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心驚，這才皺眉道：“可萬一只是……”
“殿下，這萬中之一，是要靠賭的，”她平靜道：“若是賭輸了，便是萬劫不復(fù)?！?p> “半竹，送你家殿下回去?！彼谅暤?。
宋珩知道她說得對，可不忍她去犯險，關(guān)切道：“那你呢？”
“臣自然有臣該做的事，殿下請回吧?！?p> 阿云拱手朝他做了個告退的禮，便去了宮門口。她拂了拂披風(fēng)，端正身姿，朗聲道：“臣御史中丞傅云卿，求見陛下。”
片刻后里頭才隔著宮門傳出話來，“大人還請稍等，這宮門暫時還不得開。”
“事關(guān)民生社稷，臣能等，天下萬民不能等！”她聲音堅定，負(fù)手而立。
“大人，您別再為難奴了。”
這是她意料之內(nèi)的答復(fù)，她也并不吃驚，她的堅決并未因為挫敗而退卻半分。
她走向朱雀門旁邊的一面大鼓，拿起旁邊的鼓錘，吹了吹灰塵。
半竹按著宋珩的吩咐將馬車駕遠(yuǎn)了些，卻并未離開，她清楚的看到阿云的動作，吃驚道：“傅大人這是要做什么？”
宋珩坐在馬車上，看著她有條不紊的動作，便知她應(yīng)當(dāng)是早就想好了的。
諫真鼓乃沿襲歷朝歷代若制，置于宮門前，諫真鼓響，便直達(dá)天聽，至御前陳情。
他聽著一下一下沉重的鼓聲，越發(fā)覺得愧疚。他怎么會覺得她是可以置身事外的人呢？她這個人，從來只忠于自己，他怎么又忘了？
這是宣帝登基十年來，第一次被敲響諫真鼓。在一聲一聲的鼓聲中，往宮門口來看的人越來越多，有看熱鬧的，也有往宮門口趕的官員。
宋珩逆著人群，在這沉重的的鼓聲中，往回行著。
阿云敲得累了，便換了唐蟬衣，她跪在朱色的宮門前，不卑不亢。
“臣御史中丞傅云卿，求見陛下！”朱門內(nèi)無人敢應(yīng)。
“蘇州慕容氏，橫行鄉(xiāng)里，魚肉百姓，目無法紀(jì)，殺人全家，蒙蔽圣聽！臣傅云卿彈劾慕容氏，請求面圣?！?p> 宋彥到朱雀門時見她背脊筆直的昂首跪在地上，想起她幼時摔斷的那只腿，跪在冰涼的石板上，忍不住心中酸澀。
他蹲下將身上的狐領(lǐng)摘下圍在她的脖子上，聲音有些干澀：“別跪了，一會兒腿又得疼了?！?p> “你來了，”阿云笑了笑算是寬慰他，“跪不了多久的，你先回去吧?！?p> 宋彥沒說話，起身接過唐蟬衣手里的鼓錘，鼓聲一聲聲落在他手上，像利刃一刀刀凌遲在他心尖。
“臣傅云卿求見陛下！”
他愛著這樣一個女子，堅韌，恣意，心比天高。她若是要做一只凌空的鶴，那他便不該將她當(dāng)做燕雀。
“百姓枉死，陛下子民無依，官吏橫行，我大宣法紀(jì)何存？臣求見陛下，請陛下為無辜沉冤?！?p> 她言語堅定，如泣如訴，在指指點點的議論聲中擲地有聲。
很快，沉重的宮門緩緩打開，門內(nèi)的人不是江欒，而是皇后身邊的那名內(nèi)侍。
“御史大人請吧?！?p> 他卻并未嚴(yán)明是皇上召見還是皇后召見，阿云心里便已有了打算。
“御史大人，您一人面圣即可。”內(nèi)侍道。
阿云也沒反駁，回頭對唐蟬衣道：“姑娘，既然還未得召見，那證據(jù)你便好生保管著，待圣上召見你時再呈上也不遲?！?p> 她聲音不低，那內(nèi)侍聽得清晰，終是道：“既如此，那這位姑娘便一同來吧?！?p> 阿云微不可查的笑了笑，朗聲道：“懷王殿下，臣托付您的事，可莫要食言了?！?p> 他點點頭，目送著她進(jìn)去，朱漆大門緩緩關(guān)上。
阿云步入勤政殿后，殿中空無一人，她并未看到江欒，甚至也沒有見到皇上。
片刻后，皇后從簾屏風(fēng)后款款步入殿中。阿云見她來了，跪下行禮道：“臣見過皇后娘娘，娘娘千歲。”
皇后并未叫起，只輕輕笑了笑，“傅大人看見本宮，卻絲毫不見驚訝，大人消息還真是靈通得很呢。”
“娘娘謬贊，臣愧不敢當(dāng)?！卑⒃破届o答道。
“傅大人不必自謙，能臣自是當(dāng)?shù)玫模笕藶槊裾埫?，如何不敢?dāng)？”
皇后一身華服，裙擺長長拖在殿中，微微側(cè)目睥睨著她。
“臣蒙陛下圣恩，身為諫言官，監(jiān)察之責(zé)不過是臣分內(nèi)之事，娘娘此番贊譽(yù)，確實是抬舉臣了?！?p> 殿中的燈很亮，讓身前的華服女子顯得璀璨，卻又帶著隱隱的孤寂。
女子轉(zhuǎn)過身來，挑眉輕笑。
“素聞傅大人率性，本宮今日才知，傅大人這率性，說白了，卻也不過是一腔孤勇?！?p> “臣可沒那樣的膽量，”阿云平視著前方，絲毫不冒犯她，“今日京都百姓，權(quán)貴高官，誰不知臣入宮面圣？若臣不能全身而退，怕是娘娘您多年的苦心經(jīng)營，便可能付之一炬了。”
“既然傅大人已身在皇宮，便不必在本宮面前逞少年之勇了?！?p> “娘娘不如猜猜，臣為何有這般底氣？”阿云無所謂的笑了笑，提著下擺自顧自從容起身。
“臣有慕容家百年昌盛作盾，何懼之有啊哈哈哈哈……”
皇后被她這番厥詞動搖，認(rèn)真思索著她言辭中的可信度。片刻后，她才沉下目光冷聲道：“若你將證據(jù)交出來，本宮或許饒你不死?！?p> “證據(jù)？”阿云無奈的笑了笑，攤手道?！澳锬镎f的什么證據(jù)，臣不懂呢……”
慕容氏到底還是有脾氣的，被她這一番戲弄，已經(jīng)忍不住了。
“黃口小兒！竟敢戲弄本宮！”
“娘娘，臣不過是想求見皇上，還請娘娘您允準(zhǔn)。”她適時提出要求。
“休想！”皇后斷然拒絕。
“娘娘，咱們打個賭如何？”
皇后被她氣笑，譏諷道：“傅大人莫非還想賭本宮會改變主意不成？”
“也可?！卑⒃茝娜荽鸬?。
“臣今日一出勤政殿，說不定這宮中便自會有貴人相助。哪怕是沒有所謂的證據(jù)，也絲毫不影響有人急不可耐的要把慕容家的罪名坐實?！?p> 皇后坐在一旁思忖著這話的意思。是了，殺母之仇，怎么可能作罷？
皇上若不在了，她只能扶太子上位，太子又怎么可能在登基后還留著慕容家這把刀懸在頭頂？
現(xiàn)在她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而傅云卿這個變數(shù)，卻讓太子可以趁這個時機(jī)，將慕容家推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