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有話直說不好嗎

　　莫小笙的記憶在那段關(guān)于五百兩銀子的爭論中，漸漸模糊。

　　到最后快醒過來的時候，她好像腦子里只剩下了一個飄渺的聲音：“給我五百兩銀子，給我五百兩銀子，給我五百兩銀子……”

　　結(jié)果沒等到回聲，空中當(dāng)真出現(xiàn)了幾個金燦燦的元寶。她眼前一亮，雙手有些興奮的凌空揮舞一下。結(jié)果一翻身，她咕咚一下從一塊石頭上滾了下來，栽倒在地上，也一下子醒了過來。

　　周圍依舊是漆黑一片，一陣?yán)滹L(fēng)吹來，莫小笙摸到地上冰冷的石壁，這才想起自己剛剛在這里醒酒，結(jié)果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她揉揉酸痛的腿腳，想起剛剛那個夢，覺得自己腦子亂的很?；叵肓嗽S久，她只能隱隱約約記起那是在黑風(fēng)寨的時候。當(dāng)時她還叫莫柳，不過十一二歲。

　　當(dāng)時的她，不過也是個跟在土匪頭子后面的小跟班，平時饑一頓飽一頓，但因為還算機靈，也有些功夫，倒也能時不時拿把短刀，跟著出去跑跑“活計”，也偷偷攢些銀子。

　　那個男孩……莫小笙再去回想那人是誰時，只覺得無比頭痛，沒什么印象了。

　　但是，等等！小笙突然一怔，抓住重點道：那個人，是不是壓根兒沒給自己那五百兩銀子？

　　肯定沒有！

　　莫小笙思量著，兩種可能，一個是這個小男孩死了，沒能跑出去；另外一個，就是他跑出去，結(jié)果不認(rèn)賬了。不過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說的話當(dāng)真算數(shù)嗎？

　　她正在懊悔自己當(dāng)時太倉促，沒讓他立個字據(jù)，突然聽到石林間傳來幾句說話聲。而后，一陣腳步聲正朝自己的方向緩緩而來。

　　燈籠昏黃的燈光逐漸朝自己靠近，一個中年男人帶著警惕的聲音傳來：“誰在那里？”

　　此刻的莫小笙，正半躺在石林的一處空地之上，有人過來，自知也是避無可避，忙站起身來，沖著燈光的方向解釋道：“是我！”

　　“莫老板？”

　　“穆大人？”

　　兩個人的眼神對接上的時候，都是這么一副既驚訝又懵逼的表現(xiàn)。

　　看著舉著燈籠，眼睛瞪得極大的穆海，莫小笙緩緩一笑，諷刺道：“真沒想到，原來穆大人也會屑于來這種場合?！?p>　　穆海頭上緩緩滲出尷尬的冷汗來，只是道：“穆某也是前來辦些事情?！?p>　　深更半夜，郊外竹樓，漆黑一片。

　　來辦事情？

　　莫小笙心里冷笑一聲，用這么蹩腳的謊話，這老家伙確實把面子看得比命都重要。

　　“不知莫老板半夜在此，又是做些什么呢？”

　　莫小笙聽到這個聲音，頭腦一下子清明起來，她晃晃腦袋，抬頭去看，這才發(fā)現(xiàn)在穆海燈籠昏暗的燈光之下，還站著一個人。

　　那人算不上高大，但也絕對不矮，身子高挑挺直。僅憑一個暗影，就讓人感覺到一種脫俗的氣質(zhì)來。

　　那人的聲音太熟悉了，就在昨天晚上，他還站在自己身后，對自己慢悠悠地道：“莫老板，相信我，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

　　確實……他娘的很快啊……

　　處在狀況之外的穆海聽到身后的人發(fā)了話，連忙對莫小笙解釋道：“忘了跟莫老板介紹一下，這位公子是……”

　　“穆大人，不必了?！鄙砗蟮娜舜驍嗟溃骸澳习逭J(rèn)識我的。”

　　??？穆海被這句話驚得身子一僵，轉(zhuǎn)身看了晏銘一眼，絞盡腦汁也沒想清楚這兩個人究竟是怎么認(rèn)識的。

　　而此刻，莫小笙站在原地，也開始忍不住想罵人了。

　　這個陰陽怪氣的家伙，怎么哪都能遇見他？

　　今天喝了不少酒，又傷了人，莫小笙心情不太好，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趕緊客套一下就走。誰知道晏銘突然上前一步，接過穆海手中的燈籠，道：“穆大人不如先回去，我與莫老板還有些事情要談?！?p>　　穆海哪里敢說半個不字，連忙應(yīng)了聲，轉(zhuǎn)身便往回走去。

　　莫小笙聽完這兩人的對話，心里驟然一涼。直覺告訴她，這個人并不是什么簡單好惹的人物，妥帖為上還是少有交集的好。

　　但眼下這個情景，連穆海都這般畏懼她，她又如何能脫身？莫小笙干脆破罐子破摔起來，見穆海走了，便依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意，打招呼道：“晏公子，你好呀?！?p>　　晏銘手里執(zhí)著燈籠，渾身都籠罩在一種暗黃色的光暈之中。他的臉色依舊蒼白，但在暖意融融的燈光下看起來溫和了很多。想來是因為生病體弱的原因，他穿了不少，一身蒼青色的外袍之上還披了一件雪白的大裘，看上去沉穩(wěn)踏實。

　　他緩緩露出一個笑來：“莫老板，又見面了。”

　　之前見到晏銘的時候，他都是一副冷冰冰無比淡漠的神情，現(xiàn)在雖說仍然是客套為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但單憑那副含笑的眉眼，也讓莫小笙在心中忍不住暗暗贊嘆一句：晏銘長得真的是太好看了。

　　“王守余的傷，是你弄的？”

　　又是這種不加任何前戲，一針見血的提問。莫小笙嘴角抽搐了一下，還是勉強笑道：“莫非晏公子也認(rèn)為單憑我一個弱女子，當(dāng)真能做出這樣殘忍的事情來嗎？”

　　晏銘沒有反駁她，只是看著莫小笙因為醉酒而有些發(fā)紅的眼角，嘆息道：“還是太沖動了?！?p>　　莫小笙被人這般評價一番，有些不爽，便干巴巴地道：“我是個粗人，自然與晏公子這般身份地位的人不同，遇到這種欺負(fù)到我頭上來的人自然不會講道理，只會拿拳頭說話。”

　　晏銘走上前來，看著這個氣急敗壞，已經(jīng)開始張牙舞爪的少女，輕輕一笑，垂手理了理莫小笙的衣角，道：“下次遇到事情好好斟酌，世間惡人雖多，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動手?！?p>　　這一個過于親昵的動作，還是讓莫小笙這個女土匪忍不住愣了愣。

　　她突然覺得，這兩句話，晏銘說得很真誠。

　　莫小笙緩緩抬起眸子，卻帶著一絲淡淡的驚疑不定。他究竟是誰？為什么要提點自己？又為什么要幫自己？

　　“你在東陽的鋪子都布局的很好，看得出你很有遠(yuǎn)見，懂得進(jìn)退有度，也懂得如何利用城內(nèi)的官商勢力來成就自己?！?p>　　兩人走到石林的一個拐角處，伴著晏銘的說話聲，莫小笙緩緩?fù)Ｗ×四_步。

　　“但很多事情，未經(jīng)深思熟慮，還是不宜輕舉妄動。背后牽涉到的那些人，不是你現(xiàn)在能招惹的起的?！?p>　　晏銘的聲音落下，太多的信息奔涌而入莫小笙的腦海。自從她第一次見到晏銘之后，自己的一舉一動，自己的每一點動向，好像都被這個人摸得清清楚楚。

　　即使是天不怕地不怕了這么多年，在此時此刻，莫小笙也感覺到了一絲令人窒息的恐懼。

　　她終于站住，對著晏銘的背影問道：“喂！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我家底兒薄，比不上那些東陽的老油子們。生意上也就是這些年也才剛剛有了些起色，經(jīng)不起你們折騰。”

　　晏銘對她的疑問聽若無聞，見莫小笙沒有跟上來的意思，他會意一笑，倒也沒有強迫些什么，只是淡淡地回頭看著她。

　　“晏銘，你到底什么意思？”

　　連名帶姓的問話，竟是半分客套也無。周圍都是無邊無際的黑暗，疾風(fēng)吹動勁草，習(xí)慣偽裝的少女終于忍不住，直白淺顯地向他發(fā)問。

　　他看著已經(jīng)有些炸毛的少女，只是簡單地丟下一句話：

　　“大廈將傾，屆時，東陽城也會重新洗牌。莫老板，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寒夜深重，莫小笙被石林間冷颼颼的風(fēng)激得打了個噴嚏，她思忖著這句玄之又玄的話，看著裝逼裝上癮的晏銘逐漸提著燈籠消失在前路盡頭，終于忍不住啐了一口，罵道：

　　“說話說一半，晏銘，我×你大爺?sh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