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博懷哦了一聲，道：“請?zhí)普崎T明言?！?p> 唐無意道：“這‘報恩牌’是何物，我自不需去講。這東西乃是我朝前人追慕魏晉遺風(fēng)，一時心血來潮搞出來的東西。卻不想世風(fēng)日下，人心叵測，此物一出，多半沒有好事，遂成絕響。百余年前，我唐門曾遭大難，幸得五位高手相助，才化險為夷。當(dāng)時的唐家掌門感激之余，也送了五塊牌子出去。二十年間，這牌子已收回了四塊，只剩一塊在外。便是諸位拿來的這塊?！?p> 水靈波急道：“那牌子是不假嘍，不知還管用不管？”
唐無意道：“小姑娘莫急，待我說完。這余下的一塊卻不是那人無事相求，相反此人不久就上門要求兌現(xiàn)。但我唐家發(fā)現(xiàn)那人大是可疑，一面敷衍，一面追查。原來此人竟是口蜜腹劍，當(dāng)面一套，背里一套，他不但對我唐門無恩，反有大仇?！?p> 褚博懷都是吃了一驚，水靈波忙道：“那后來呢？”
唐無意道：“那人被我唐門追殺數(shù)年，終于伏誅，但他那塊牌子卻一直是下落不明?！?p> 蕭平安道：“莫非那云錦書就是當(dāng)年你們那仇人之后？”
唐無意搖頭道：“應(yīng)該不是，我唐家歷來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寸草不生?！侨俗匀徊粫€有后人?！?p> 眾人聽他輕描淡寫說這幾句，卻都感覺一股寒意直透心底。褚博懷道：“我等確實不知，原來這牌子還有如此故事?！?p> 唐無意點頭不語，一只手不住在那牌子上摩擦。半晌方道：“褚掌門，不知你究竟所求如何？”
褚博懷微微一怔，隨即道：“我等只想唐門能遣人與我等同上青城，請青城派放了幾位峨眉門人。若是真與青城翻臉動手，卻不敢請?zhí)萍页鍪??！?p> 唐無意手指在“報恩牌”上輕敲幾下，手掌蓋住，已將牌子收起，道：“好，我便陪你走一趟?！彪p掌拍了三下，道：“叫中周，中秦，中漢三個一起過來。”堂下仆人應(yīng)聲去了。
褚博懷吃了一驚，沒想到唐無意竟要自己前去，這面子卻是給的大了，忙道：“多謝唐掌門?！彼`波也起身相謝。
唐無意道：“我這個糟老頭子壞的很，你謝我甚么？”
水靈波笑道：“誰說唐掌門壞啦，唐掌門英明神武，那是好的不能再好啦。”
唐無意也是繃不住好笑，道：“我不是幫你，這‘報恩牌’一旦發(fā)出，那便是一門的承諾。當(dāng)初那牌子主人為惡，暗算我唐門，他拿牌子來，自然違了江湖道義，我門中自然可以不理。但牌子到了外人手里，只要此人與我唐門無仇，卻是拒絕不得。這是一百多年前的規(guī)矩，我也不過是依規(guī)矩行事?！?p> 褚博懷笑道：“這規(guī)矩也要看人，還是要多謝唐掌門?！?p> 唐無意道：“這可叫我慚愧，褚掌門你是急人所難，老小兒是被逼上梁山，高下有別。不知褚掌門如果打算，何時動身？”
褚博懷道：“我尋思還是先去峨眉，請慧然師太出面，在一起前去青城要人。”
唐無意道：“正是，峨眉才是主家，該當(dāng)如此。既然這般，我也與你們一道去峨眉看看?！?p> 褚博懷本想自己先去峨眉，回來時再叫上唐無意同上青城，此際唐無意自告奮勇，愿意一同前去峨眉，自然更好。拱手道：“如此更要多謝，累唐掌門奔走?！?p> 唐無意笑道：“無妨，我倒也許久沒有出去轉(zhuǎn)轉(zhuǎn)，這身子骨都生銹了。”
次日唐無意叫預(yù)備了兩輛大車，褚博懷帶了三人，他也帶了三名家中后輩，一行人直奔峨眉。
蕭平安和唐家三人六個小輩坐了一車，褚博懷與唐無意單獨一車。
唐家三人便是當(dāng)日唐無意所叫的唐中周、唐中秦、唐中漢三人，唐中周年紀(jì)最大，二十七八歲，其余兩人比林子瞻還小上一些，都是俊朗英武，一表人才。
六人年歲相差不大，不多時便熟絡(luò)了，唐門規(guī)矩森嚴(yán)，輕易不許門下弟子外出。是以此番出來，三個唐門弟子倒是興奮異常，一路和蕭平安幾人說笑玩鬧。
兩日后已到了峨眉山下，這次直奔山頂。峨眉山是普賢菩薩的道場，《峨眉郡志》云：“云鬘凝翠，鬒黛遙妝，真如螓首蛾眉，細(xì)而長，美而艷也，故名峨眉山?！蹦耸撬拇蠓鸾堂街?，山勢陡峭，風(fēng)景瑰麗，有“峨眉天下秀”之稱。山高一千余丈，峨眉派便建在最高的萬佛頂上。
水靈波回到自己派中，前面引路，一直到萬佛頂，進(jìn)了峨眉派山門，到了大殿之前，才叫同門前去稟報。
峨眉掌門慧然師太聽報徒弟回來，更是帶了泰山派掌門和蜀中唐門掌門，大吃一驚，連忙率眾相迎。
見了水靈波，責(zé)備道：“你這小妮子，泰山掌門、唐門掌門齊至，你怎地不早點通報，讓我等手忙腳亂，失了禮數(shù)?！?p> 水靈波見了師傅，心中委屈又盛，想起葉師姐和同門，再忍耐不住，一把抱住慧然師太，痛哭失聲。
那慧然師太六十多歲，面目慈和，想是平時對水靈波也溺愛甚多，見她大哭，嚇了一跳，忙道：“哭什么，大庭廣眾，成何體統(tǒng)，也不怕外人笑話。你慧靜師姑呢？怎么就你一個回來？”
褚博懷知道事關(guān)重大，大意不得，笑著拱手道：“老道士爬了半天山，口也渴了，能賜杯茶么？”
慧然師太知道他有話要說，當(dāng)即領(lǐng)眾人入殿，屏退門下弟子，只留了五個同輩在座，與褚博懷幾人一一引見。
峨眉派都是女子，一半都是帶發(fā)修行的道姑，坐在她下首的一個師太，五十余歲，臉型略尖，面目嚴(yán)峻，乃是慧英師太。
蕭平安知道她就是那呂瓊英的姑姑，不免對她多看兩眼。其余三人分別是慧真師太、慧定師太、慧閑師太，這三人年齡卻是更大，都有七十余歲上下?；鄱◣熖突坶e師太都是面容溫和，彬彬有禮。坐在第三位的慧真師太卻是體型健碩，手腳粗大，倒像個種地的農(nóng)婦。
慧然師太道：“不知諸位遠(yuǎn)道而來，有失遠(yuǎn)迎，還望恕罪。靈波，究竟發(fā)生何事，你仔細(xì)道來?！?p> 當(dāng)下水靈波將事情又說了一遍，此事她已講過幾遍，諸多關(guān)鍵之處，幾經(jīng)盤問，也是說的清楚。
剛說到青城派抓住幾人，點住穴道，逼她們坐車趕路，慧真師太已經(jīng)怒不可遏，怒道：“好大膽的狗賊，我這就殺上青城山去！”
慧然師太連忙勸住。待水靈波說完，峨眉派幾人都是臉有怒色。
慧然師太對褚博懷和唐無意深施一禮，道：“兩位仗義相助，這一路奔波，貧道好生感激?！?p> 慧英師太道：“此事重大，我等該如何應(yīng)對，還請掌門示下?！彼f話聲音也甚是尖細(xì)。
慧然師太沉默片刻，道：“此事必不簡單，我等也要小心應(yīng)對?；壅妗！?p> 慧真師太年齡雖長，仍是恭聲道：“掌門?！?p> 慧然師太道：“我想請你辛苦一趟，去問問尊師默心師姑，我等該如何行事。”
慧真師太道：“好。”站起身，轉(zhuǎn)身出了大殿。
蕭平安幾人坐在褚博懷和唐無意身后，心道，這慧真師太七十多歲，她師傅不也得一百歲了么。
慧然師太道：“對不住兩位，我雖為掌門，但若要和青城刀兵相見，門中尚有一位師姑在，必要知會一聲?！?p> 褚博懷和唐無意聞言都是一愣，先前兩人還道這慧然師太優(yōu)柔寡斷，舉棋不定，這才要問門中前輩。此刻聽言下之意，慧然師太早下了要打的決心，此舉不過是尊重門中長輩。
褚博懷忙道：“師太說的是，此事重大，還需與青城派當(dāng)面對質(zhì)，再做打算。”
慧英師太道：“靈波說話，應(yīng)不會假，褚掌門一路辛苦，想也是看的清楚?！?p> 正說話，突然一名峨眉弟子沖進(jìn)大殿，氣喘吁吁，驚慌失措。
慧然師太本就心情不佳，皺眉道：“慌慌張張，像什么樣子，有什么事?！彼仓魺o要緊之事，這弟子也不至如此慌張。
果然那弟子道：“不好了，掌門，青城派帶著大隊人馬，上山來了?！?p> 慧然師太猛地站起，道：“好，好，我沒去找他，他倒先打上門來了！來了多少人？”
那弟子道：“足有一百多人?！?p> 慧然師太道：“一百多人就想滅了我峨眉么，也把我等看的忒也小了，傳令下去，擊鼓撞鐘。”擊鼓撞鐘想是峨眉緊急召集弟子的信號。那弟子領(lǐng)命而去。
褚博懷忙問道：“青城派到哪里了？可動手了么？”幾人一路上山，卻是未見青城門下蹤影，想不是錯過，就是對方在身后上來。
那弟子道：“還未到萬佛頂?！闭f著匆匆出殿而去。
褚博懷也是眉頭皺起，沒想到青城派竟會大張旗鼓，上峨眉而來，若真是兩派動手開戰(zhàn)，倒真是棘手。
身旁唐無意卻是神情淡然，渾若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