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嫌棄地看了他一眼。
我居然有嫌棄沈慕容的一天！
“哥，你也太看不起你媽的格局了吧？”
得，聽著跟罵人一樣。
“那也可能是你被我媽的溫柔大氣洗腦了啊。”他居然還不服氣，“你又沒見過她私底下的散漫樣子?！?p> “誒，這我還真見過；不光散漫，宋阿姨沒洗臉的時候我都見過，梳子還是我給她遞進(jìn)去的呢?！?p> 沈慕容一時語塞。
“你常年不在家，沈教授又忙，她覺得孤獨(dú)，想找個能聊得上天的人，多正常?！蔽艺?，“所以你剛剛那一通表現(xiàn)，是為了嚇跑你臆想中的相親對象？”
沈慕容不置可否。
“哥哥喲?！蔽遗牧伺乃募绨?，一副老成的架勢，“你知道為什么宋阿姨喜歡我嗎？”
“因?yàn)槟阆矚g我嗎……”他底氣不足地問道。
“……喜歡你的人能從這排到琴島還得再繞海一周。”我嘆了口氣，“賀涵——就是剛剛一進(jìn)門就撲在我身上嗷嗷哭那個——她曾經(jīng)分析過，我就是特別招中老年人和小孩子的喜歡，可能因?yàn)槲议L得沒什么攻擊性，看著就善良，又有點(diǎn)靈氣，很討喜——這么夸自己還有點(diǎn)不好意思。但事實(shí)也是如此，我做投資顧問那會兒，但凡是上了年紀(jì)的叔叔阿姨和帶著小孩兒的家長，基本都對我莫名信賴，讓我一度覺得自己德不配位?！?p> 他掐了煙，抬眼看過來。
“宋阿姨的青睞對誰來說都是個突然砸中的餡餅，所以我也很忐忑地問過，為什么是我，她大概意思也是，有眼緣兒，又聊得來，差不多是既把我當(dāng)女兒又把我當(dāng)姐妹的意思?！蔽矣X得自己甚至有些語重心長，“她倒也和我提過你，但只是覺得，你什么心事都自己承擔(dān)，有一個年紀(jì)相仿又會說話的，說不定能幫你分擔(dān)一點(diǎn)，就這樣。”
“我現(xiàn)在一定是站在宋阿姨的姐妹角度跟你講話?！蔽易詈蠼Y(jié)語道，有感于自己的諄諄告誡，“你可以叫我小齊阿姨。”
沈慕容嘴唇張了張，只說出了一句：“寫書的人果然厲害?！?p> “不不不這個得歸功于我以前在辯論隊(duì)呆過。”我義正言辭，“我是二辯?！?p> 他猶豫了一下：“我剛剛，確實(shí)有點(diǎn)想讓你知難而退的意思……”
“我就說么，我是討中老年喜歡，你一個在圈里摸爬滾打過來的青年才俊，哪能這么容易就在我面前交底?！?p> “但這也確實(shí)是我……我沒想到你并不討厭?！?p> “……你覺得這樣的自己很糟糕嗎？”
“我不知道……大家不都是更喜歡帶給自己溫暖的人嗎？”他垂下眼皮，看著這座光暗交織的城市，“但光的背面都是暗的。我有時候會想念我只是一個無名小卒的時候，我能夠拍戲，也能夠自在生活，不需要把任何一面藏起來?！?p> “我這會兒正處在無名小卒階段呢。”我舉了舉手，“很正常嘛，我們都想被別人看見，被更多人看見。大多數(shù)人也就是湊合過了這一生，一點(diǎn)水花都沒濺起；只有很少一部分才能站在巔峰，最亮的光打上來，接受贊譽(yù)和榮光的同時，也注定所有行為都會被放大。”
“你是想說，我不應(yīng)該有什么抱怨么？”他不帶什么表情地看過來。
“你也太瞧不起小齊阿姨的格局了！”我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你知道那個爛梗嗎？說人們喜歡一朵花兒，就是喜歡你明艷的花瓣兒和嫩綠的葉子，你不能把潮濕陰冷的根都拔出來說這才是我完整的樣子，因?yàn)榇蠹叶疾粫矚g?！?p> 沈慕容點(diǎn)點(diǎn)頭，又搖搖頭：“所以呢？”
“我以前養(yǎng)過一個水培的風(fēng)信子，把它的原始球莖放在玻璃罐里，你可能不能直觀想象它長什么樣……這么說吧，每個路過的人都以為我泡了一顆洋蔥頭?！蔽冶鞠肽檬謾C(jī)搜個圖，又想起手機(jī)不在身上，“這顆洋蔥頭，可能我拿回來的時機(jī)也不對，是個冬天，它就是一動不動，一動不動，我甚至以為它是不是已經(jīng)死了，但還是沒有放棄，每周兩次換水，經(jīng)常帶它曬太陽。直到幾個月后的某一天，它終于長出了第一根根須。
你知道我那天有多激動嗎？我一個手殘的拍照垃圾，為了它專門租借了一臺單反，換著不同角度，拍了幾十張照片存檔；之后每隔幾天，它都會再抽出一根根須，之前長出來的又生出小小的須毛。我依舊悉心照料著，看著它慢慢慢慢形成足夠吸取養(yǎng)分的根系，不知不覺又過去了幾個月?！?p> “最后開花的時候，你一定非常開心?！鄙蚰饺荼桓腥镜糜行┬牢?。
“我沒等到它開花?！蔽覕偭藬偸?，“后來它開始慢慢抽出莖干的時候，我把它放回家了，讓我媽一并照料著。最后終于開花的時候，我只看到了我媽發(fā)的幾張照片，一串粉白的花瓣，挺好看的?！?p> 沈慕容被這個例子再一次堵得說不出話。
“所以我覺得那個爛梗真的是爛透了。不管別人亦或者大眾有什么看法，我就是喜歡那些根?！蔽铱粗蚰饺?，“甚至相比起最后的花兒，我還是覺得那些根更寶貴。它們才是這朵花能夠長成這朵花所必要的條件。如果真的有一朵花把他的根放在我面前，說這才是我完整的樣子，你喜歡嗎？我也會非常真心實(shí)意地告訴他，我特別喜歡，一點(diǎn)一滴都沒有減少?！?p> 沈慕容笑了起來。
“我像一朵花嗎？”
“你這個問題問的……”我也笑了出來，“何止像一朵花兒呀，你想聽什么美好詞匯的比喻，我都能給你分毫不差地描述出來?！?p> “我還是想說，寫書的人就是厲害。”沈慕容睜著亮閃閃的眼睛，像一個受到表揚(yáng)的小男孩，“這次對嗎？”
“這次也不對哦?！蔽倚睦镒兊酶裢馊彳洠澳苷f出這些詞，不是我厲害，是因?yàn)槟銋柡?。?p> “那我姑且就叫一聲小齊阿姨吧，下不為例?！彼麄?cè)過頭來，“小齊阿姨真的特~別~棒！”
“一遍就行了一遍就行了，再叫叫老了。”我笑得合不攏嘴，“媽耶，我齊一冉也有占到愛豆便宜的這一天?！?p> “怪不得我媽那么喜歡你，一定要讓我回來和你玩?！彼戳丝匆琅f沒有星星的夜空，又把頭轉(zhuǎn)過來，噙著淺笑，“我覺得，我也很喜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