也不敢放松頭上的那根神經(jīng)。之前,或許是沒意識到自己對司容的牽掛,過得灑脫且心安理得。等做了這么一個夢,意識到了自己有多害怕司容消失,便開始患得患失起來。為什么會害怕公子消失呢?顧青青想了一天。

  “是公子長得好看嗎?君亦辰也長得好看呀,自己卻不曾這樣牽掛過;是公子幫她干活嗎?可是那些活也是公子丟給她的,而且還給的工錢老低了,她之前還一直在抱怨,想辭工來著;是公子監(jiān)督她喝藥嗎?其實她偶爾會心底歡喜神氣,但因為藥著實難喝,這份歡喜也不再了呀……”

  顧青青想了很久,最終斬釘截鐵給自己一個答案:

  “是因為公子給她輸了血,抑制了蠱毒,他們現(xiàn)在是有血緣關系的人,是親人?!?p>  這個答案著實強而有力,每每心底有另外一些答案冒出,她就會用這個答案壓住那個將要冒出的另外一些答案。不論是這一生還是上一世,她從來不敢胡亂肖想,尤其是對公子這般齊光霽月般的人物。她害怕玷污了別人,也綁住了自己。常常自詡:“江湖浪子”。

  司容征了征,許久才輕輕安慰道:“別擔心,公子不會突然不見的,公子一直在這里?!?p>  顧青青抬起淚眼朦朧的雙眸,恍惚問道:“真的么?”

  司容輕答:“真的,公子也沒有嫌棄過曇兒。雖然她做的飯難吃又難看;她泡的茶難喝又不香;她常常堆著衣服不洗,還那么摳門,每天只燒一丁點兒水、她卻反倒時常抱怨……可你看,公子哪天罵她了?”

  顧青青哽咽著笑了,但大概哭得累了,她其實一哭起來頭就會疼,眼睛也會疲累。何況她在這里,從未哭得這樣厲害過,似是要哭盡什么往事一般。收住了哭聲,她只疲憊的在司容懷里閉上了眼睛。聽了司容的話,也顧不上窘迫。只迷糊道:

  “既然如此,公子為何不多叫些人忙活,白白受這些罪做什么?”不一會兒,便熟睡了。

  “百年牽掛如何了,一念輪回未有涯?!笨v然她自詡浪子,仍免不了莫名的塵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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