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坐在馬車中,掀開車窗的簾子看到不遠處的望江樓,心不在焉的玩著指甲。
“你是說那王家公子真能來?”
阿云其實是不信的,奈何她哥哥卻篤定得很,不知是哪里來的自信?自上回在染香閣鬧了一場,她就不信那王家公子是個傻的,吃了那么大虧還往肚子里咽,不把她底細翻個底朝天才怪。這兩家都撕破臉了,要真來了那也定是揣了一肚子壞水來的!
傅懷淵笑了笑說道:“可放寬心,方才我還遣了人去問了,言慎說能來,定是能來的?!笨戳丝窗⒃频纳裆?,像是有所顧慮一般,便訕然一笑道:“該不是慫了吧?”
阿云沒好氣的看他一眼道:“不過就是相看罷了,有什么可慫的?指不定王公子一看我就慫了呢?”
這話沒毛病,王公子一見她定要以為來約架的呢,若他敢提什么結親之事,揍服了便是,量他也不敢再打傅家的主意。誰不知道王家是太子嫡系,說不準是要借著結親的名義拉攏他們站隊,今日鬧一場也省的日后什么豬狗貨色都往她爹跟前湊。
“也不知你是怎么想的,往日我便不說你了,今日你還一身男子裝束!王家好歹也是講究禮數(shù)的書香門第,你偏要如此任性?!备祽褱Y打量著阿云,也笑不出來了,反正能成的希望也不大,權當是帶自家妹子來練練場了。
阿云心中腹誹:禮數(shù)她沒看出來,這王家講究倒是真的。酒要頂頂好的,姑娘要貌美的,這還果真是講究。這種窩在脂粉堆里的書香門第,怕不是自封的吧?
阿云狡辯…哦不…辯解道:“這你做兄長的可就有所不知了,你想想,我本就這性子,我便不加遮掩,他若是連我的缺點都能接受,那還會擔心他不接受我的優(yōu)點嗎?”
傅懷淵目瞪口呆,竟一時無言以對,只在心中默問自己:她有什么優(yōu)點?
恰好此時馬車也到了望江酒樓的門口,傅懷淵只能無奈道:“三樓雅間,聽風閣,莫要記錯了?!?p> “知道了??烧f好了,我一人過去,你在前面街口等我便是?!卑⒃撇⑽醋屑毬犓f什么,只顧叮嚀他。
傅懷淵點頭應了聲,他可沒興趣管他們,不如去前頭飲茶來得自在。
阿云一人上了三樓,發(fā)現(xiàn)這望江樓還真是財大氣粗,光三樓的雅間都十多間,而且每間名字都差不多,挨著看過去,聽雪閣,聽花閣,聽雨閣……哎不對,她要找什么閣來著?
聽雨閣?嗯,應該是這個!
推門往里探了探,見一青衫男子坐在窗邊的榻上,側(cè)著頭看著外面,手中握著一個青瓷茶杯。這會兒正晌午,外頭敞亮的光映得這人如畫中一般。當然,前提是屋里若是沒有那熟悉的玄衣男子警惕的看著她,那這幅畫便完美了。
阿云尷尬笑了聲道:“巧啊王公子……竟是你啊……”
宋彥回頭看他,似有些驚訝,阿云見他并未不悅,便又道:“竟不知……竟不知與王公子如此有緣?!?p> 宋彥以為她是說多次巧遇的事,又想著這人歷來是個自來熟的性子,便順著她的話道:“是啊,與云公子甚是有緣?!?p> 姓王,又這般說,便不會錯了!
阿云沒想到與他相看的竟不是她以為的那位王公子,不禁松了口氣。
沈桓見這云公子與自家王爺似乎很熟捻,便躬身告退了。
屋中只剩二人,宋彥不善攀談,阿云又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感到無措。一時房中寂靜,氣氛便顯得更為怪異。
阿云坐在另一方小榻上,時不時看一眼眼前之人,便越看越順眼。若是這個王公子做她夫君倒也不是不行。一來,這王公子至少長得好看,日后若是拌嘴了,看看這臉,氣就消了大半了,更不會出現(xiàn)動手的情況了。二來,這人是個循規(guī)蹈矩的讀書人,想來也不會做些出格的事。只是這人是京都來的,不知是否能在蓉都定居?若是遠嫁,必然是萬萬不行的。想著這些,阿云便起了試探的心思。
正說著,宋彥點的菜上來了,阿云想著這人還挺照顧人的,她人還沒來,菜就點上了,應該也是等了好一會兒了。
“嗯……是這樣啊,我……我小妹……今年十八,呃……不要在意年紀了,性子有些驕橫……算了,這也不是重點……”阿云難得磕巴著說道,邊說邊發(fā)現(xiàn)自己竟沒什么拿得出手的,挫敗感油然而生。
“總之,我看王公子品行也像是靠得住的,若是有意入贅我家,必定不會薄待公子?!?p> 阿云見他有話要說,生怕她這要求讓他難堪,畢竟王家雖只是支族,也算是大家了,讓人家入贅著實有些荒唐了,忙又解釋道:“我知曉公子心中定是有怨,在下并非故意給公子難堪,只是我家小妹不忍與父母分別,想在家中為父母分擔些,王公子莫要誤會了。你若是能在蓉都定居的話那便再好不過,那她嫁過來住也是可以的?!?p> 宋彥怎么都沒想到這人冒冒失失的,竟是突然來給他說親的,驚訝過后又覺得好笑,忍不住笑問道:“我并未見過云兄的小妹,你怎知她就能心悅于我?”
阿云看他也并未生氣,坦然道:“實不相瞞,我小妹她都聽我的。”說著也沒剛才那般拘謹了,甚至還夾了一口菜。
這望江樓氣派倒是氣派,菜做的卻平庸老實,沒什么驚艷之處。這樣也有個好處,便是挑不出錯來,就像許多官場人一般,我不做事你便找不著我的錯處。
宋彥看她吃飯的樣子,兩頰鼓鼓囊囊的,活像只倉鼠,便覺得很有胃口,也低頭開始吃飯,這頓飯卻像是比往常更有滋味了些。
阿云又忽的想起了他與沈桓之間的關系,審視著問道:“那個……剛才出去那位……”
宋彥看她一臉認真,放下筷子看著她說:“你是說沈桓嗎?他怎么了?”
“他與你……哦不……我也沒別的意思,無意探聽什么私密之事,我……我小妹與你若是日后成了,定也是不會管這些的,畢竟她只是為了安了爹娘的心嘛。不過面上,你還是要給足她顏面的?!?p> “我的意思是你先與沈桓商量一下,若是……反正……這些事你要自己處理妥當?!?p> 畢竟這世道女子不像男子那么自在,若真的必須要嫁個人才行,不如把這種婚姻關系變成像契約一般的關系,反倒是自在些。其實現(xiàn)在很多家族之間的姻親也就是契約關系,只不過是對男人更有利的不平等契約罷了。女人主持中饋,操持大小事務,從一而終,所做的工作還得由姬妾成群的丈夫來評判,評判標準也僅憑一己好惡。
宋彥想了一陣實在想不出為何從給他說親又突然說到沈桓,這些事之間都什么聯(lián)系?為什么安靜喝個茶會有這么多事突然找上他?
“我與沈桓商量這些作甚?”
他是實在想不明白!
阿云自顧自的吃著飯,笑笑說:“這些事我……我妹子,也不好插手,你自己看著辦吧。小二,再添碗飯?!?p> “哦對了,說了這么久還不知道王兄貴庚呢?”
宋彥訥訥答:“二十有三?!?p> 阿云停下筷子認真看他一眼,隨即笑起來,露出剛才牙上粘的一粒青菜葉:“甚好甚好,年齡相當?。 ?p> 宋彥不忍直視,忍不住遞了方絹給她。
阿云拿起絹子看了看上面繡的幾片竹葉,雖然這東西有點隨意,不過面料上乘,繡工也算精致,點頭笑道:“沒想到王兄你看著是個內(nèi)斂的,人倒是爽快,這便算是定下了?”
宋彥一聽她這么說,知道她是誤會了,連忙想拿回來,哪知阿云早就將那方帕子放進了袖中,他也不好去奪,只好忙解釋:“不是……我不是……我沒有……你別亂說?!?p> 突然一聲巨大的“哐當”聲,房中二人同時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怔住,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又起身往窗外看去。
只見窗外一錦衣華服的小公子蜷在地上,抱著腿連連哀嚎。他們在三樓,隔得太遠,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可阿云卻有一種熟悉感。
心中正猜測著,忽然看見言慎從隔著他們幾個窗戶的三樓飛身而下,這才注意到二樓的屋檐還空了個大窟窿。往日言慎都是充當著她娘的遠程打手的角色,嚇得阿云下意識往后想找個地方藏起來。可轉(zhuǎn)念一想,她今日規(guī)律得很,怕他做什么!于是慫恿著宋彥道:“看看去?”
宋彥點點頭,一打岔也忘了帕子的事了,隨她下了樓。
阿云下樓便看到一堆人圍著看熱鬧,掌柜叫了幾個去趕,阿云下樓的時候,看熱鬧的都被轟走了。地上還散落著許多瓦片,那個錦衣華服的小公子就坐在一堆瓦片中,也不嫌硌得慌。
言慎面無表情的幫那人查驗傷勢,確定骨頭沒斷,他也懶得管他。一回頭便看見宋彥與阿云一道過來了,心中很是驚訝,面上還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道:“見過王爺?!?p> 阿云瞬間看向宋彥,不可置信的看著宋彥,不解道:“王爺?”
也不知是氣的還是驚的,看了看蜷在地上哀嚎的王小公子,也想明白宋彥哪里是什么王公子,也真是會裝樣子!呵呵笑了兩聲道:“好啊,真是好的很,王爺您可真是會玩兒,小民望塵莫及?!?p> 方才還覺得這是個不錯的相親對象,竟是個騙子!不過一頓飯功夫就打臉了。
阿云也懶得理會什么禮數(shù)了,甩了袖子便大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