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努力抬起頭來,臉上還沾染著泥土,含糊不清地問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失落客?”
“因為我是長闕?!?p> 老道的瞳孔因為恐懼而放大,聲音顫顫巍巍地接著問道:“百巫血夜的那個長闕?”
依舊是懶散到不行的聲音,“不然誰還能擔(dān)得起這樣的罪名,一百個人口中有一百個我,我是他們的救世主也是他們的送終者?!?p> 老道終于死心了,他活得足夠久,久到能夠知道一些人族的不宣之秘,他不想被這個傳聞中無情的劊子手緩慢折磨至死。他決定耗盡全身僅剩的源炁,發(fā)動自己最后的一擊,這一招一旦開始,他自己也無法終止!
老道回手抓住長闕和高斐的手,從手中傳來洶涌的源炁,磅礴的源炁將他們?nèi)齻€人籠罩在其中。他不遺余力地壓縮著源炁,向著自己不斷地壓縮,他竟然是要同時將高斐和長闕拉著給他自己殉葬,這樣下去的話,三個人都會被壓死在老道的源炁之內(nèi)。
扶纖和勿念緊張地看著這一幕,老道是開心地狂笑,笑聲因為源炁的空間扭曲而十分怪異,不過能聽出來他的內(nèi)心十分暢快,不過笑了沒多久,里面就再沒有什么聲息,突然亮了起來,那是符咒生效的亮光。
瞬間長闕拉著昏睡的高斐從那個束縛中閃現(xiàn)出來,他的神情沒有了之前的怡然自得,認(rèn)真了起來。他將高斐拖給了扶纖,對著她說:“放心吧,這小子不會死?!?p> 然后回身走到了仍然在那里獻(xiàn)祭自己源炁,已經(jīng)失心瘋的失落客面前,伸手握著高斐的那把劍,一劍揮向了老道的已經(jīng)殘缺的身體,原來長闕剛剛為了擺脫,是將老道拉著他和高斐的身體部位全都扯了下來,滿地淋漓的鮮血和散落的殘破軀干。
那老道的身體隨著劍身的接觸,就好像燒紅的鐵塊融入了雪中,一片片融化,也好像一顆石子落入水中引起的漣漪,他的皮膚開始了波動,最后什么都沒有留下,只剩下地上的陣法和一片狼藉的場景提醒著初出茅廬的他們,這里剛剛發(fā)生了一場多么慘烈的斗爭。
“果然我還是用不習(xí)慣祝尋的劍啊。”說著,長闕將手中的劍扔到了高斐腳下,來到了老黃身邊替他療傷,待無大礙之后,又走到扶纖勿念她們這邊,無言地看著她們在忙亂地救治,可是高斐還是緊閉著雙眼。
看著扶纖泫然若泣的眼神,長闕從懷中掏出一顆藥丸,遞給勿念,示意讓她喂給高斐,可是卻被扶纖攔住,厲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我是長闕啊?!?p> “我知道你是長闕,那你怎么證明你認(rèn)識祝尋爺爺呢?”扶纖依舊不依不饒。
一聽到要證明祝尋和自己的關(guān)系,長闕的話匣子就被打開了,“我們那屆淬杰會,我排第六名,祝尋那小子鬼鬼祟祟地不敢用真姓名示眾,只排到了第三。明明他自己的道衛(wèi)是主殺伐,結(jié)果卻使用一把無鋒的劍天天在這里大巧不工,你要聽這老小子的吐槽我可以給你說上三天三夜,甚至他在宗門喜歡哪個女孩都能給你如數(shù)家珍地羅列出來?,F(xiàn)在先給你家這小子吃下那顆藥丸好吧,遲了他的道衛(wèi)可就無法和之前一樣了,這可是我好不容易從劍閣那里‘借’出來保命的,誰知道一開始就用了?!?p> 說完,長闕接著就喟然長嘆,“人心不古?。 ?p> 連珠炮一般的話語,讓扶纖和勿念都呆若木雞,即使是勿念都沒少見到長闕這樣失態(tài),扶纖點(diǎn)了點(diǎn)頭,拿過勿念手中的藥丸就給高斐送了進(jìn)去,然后緊張地看著高斐的面部表情有什么微妙的變化,這時聽到長闕恢復(fù)懶散的嗓音。
“別光顧著看他,你摸摸自己的臉?!?p> 扶纖心中一驚,自己的臉?她伸手摸向自己的臉,哪里都好的啊,不對,額頭上怎么有一個小的凸起,這是什么?
勿念從小包中掏出一面鏡子遞給了扶纖,女孩子是從來不會缺少這些東西的,扶纖趕緊看向了鏡子中的自己,就著皎潔的月光,她看到了臟兮兮的一張臉,不過重點(diǎn)還是她頭上的角,在她的眉心上方,赫然有一個小包隆起!
“被妖咬過之后,一般人不是變成沒有意識的妖,就是會死,像你這樣的真不多見,不過既然活著就會有辦法,莫宮的老朋友我和她關(guān)系不是很好,但是看在祝尋的面子上,她應(yīng)該還是會盡全力救助你的?!遍L闕接著說道,在關(guān)系不是很好那里停頓了一下,顯然是在斟酌他們兩個之間的真正關(guān)系是什么。
勿念緩緩說道:“會有人不喜歡你和高斐去莫宮的,對吧,老黃?”
“不喜歡你和高斐去莫宮?!崩宵S剛剛醒來,嘴里跟著嘟噥了一句。
勿念不解地問道,“為什么?”她沒怎么想過這個。
此時她發(fā)現(xiàn)高斐的眼睫毛開始眨動起來,吃了藥丸果然有了要蘇醒的跡象,不愧是千辛萬苦才從劍閣那里“借”過來的。
長闕看著月光,悠悠地說道:“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我?guī)е麄冎苡问澜?,見得多了。他們會認(rèn)為你是一個怪物,人們只愿意相信他們愿意相信的,半人半妖不被世人所接納,這是不爭的事實?!?p> 突然高斐有氣無力地喊道:“纖姐才不是怪物,不準(zhǔn)你這廝胡說?!?p> 他剛剛醒來就感覺到扶纖身體在不停地晃動。以他對扶纖的了解,只有受到強(qiáng)烈的刺激才會這樣,然后就聽到了長闕剛剛的言語,他更加怒不可遏,可是身體卻十分虛弱。
高斐艱難地伸出胳膊環(huán)抱住扶纖,“就算世人都害怕未知的事物,那就拿出真相讓他們看看好了,我會永遠(yuǎn)站在纖姐這邊,不離不棄。”
扶纖也抱住面色發(fā)白的高斐,安慰道“不會的,上天既然沒有讓我死去,那我就要與世間所有斗上一斗。”
長闕只是聽著他們的話語,眼睛仍然盯著夜空中那一輪獨(dú)月,仍舊在那里說著,“一開始的修行就不要只看著腳下,你們什么時候抬頭看看天空呢?天上到底有什么你們想過沒有?”
三個年輕人面面相覷,高斐虛弱卻堅定地說道:“我知道啊,眺望北方的時候,天氣很好的情況下能看到他們妖族的通天塔直直地插向天空。那時候我就在想,他們通天塔內(nèi)部到底通向了哪里?!?p> 長闕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向高斐,繼續(xù)說道:“既然你說到了通天塔,那你知道一共有幾根嗎?”
高斐搖了搖頭,長闕接著說道:“我游歷天下,得出自己的結(jié)論。是八根,除了人族,其他的種族各自都有自己的通天塔,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扶纖疑惑地,一字一句說道:“代表著人族的信念,人定勝天?”
勿念搖了搖頭,緩緩地說道:“代表著人族被人神給拋棄了?”
長闕收回了目光,聽著耳邊風(fēng)的吟唱,說道:“其實,人族本來也是有自己的通天塔的,不過現(xiàn)在只剩下一部分和通天塔的底座了。”
高斐搶著問道:“為什么呢?”
長闕嘴里叼起一根草,在他臉上無聊地劃圓,“因為,人族的通天塔被其他種族合力打斷了,每個種族各自擄走一塊當(dāng)做戰(zhàn)利品,人族拼盡全力,只留下了頂端的一塊以及基座,從此失去了覲見人神的機(jī)會,日漸式微。”
扶纖困惑地問道:“難道真的有人神?”
長闕一把又拿起一顆蒲公英,吹了口氣,看著它散落的方向,“曾經(jīng)有過?!?p> 勿念也皺起眉頭,顯然她也沒聽長闕說過,“曾經(jīng)?”
長闕把叼在嘴里的草吐掉,饒有興趣地看向勿念,平時她是不太關(guān)心這些的。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嘆了口氣,看著三個一臉問號的年輕人,接著說道:
“其實人神早已經(jīng)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