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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得遺珠月下歸

(58)心里防線堪塌

拾得遺珠月下歸 程溁 3299 2020-05-24 16:32:47

  月光皎潔,樹影婆娑。

  忽如奇來的殺手,讓百姓四處逃散,不過幾息間,繁華的街頭巷尾就變得寂靜異常。

  因冀漾強行推動被寒毒壓制的內(nèi)力,造成丹田內(nèi)的真氣在體內(nèi)亂竄。

  他眸色驟變,好似無底的深淵。

  白瞳仁里充斥著濃重的血絲,眼之所見一片鮮紅,再也看不見其他。

  那被佛法感化的戾氣,驟然躍出。

  兇獸般的野性迸發(fā),姿容邪佞。

  素衣染血,緊緊貼在身上,每一寸肌肉都精悍有力,哪里還有半分孱弱書生的模樣?

  血腥把人性掩蓋……

  他變得越發(fā)嗜血。

  如傀儡般,殺戮著!

  他似乎愛上了鮮血的味道。

  他覺得自己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壞人,惡毒到骨子里的奸佞之徒。

  對于性命這種東西,他壓根兒不在意。

  可是他好冷,好冷。

  宛如置身寒冰地獄,冷得刺骨。

  倏忽,從背后貼上嬌軟,是那樣的暖。

  睫毛輕顫,眼前的鮮紅血色褪去,周遭一切緩緩地恢復了本來的色彩。

  “嗖!”破風之音,陡然入耳。

  他來不及抽劍,連忙用掌風去擋。

  “噹!”利箭入肉。

  一道溫熱噴撒在他的臉上。

  眸底的情緒晦暗,猶如翻滾的墨海。

  世上竟有人愿為護他這個不吉的棺材子,而奮不顧身?

  是她……

  是小丫頭,她小臉黑乎乎的,是方才被他不慎弄上的大醬汁。

  他擁著她,指尖發(fā)顫。

  就在這時,他發(fā)現(xiàn)流在自己手上的血色發(fā)暗。

  怔怔抬手。

  往下瞧去,暗色的血水,順著羽箭蜿蜒滾落。

  從她肩胛骨上溢出的血,快速變黑。

  這弩箭居然被淬了毒,有毒!

  “嗒嗒!”他抬手點下花沅周身的幾處大穴,暫緩了毒性的蔓延。

  殺手們瞧見冀漾如殺神降世,同一個個迅速倒下的兄弟們,早就嚇破了膽兒。

  這時更不敢惹這頭暴怒的猛虎,掉頭就要跑。

  “壬隊,殺!”他冷冷開口,道“一個不留!”

  可冀漾不會給他們恕罪的機會。

  壬隊見主子暴怒暗道不好,為了將功補過,各個拿出了看家本領(lǐng)。

  屠維為了保住自己和己隊的小命,誓要立功贖罪。

  可眼前貌似沒有他插手的地方了。

  他忽然發(fā)現(xiàn)高閣上正欲要逃竄的花克慧。

  屠維二話不說,帶著己隊,就將人給綁了過來。

  “嗖!”又一支弩箭,迎面飛來。

  冀漾發(fā)狠似的用盡全力,把極速而來的弩箭按照來路回調(diào)了過去。

  只見那弩箭,如同閃電一般,飛了出去。

  “砰!”重物落地的聲音傳來。

  冀漾略略抬手,讓壬隊的人去查看。

  他擁起小丫頭,飛躥到了花克慧面前,一把提起對方的脖子。

  用寒冰般的目光盯住花克慧,薄唇輕啟,道“解藥呢?”

  他的聲音,帶著寒涼的溫度,冷得猶如墜入冰窟。

  這時,花沅已經(jīng)疼得都麻木了,窩在冀漾的懷里,往外瞅去。

  她不想被花府人認出自己。

  想將面紗再次系牢,不經(jīng)意抹了一把,卻發(fā)現(xiàn)自己滿臉的棕黑色大醬汁。

  如此,也不需要遮面了。

  她不自然地捻了捻閣臣大人的衣襟。

  手指上沾了大醬,粘粘的。

  “不疼,咱不疼,一會兒就有解藥了!”冀漾似是安慰她,也像是在給自己信心。

  察覺到懷里的動靜,不疑有他。

  花克慧被高高提起,蹬著懸空的腿,窒息感讓她的兩眼快要爆出。

  沙啞著嗓子,道“救……救命!”

  她臉色從紅色變得發(fā)紫,眼看著就不行了,舌頭越吐越長。

  冀漾一手擁著花沅,一手提著花克慧,動作上有了限制。

  他不舍得傷到小丫頭。

  于是,隨手把花克慧甩了出去。

  若不是顧及把對方疼暈,他定會直接砍掉花克慧的雙臂。

  “呼……呼!”花克慧大口呼吸著清新的空氣。

  被放開后,她從碎磚滾進泥坑之中。

  周身被浸泡在泥湯里。

  哪里還有半分誥命夫人的體面?

  冀漾眼里卻未曾看到她的狼狽。

  他心如刀絞。

  小丫頭為了救自己而中了劇毒,危在旦夕,他沒有心情與花克慧耽擱一絲半刻的功夫。

  “解藥呢?”

  “本夫人沒有解藥,沒有……”

  花克慧面龐脹得通紅,艱難地轉(zhuǎn)向冀漾。

  聲音更加沙啞,猶如破鑼一般,十分痛苦。

  自幼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貴女,如何受得住這些?

  很快她就把自己憋屈的昏死過去了。

  花沅依偎在冀漾懷里,盯著花克慧慘不忍睹的模樣。

  張牙舞爪,虛張聲勢!

  這些都掩蓋不住花克慧眼底的恐懼。

  不過,對方的話不似作偽,怕是真沒有解藥。

  隨著動彈,傷口又在痛。

  不過恨意可以麻木她肩上的痛處。

  倘若可以報仇,這點痛又算的了什么?

  其實吧,若冀漾當真殺了花克慧,她覺得也是無法解恨的。

  只有讓仇人活在地獄,那才叫報仇!

  可是她中了毒箭,看冀漾的神色,是很厲害的劇毒。

  若她這樣就死了,那是真的死不會瞑目!

  心腹之位尚未轉(zhuǎn)正也就罷了,關(guān)鍵是大仇還未得報。

  半晌,花沅抬起眼簾,虛弱地喘息著。

  “哥哥,沅兒是不是要死了?”

  “不會的,我會救沅兒的?!奔窖o緊抿著唇,眼底滿是倔強。

  花沅雙眸含淚,深深地望著冀漾,道“哥哥,不用安慰沅兒了,能為哥哥擋住刀光劍影,是沅兒這輩子最大的幸事。”

  她既然都挨了一箭,自然不能白挨,總要趁熱打鐵,讓冀漾幫她做點事情,但開口前,總要制造一些氣氛。

  冀漾總覺得小丫頭這眼神里,透著別有居心。

  他試著問道“這次是花克慧下的手,沅兒可想好要如何處置?”

  “花府平嫡一脈害我至深,沅兒卻有不甘心,但哥哥如今人單力簿,恐不是花信與花克勤的對手。

  依著哥哥之才,早晚有一日能成為肱骨大臣,到那時再替沅兒討回公道。”

  花沅最善察言觀色,她察覺到冀漾擁著她的手臂松了一分,立刻就換了種方式。

  對待聰明人,尤其是冀漾這樣的聰明人,就她那點道行,自然是騙不過的,既然騙不過,那就只能實話實說。

  冀漾見她重傷得氣若游絲,卻還在處處為他打算,十分心疼。

  佛眼里是佛,魔眼里是魔。

  小丫頭都能為用命來保護自己,用身體替他擋毒箭,他如何還能懷疑她?

  終究是他手染鮮血,執(zhí)念過深。

  他的心里防線,一點點的堪塌。

  “花信是花信,花克慧已然結(jié)下死仇,若是心慈,那便是放虎歸山。

  是以,沅兒無需為我考慮,隨心便好?!?p>  花沅很委屈,可憐兮兮,道“沅兒在邊府為婢時,聽他們說要把沅兒賣去做瘦馬。

  如今咱們還之彼身可好?”

  “瘦馬?”冀漾眸色晦暗,如暴雨前的寧靜。

  花沅把前世今生的事情混合了一下,說給他聽。

  “嗯呢,把花克慧賣去揚州,那里有個李大鹽商,是邊振明的庶女婿,除了做鹽的生意,還做瘦馬的買賣,今年邊疍就要娶李家表妹為妻呢!”

  “好,聽沅兒的?!奔窖氖?,青筋凸露。

  他見小丫頭為了護自己,被傷成這樣,心里揪的難受。

  又見花府果真如他心中所想,要作賤小丫頭,更是惱怒。

  屠維聽了很是心動。

  他的刀子好久都未曾見血了,如今正躍躍欲試呢!

  “漾哥,屬下這就去把花克慧毒啞了,再挑斷手筋腳筋?!?p>  “且慢,殘了難免引世人同情,先將她放回去,把今日之事發(fā)酵出來,讓整個大眀都看看花尚書之女的品行如何!”

  冀漾不置可否。

  有些矛盾要劍指內(nèi)部,他必須把尾巴收好。

  屠維含畏帶懼地望一眼他,贊嘆道“高,凌云漢最愛惜羽毛,得知媳婦當眾扯開了褲襠,又尿又拉的……怕是急得跳腳吧?”

  花沅聽懲罰這么輕,立馬不干了。

  她擰著眉心,弱弱的提醒,道“賣去做瘦馬……”

  “別急,依著花克慧的性子,受了如此委屈,定會回燕京找娘家撐腰,這時咱們在她回燕京的路上,讓人扮作劫匪……”

  冀漾輕輕的拍著她,音色柔得如同嬌哄稚兒。

  小丫頭似乎對瘦馬有些過于的執(zhí)著,她究竟懂不懂瘦馬是什么?

  不過,但凡小丫頭想做的事,只要她愿意坦白的告訴自己,不隱瞞利用自己。

  他通通都愿意為她去做,也不介意坐她手中的鋒利刀。

  唯獨,他的生命里再也禁不起欺騙。

  花沅依偎在他的懷里,小手拽著他的衣襟,道“還要讓花克慧做花魁,艷名遠播!”

  那些人加之在自己身上的罪孽,她都記得。

  如此,那就別怪自己,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冀漾注意到她眸里的狡黠,薄唇挑起輕笑,道“好,依你!”

  “要讓世人皆知,花家女做了瘦馬,還是花魁,人盡可夫……”

  花沅失血過多,很是虛弱。

  她努力撐著眼皮,想著日后花克慧就要遭遇她前世那般的窘迫,滿是大醬黑黑的小臉噙著幾許淺笑。

  冀漾見她小腦袋一點點的,雖是即將要昏睡過去的模樣,卻硬是樂此不疲的囑咐著。

  “好,累了就睡會吧!”

  “對了,別讓他們發(fā)現(xiàn)是咱們做的手腳,讓他們報仇無門……”

  花沅想了想,貌似沒什么還要囑托的了,便放心的昏睡過去。

  當下,冀漾擁著唇色發(fā)黑的小丫頭,疾步而行。

  見到旁側(cè),蒙得全身不見一絲皮膚的暗衛(wèi),也不多言,直接搜身。

  暗衛(wèi)的情緒沒有變化,聲音也未有任何起伏,淡淡道“閻王泣無解?!?p>  冀漾不信,再對其仔細搜身,可并未發(fā)現(xiàn)任何解藥,連一絲痕跡也無。

  對冀漾而言,“無解”這二字猶如凌遲。

  不知不覺中,被他筑起層層堡壘的心里防線,豁然堪塌。

  心中除了花沅,再也顧不上什么殺暗衛(wèi),什么報仇花克慧。

  他擁著她,運起如影隨形,飛躥了出去……

  

程溁

冀漾在五歲生辰時,被親生父親以看龍舟為由,興高采烈的哄騙出府,最后才知自己是送給貴人做禮物。   他當場手刃了貴人,栽贓給父親。   可偏偏事后,最唯一對冀漾抱有善意的祖母,為了救他父親,吊死在貴人的大門口。   一樁樁一件件,皆在冀漾稚嫩的心靈上,造成了無法磨滅的陰影。   所以冀漾在心房筑起層層的堡壘,不輕易相信任何人,他厭惡被欺騙,同樣也是一種畏懼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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