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臣一時不知緣故,議論紛紛一陣只得散去,而張?則看出守澈有意包庇,又跟了上去一勸再勸。
守澈忍著怒氣,就是不理他,一直回到了嘉和別苑,紅裳、紫綃兩個跑出來說殿下要更衣洗漱,這才將張?擋了回去。
守澈陰沉著一張臉,旁人不敢上前伺候,只有紫綃靜靜地在替她清理手心的傷。
守澈坐在榻上,很自然地望向了舊日那盆紅莧——紅莧早已沒了,如今只剩了個空盆,不過守澈其實也并沒有真的把注意力放在眼前,她的腦子急速地思考著:
一事平、一事又起!盟約作廢,大息會如何作為?游沙的一仗,現(xiàn)在還有幾成勝算?又該如何打?君回、陽焦還在朱家人手里,怎樣收回?朱行仁又會有怎樣動作?張?是要殺要罰?熾焰這是怎么回事?自己怎么保他?他行為異常是什么緣故?他是為了那個女人嗎?
“嘶——”
手上吃痛,守澈這時的神情像是要吃人的鬼,紫綃嚇得連連伏地請罪。
守澈瞥了她一眼,卻收回了手道:“你下去吧,給我拿點酒!”
“?。俊弊辖嫼喼辈桓蚁嘈抛约旱亩?,這兩年守澈對自己的身子再小心不過,滴酒不沾的人怎么忽然想起喝酒?可看了一眼她的神情,紫綃又不敢多問。
提著酒壺,守澈扯了滿頭金銀、一身錦繡!
天熱了,單衣薄衫得吹一吹風(fēng),好不舒服!
她難得任性、難得一醉,顛顛倒倒得就跑進了亭松閣。
這屋子還是和往前一樣冷清,衣架上掛著一身銀甲、一身白袍,守澈撩起衣角貼在耳畔,沖著一臉緊張的紫綃驕傲笑道:“我哥哥穿白衣最英氣,是不是?”
紫綃聞言,不免一陣發(fā)酸,她想開口勸慰兩句,忽而守澈又搖了搖頭道:“還有葉東華,他一身素錦最是文雅……”
說著說著,眼角淌下淚來,她賴在地上哭道:“可惜!可惜!他們都走了!我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了,他們都寧愿去死也不可憐我!也不肯陪著我!孤家寡人!朕就是孤家寡人!朕不是都成了孤家寡人了嗎?為什么還不給朕一個太平天下呢?”
“公主,您別這樣——”紫綃心中不忍,摟著她瘦弱的肩跟著哭,可守澈卻又笑了:
“哈哈哈……只有熾焰,他穿素色也顯得那么放浪!”
守澈這時的樣子才叫人想起來,原來這位狠辣專斷的代圣長公主殿下,也只不過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而且本該是一個有人疼、有人寵的小姑娘。
“連他也不讓我好過!”她猛地推倒了衣架,越是說越是哭。
藍釉聽見了動靜不敢耽誤,忙出去請來了當(dāng)值的叔容,紫綃抱著守澈抽噎著問道:
“將軍,奴婢自公主進宮以來就近身伺候,也從未見公主如此,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叔容一進門也呆了,見她酒醺笑臉又是淚痕斑斑,著實憐惜,忍不住嘆道:“難為殿下了!當(dāng)初臣——真不該勸殿下回京!”
眾人皆嘆,叔容將守澈抱回了照水軒,剛跨進門守澈突然醒來!
她欣喜地笑著,抬起那還勾著酒壺的手,指著窗子叫了聲“哥哥”,叔容嚇了一驚回頭望去,窗外卻只有一閃而過的飛鳥,再看守澈時她卻又已迷糊睡去。
翌日晨起,叔容掛念著守澈,早早進宮問安,卻見她一如往常,已在案前批文。
叔容還未開口,守澈瞧見了他便道:“你來得正好,這是朕親筆信,你立刻率一百兵士,務(wù)必先找到熾焰再說!”
“殿下?您……”看她這樣子,叔容只覺得更心疼不安。
守澈知其擔(dān)心,柔和了目光卻不愿意多言,只道:“快去吧!無論如何,讓他先回京再議,張?那邊自有靖安公擋著,人沒到案,他至多也就是沒完沒了上奏罷了。”
“是!”叔容剛走,還未到午膳時分,就又聽張滿來報:張?、曹欣一同求見!
守澈不由疑惑——她料到了張?會來,卻想不到曹欣為什么一同前來。
“殿下!朱行仁叫人帶話,要與殿下談判!”曹欣一進來,尚未行禮問安便道。
守澈見狀,便知事情不簡單,眉頭瞬時緊皺,掃了一眼好整以暇卻未發(fā)一言的張?,不安地接過了曹欣遞上的信。
原來,朱瞻詔的副將帶著大隊人馬不僅順利拿下陽焦,還認(rèn)出了喬裝改扮的趙康,便打算以此要挾。
朱行仁自知和守澈硬拼沒有好處,便答應(yīng)只要熾焰以死抵命,就與她相安無事,如若不然,就要將熾焰——乃至當(dāng)今陛下與趙康合謀刺殺先皇一事公之于眾,到時世人便會懷疑先皇和孝帝之死是當(dāng)今陛下所為!
守澈看罷,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這一招實在狠毒,這不僅是要斷了她的立信根本,更是讓日后征討游沙的希望徹底落空。
張?瞧出了守澈眼中的遲疑,這時上前道:
“殿下,臣昨日連上兩道折子,并非為難殿下,只是熾焰此次實在闖了大禍!不嚴(yán)懲他是令大息蒙羞,到時候難續(xù)盟約不說,大息更有可能乘機發(fā)難,而且如今看朱行仁的打算,這熾焰更是不殺不行啊!還請殿下仔細(xì)衡量,要打游沙,是靖安公與桑蕪的支持重要,還是大息和陽焦、君回二關(guān)重要?!?p> 守澈撇過頭,她根本不想去管誰重要,現(xiàn)在對她來說,誰又能有熾焰的命重要呢?可是作為一國主君,她還是氣?。?p> 她氣熾焰在大事面前也這么任性妄為,更氣他讓自己這樣兩難,他這么做毀了自己千辛萬苦爭出的局面,他總是這般胡鬧,他究竟知不知道這會致自己于何地?
“殿下三思,如今臣要重提當(dāng)年葉家一案,就難免要牽扯出先皇,這已會叫人質(zhì)疑殿下的用心,殿下可不能在這時候叫人認(rèn)定了您是不孝謀逆??!”
張?忽而跪下了,重重磕了個頭,一副冒死進諫的模樣,
“殿下!臣自知近來行事有些過分,但臣并非是不顧大局之人,臣從前能忍讓,如今也一樣能忍讓,但這件事不行!殿下也應(yīng)當(dāng)知道,這樁案子,立斬不赦,方為上策!”
曹欣看了一眼伏跪在地的張?,雖有猶豫卻也勸道:
“殿下,送信的人也說,朱行仁心知殿下不會容他長久,左右是要死的,不如報了父兄之仇、找些人陪葬才不算是冤枉……殿下,陽焦……還有咱們的將士?。 ?p> 頓了頓,他又忍不住加了一句:“殿下,朱行仁還說……非要他的人親眼見熾焰自刎才肯罷休,若一月之內(nèi)不收回信,他便要動手!”
“滾!滾!都出去!”
守澈忽而大怒,砸了案牘、硯臺,牙關(guān)緊咬、氣的渾身顫抖!
她強忍著淚水、一雙怒目逼走張?和曹欣,可一葉障目的謊又能騙自己多久?
要怎么辦?要怎么辦?她想著,昨日的委屈就又涌上來,這些事、這些話整日得煩著她,日子一日日過去,催命的人一日日bi得緊。
朝堂上,靖安公不斷地與人辯駁著,卻不見桑蕪有半點動靜,到最后還是主張殺的一方占了多數(shù)。
守澈時時煩擾,因此不能安睡,只能靠醉酒,休息個一時半刻,幾日下來便幾乎成了個瘋子!
另一頭,熾焰帶著舜華又繞路又避人,舜華傷后高熱,熾焰還不時得慢下來顧著傷勢,千辛萬苦得,他們總算也回到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