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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院

第七章 鮫帕

清明院 墨清閑o白羊 7564 2020-02-26 13:02:08

  倏忽又過了幾日,憶之去后廚,凈手和面,做了花吉團,分作五份,叫杏兒用梅花花樣的洋漆木匣裝起兩份。又將碟中富馀的撿了幾只,用油紙包好,便對杏兒囑咐,她指著其中一只洋漆木匣,讓杏兒送去給李平,在由他送往提點刑獄司富良弼處。又指了油紙包起的花吉團,叫杏兒一并帶去,給李平路上吃。

  杏兒聽了,老大不喜,不由將嘴撅地老高。

  憶之見狀,明白她的心思,就刮了刮她的鼻子,指著碟中剩余的花吉團,說道:“這些全都歸你?!毙觾哼@才綻放笑容,應了一聲好咧,撿了一只花吉團含在嘴里,一面咀嚼,一面照著憶之所說去做,約莫去了半盞茶的功夫,才回到后廚,緊著又撿了一只花吉團塞入口中,閉上眼品味了一番,復又睜開了雙眼,眸子里星光璀璨,大贊道:“姑娘的花吉團實在是一絕,都能媲美外頭食店里販賣的了!”

  晏憶之提起胸脯,微微驕傲著笑道:“那是自然,你家大姑娘我是何等心靈手巧?!?p>  杏兒連連點頭,忙不迭應和道:“大姑娘確實聰穎過人,做什么都好吃,哪怕第一回難吃,第二回就能糾正過來?!睉浿犞矚g聽的話,心里頭正得意,卻聽杏兒話鋒一轉,又說道:“除了梨膏,回回做,回回都那么難吃。”

  憶之不悅,她先短吁了口氣,隨后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將盛著花吉團的碟子從杏兒眼前端開,笑著威脅道:“你說了什么?我沒有聽清呢,再說一次吧?!?p>  杏兒眼神一變,登時道:“我家大姑娘秀外慧中,聰明絕頂,端莊嫻靜……”一面搜腸刮肚,將知道的詞兒一一報出來,一面語調抑揚頓挫,神情振振有詞,擺著極誠懇的態(tài)度。

  憶之被杏兒逗笑,也就不再為難,將碟子遞給了杏兒,說道:“先收起來吧,我們先回去換衣裳,再將這幾份送去清明院,快一些,還要緊著出門呢!”

  杏兒雙手捧過碟子,連連點頭,尋了一個萬全之處收納,又提了食盒,將剩下幾份花吉團一一裝入,跟隨憶之回房。

  替憶之梳洗了一番后,又取了脂粉來畫妝面。杏兒按著平日的畫法,憶之總覺得不滿意,指點了幾回,杏兒不大樂意了,沒好氣說道:“這一會,姑娘倒是重視。”

  憶之笑著催促,惹地杏兒嘟嘟囔囔。好不容易畫好了妝面,梳好了高髻,憶之對著妝奩匣子挑揀,在髻左側簪了兩只桃花樣式的珠翠,髻右側是同樣桃花樣式的五齒插梳,下墜有三串水滴白玉流蘇,耳戴了鈴蘭花樣白玉耳墜。憶之又挑揀了一番衣裳,選了魚肚白底雙蝶繡抹胸襦裙,胸口是水紅色勒帛,兩側各墜有帛帶。外罩水紅色直領對襟掐腰式絮棉褙子,領口和袖口都釘有白兔絨毛邊。

  憶之對著銅鏡左右檢視了一番,這才同杏兒往清明院走去。

  二人先去了韓玉祁的屋子,憶之叩了叩門,喊了一聲玉祁哥哥,便往里屋走,韓玉祁與石杰同在偏室,二人盤膝坐在熱炕上,各自執(zhí)了書在讀,見來人是憶之,韓玉祁站起身,恭敬作揖,還未說話,石杰先聲奪人:“喲,憶之妹妹,你又來啦?!闭f著又瞥了韓玉祁一眼,笑道:“小憶之一日來清明院七八趟,你回回都要行禮,倒是一點也不嫌累?!?p>  韓玉祁對著憶之苦笑了一聲。

  憶之笑道:“玉祁哥哥款曲周至,哪里同你似的。”石杰噯了一聲,點著憶之說道:“我比你癡長幾個月,你好歹得喚我一聲哥哥,怎么就你啊你的,這廂夸贊人家玉祁兄禮節(jié)周到,這廂自己又犯錯誤,還要挑我的毛病?”

  憶之斜睞了石杰一眼,說道:“憑你也當?shù)闷鸶绺邕@個稱呼,我想你們讀書辛苦,做了果子送來慰藉,倒引了你這樣一席話,什么叫憶之妹妹,你又來了。怎么,這清明院,我還來不得了?”

  石杰拊掌道:“來得來得,好妹妹,快取了果子來,我正覺得口舌寂寞,連書都要看不下去了呢!”

  憶之皺著鼻子微撅了撅嘴,說道:“也是我大人有大量的,才不同你計較?!闭f罷,便使杏兒將食盒中的花吉團取出兩碟,擺放在炕中央的幾子上。石杰不等碟子放穩(wěn),就撿了一只,往嘴里放,一面咀嚼一面大贊。

  韓玉祁見憶之的打扮比平日要鮮亮許多,問道:“憶之妹妹這是要去哪里嗎?”石杰嘴里含著花吉團,模糊不清地說道:“指定是自己出去痛快,你瞧這身裝束,便是富良弼,也難見幾回。咱們幾個成日悶在院里讀書,能見著的女子也只有姜媽媽和她了,偏她還厚此薄彼,綺羅只穿給外人看,我們跟前呢,時常髻也不梳,臉也不洗,總不打扮了,好讓我們養(yǎng)養(yǎng)眼?!?p>  憶之反詰道:“你說的不對,那不梳髻,不洗臉都是多早晚以前的事兒了,你還拎出來,可見待你好也是白好。再者說,我好歹是天天在你眼皮底下晃,你又何曾拿正眼瞧過我。你別當我不知,我不過是沾了花吉團光,才換來你今日的打量?!闭f著,笑了起來,杏兒接了話道:“四哥兒說能見著的女子也只有姜媽媽和姑娘,這話也不對,那我杏兒這個大活人每日在姑娘后頭跟進跟出,難道不是?”

  眾人都笑了起來。

  石杰越過憶之去看杏兒,說道:“抱歉抱歉,還當真是沒注意?!闭f著,又揀了一只花吉團送到嘴里。憶之斜睞了石杰一眼,又說道:“院里掃灑,擷花的丫鬟難道不是?分明是你視而無睹罷了。”

  石杰顯得有些害臊,不由搔了搔頭,尷尬地笑了一聲。

  韓玉祁望了石杰一眼,笑著對憶之與杏兒說道:“他就是個書癡,每日埋頭在書堆中,哪里顧得了其他,所以才能同我這般無趣的人做得了朋友。”

  憶之咬了咬下嘴唇皮兒,按下笑意,說道:“我自然是知道的,每回來了,你二人都同木雕似的對坐著看書,半晌也不吭一聲。鬧得我也不敢打擾?!?p>  石杰沉吟了片刻,說道:“我總覺得自己算是懂交際的,沒成想,在你們眼里竟然是這樣的人物?!边@話一出,倒是提醒了憶之,她思忖了片刻,說道:“讀書固然重要,也該結交些經(jīng)濟仕途上的人,將來好應酬世務,你們?nèi)粼敢猓环劣晌覡烤€,讓你們同我表哥關系更進一步?讓他幫忙攜帶攜帶?!?p>  石杰擺手道:“他那樣的人物,出入的是什么地方。憑我們賣字掙的幾個錢,養(yǎng)活自己都難,又如何同他社交。在我看來,與其花費心思去攀附旁人,倒不如埋頭讀書,充實自身更好?!闭f著,與韓玉祁對望了一眼。

  憶之笑道:“旁人削尖了腦袋都想尋門路,你倒好,送上門來也不要?!?p>  韓玉祁對憶之道:“憶之妹妹,人有云泥之分,‘貧寒’二字限人,我們都是寒門士子,見識短鄙,又還寄居在夫子院里,日費供給一應都要仰仗夫子,私心本就愧疚不已,唯一念頭只有刻苦讀書,期待有朝一日蟾宮折桂,自當殫精竭力圖報社稷,圖報夫子。

  妹妹又深知,我們都是有骨氣的,最不愿意做的就是攀附討好。與其同那群富貴場中的公子哥結交,還真不如多讀兩本書更好?!?p>  憶之搖了搖頭,說道:“你們這話有失偏頗,倒把那盞鳴鼎食之家里的后生都比作了弄性尚氣,使錢如土的紈绔之輩,仿佛他們就沒有知人識人的本領,要么只同與自己家世相當?shù)娜私煌?,要么只同善于阿諛奉承的人交往。”她見二人全神貫注望著自己,又繼續(xù)說道:“我知道你們清高,心中有大志向,最不屑學習左右逢源之術。只是,好聽的話,誰都愿意聽不是嗎,又有什么值得你們鄙夷。

  你們自詡一身正氣,那就堅持自我,若能結交的來,便多一個朋友,若是結交不來,也沒有損失。至于光陰也未必浪費,起碼也長了見聞?!?p>  憶之頓了一頓,又說道:“要知道朝廷用人,用的必定是對社稷有幫助的,而社稷的根本在于人,也便是街面上普普通通的百姓。你們?nèi)糁灰晃堕]門造車,不理俗世,跳脫紅塵,到頭來滿紙理論也不過空而泛談,又怎么能一展心中宏圖。”

  韓玉祁與石杰靜靜聽著,又緘默了半晌,相互對望了一眼,不約而同笑了起來,對憶之作揖道:“謝小晏夫子指點?!?p>  憶之忍俊不禁道:“我算什么夫子,不過從父親那邊聽了見了,再梳理梳理,再套上自己的話,現(xiàn)學現(xiàn)賣罷了。”

  韓玉祁笑道:“你是極有慧根的,廚藝也好,也不知他日叫誰娶了,可是祖上積德了?!笔芷娴溃骸拔乙詾樾浿且藿o良弼兄的,聽你的意思,似乎不是如此。”

  韓玉祁有些納悶,說道:“我總聽你們開玩笑,也不見這當事二人有什么反應,夫子也從來不提,以為當真是玩笑呢。”說著,二人都笑了起來。

  憶之無奈,說道:“你們呀,都拿我取笑,對自己的終身大事反倒一點也不上心?!?p>  石杰聳了聳肩,說道:“夫子醉心讀書,致力社稷,而立之年才娶妻,不惑之年才生女,我見你就好的很,我們又有什么可著急,唯安身立命最重要。”韓玉祁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憶之也就不再多說,停頓了片刻,岔開了話題,說道:“今日是劉大哥哥當職,我與秀瑛約好了去梵樓東街巷逛夜市,再去北山子茶樓吃茶。將食盒里這碟果子送去給三哥哥,就要出門了。”

  石杰煞有介事道:“劉家妹妹什么樣的人物,那倔脾氣上來,便是一頭牛都能徒手掀翻,你同她一道,恐怕比同我們一道更安全,又何須等著劉家大哥兒當職這天?!?p>  憶之微微蹙眉笑了笑,反詰道:“你的嘴里呀,就吐不出一句好話。小心我做耳報神,將你這話傳去給她聽?!?p>  石杰連忙搖頭,說道:“那可不敢,那可不敢。就我這小身板,都不需要她脾氣上來?!?p>  憶之與韓玉祁一道笑了起來。

  韓玉祁說道:“歐陽一會會來我這,你不如就將這食盒留下,我們自會將心意轉告,也省了你跑一趟?!?p>  憶之覺得這主意不錯,還未說話,石杰又搶著答道:“這主意妙啊?!睉浿娝p眼發(fā)亮,忍不住笑著啐道:“我看你是別有用心呢?!庇謱n玉祁道:“玉祁哥哥可得看牢了,別叫他全吃光了?!?p>  韓玉祁笑著點頭。

  三人又說笑了一陣,憶之便帶著杏兒,往外去,李平已從提點刑獄司歸來,側立在馬車旁聽候,他見了憶之,不覺一怔,說道:“姑娘今個怎么同平日里都不一樣。”

  憶之笑問道:“好看嗎?”

  李平低著頭,點了點,又馬上去搬上馬杌子。

  馬車向著殿前都指揮使劉屏劉大官人的府邸方向去,行至半路,憶之忽聽見車外有嗚嗚咽咽的蕭聲,便掀了車簾往外瞧,只聞到一股麥芽甜香撲面而來,車窗下正有一群孩童圍繞著一名擔賣麥芽糖的小販。馬車一徑往前走,將這景丟在了后頭。

  憶之放下簾子,感慨了一聲:“當真是閑時光陰易過,上元節(jié)的喧囂仿佛還在昨日,哪知寒食節(jié)已經(jīng)在跟前了。”

  杏兒躍躍欲試道:“可不是么?!?p>  憶之斜睞了杏兒一眼,淺笑著低下頭。

  馬車搖搖晃晃,就到了劉府。憶之隨著門子指引,一路走進,來至中庭,中庭四面圍建游廊,四通八達。

  憶之見到劉宜蓀在庭院內(nèi)練功。他正聚精會神,一腳在前,堅定如釘,后腳微曲而外敞,站立地四平八穩(wěn),他手掌在空中推送,時而握做重拳咻咻出擊,庭中回蕩著劉宜蓀出拳時的呵哈之聲,院內(nèi)的芭蕉葉隨之簌簌顫動。

  劉宜蓀是習武之人,自身散發(fā)著剛猛的氣度,與憶之平日接觸到的人截然相反,憶之并不懂得如何同這樣的人相處,于是靜靜地在游廊下站立,等待他操練結束。

  不一會兒,憶之又看見劉宜蓀的妻子溫婉與她的侍女小柳的身影,二人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她對面的游廊,溫婉先望著丈夫背影瞧了一陣,不經(jīng)意間看見了憶之,二人對上了視線,一起淺笑著,隔著中庭道了萬福。

  憶之領著杏兒往溫婉處走去,溫婉也領著小柳朝她走來,隨著二人越走越近,憶之越發(fā)覺得溫婉削肩細腰,天然一股溫柔風韻。她本就生的面若銀盤,腮凝新荔,又擅長打扮,憶之每回見著,都禁不住要暗自感嘆一番。

  倏忽,二人會了面,溫婉先露出了笑容,她執(zhí)起憶之的嫩手,說道:“秀瑛

  從午時起開始選衣裳,挑挑揀揀,這會才梳髻呢,大約還要你等上一陣?!?p>  憶之笑道:“不妨事?!庇謫玖诵觾簩⒀笃岷凶映噬蟻?,說道:“前時上元節(jié),憶之只顧著瞧花燈,與同伴走散了,多虧了劉大哥哥照拂,今日親做了些果子送來感謝呢?!?p>  溫婉哎呀了一聲,忙著說道:“那日的事情,他倒是同我提過一嘴。說來你與秀瑛親如姐妹,自然也就是我們的小妹妹,又有什么的,你這般客氣,倒叫我們要羞了?!睉浿f道:“不過一點小果子,又不是什么值錢的玩意兒,嫂嫂這般,才要叫我羞呢。”

  溫婉莞爾笑了一陣,讓小柳收下果子,又要說話,憶之便聽身后一疊聲晏大姑娘,二人不約而同雙眉微蹙,憶之回望過去,果然是劉宜蓀的妾室姚金紗。

  姚金紗出生在甜水巷一戶以沿街叫賣鮮花為營生的人家,因溫婉多年無所出,才由溫家長輩做主,相看后,一頂青轎送入了劉府。她出生市井,性情爽利,平時的音量,隔了一條游廊都能聽見。因為年紀相仿,每回見了憶之都要拉著她說上好一陣話,也不管她樂意不樂意。這一會遠遠瞧見了憶之,立馬將手頭上的事情丟了開,忙忙著就趕了過來。

  憶之見她隔了老遠就大嘆了一聲,提著音量,說道:“晏大姑娘,你可是來探望我家姑娘的,秀瑛妹妹也實在倔,實則服個軟也就沒事了,偏她……”

  憶之已經(jīng)聽出了不妥,又見她本朝著自己疾步而來,余光朝著溫婉的方向瞟了一眼,仿佛受到了限制,聲音也輕了,腳步也慢了,待走到了跟前,已經(jīng)喑聲不語。

  憶之便向溫婉問道:“大嫂嫂,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溫婉見避不過,輕嘆了一口氣,說道:“前些日子,那小丫頭又闖了禍,大官人發(fā)了好大的脾氣,將她教訓了一頓?!?p>  姚金紗見溫婉松了口,也就打開了話匣子,忙不迭說道:“那天,你劉大哥哥正當職,我又有什么主意,這上上下下哭著求著,跪了滿地。大官人是真動了氣,竹藤揮舞地咻咻作響,哪里肯罷休,不許任何人勸,后來,姐姐趕到,大官人反倒治了她個管教無方的罪,再敢多說,也要挨罰。

  偏秀瑛妹子捱得住,眼淚珠兒滿眼眶打轉,硬是咬著牙一聲也不吭?!?p>  憶之并不知此事,吃了一驚,雙目微微圓睜,說道:“她到底犯了什么事,惹劉大官人發(fā)這樣大的火?!?p>  溫婉怕姚金紗胡亂說話,便道:“事情不大,偏巧那一日大官人心情不順,將往常那些大大小小的事兒總地算起賬來,她又是不服軟的秉性,句句暗射亡故的母親,非要那一位長輩沒臉,……如此才鬧大了?!睉浿罍赝窨谥兴岬哪且晃婚L輩,是劉屏大將軍的繼室張氏,她曾相處過幾回,自然知道那位的厲害,不由也沉默了下來。

  姚金紗哎喲叫喚了一聲,說道:“快別提,官人要來了?!?p>  眾人一同往中庭望去,只見劉宜蓀一身大汗在中庭作收功姿態(tài)。憶之收回視線,正見著溫婉按下了怒火,橫看向姚金紗,對她說道:“熱水已經(jīng)準備妥當,你且去服侍官人沐浴更衣,小柳去知會廚房一聲,可以安排晡食了?!?p>  憶之心里感嘆,這樣沒頭沒腦的人物總在身邊搗亂,這日子大約是極有滋味的。也難為溫婉嫂嫂總能忍耐下來。

  姚金紗應了一聲,忙不迭往中庭跑了去,她正是天真活潑的時候,提著裙裾一路洋洋灑灑著小跑,又是小女兒心性,極崇拜自己的丈夫,說話間連蹦帶跳,撒嬌耍癡,逗得劉宜蓀面露寵溺的微笑。

  晏憶之瞧著中庭內(nèi)的光景,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由想到,自己一個外人都是這般感觸,溫婉嫂子又該是什么心態(tài),如此想著便望了她一眼,只見她正望著自己,二人對上了視線,溫婉先笑著說道:“我家世代將門,比不得你詩禮簪纓之家。秀瑛又是混世魔王的做派,這汴梁城里,又有哪個愿意謙讓,也唯有你還同她玩,實在難得。”

  憶之微微一怔,忙道:“嫂嫂這是什么話,憶之可不敢當。交朋友,可不是能吃的到一塊兒,聊的到一塊兒,玩的到一塊兒就成了,怎么還論門第呢。倘若真要論,我家也才三進的小院,還沒有劉府大呢?!?p>  溫婉望著憶之,露出贊賞的笑容,她執(zhí)起憶之的手,將她往后院引,說道:“說了這一陣子話,秀瑛也該收拾妥當了,我們一起去找她吧?!?p>  憶之見她如此,也就不再多問,二人并肩往后院走去,大約走了一射之地便遠遠見著劉秀瑛帶著丫鬟二花撒歡似地向二人奔來。只見她梳著高髻,珠翠璀璨,上身是檀色織金錦斜襟式儒衣,下身是綰色花印千褶裙,外罩直領對襟式檀色絮棉織金錦短襖。她本是武將之女,秉性灑脫,通曉騎射,毫無富家仕女羸弱嬌柔之態(tài),這一身打扮更添幾分英姿颯爽。

  劉秀瑛一徑向憶之奔來,握了她的雙手,將她拉扯著在有廊下打轉,一面轉著一面說道:“憶之憶之,我今日好不好看?!?p>  憶之轉的雙眼發(fā)昏,忙道:“好看好看。”

  劉秀瑛消停了下來,又細細打量了一番憶之的打扮,笑道:“雖然較我要差一些,也算不錯。”溫婉斜睞了劉秀瑛一眼,正要說話,劉秀瑛對憶之道:“我在府里憋了好幾日,可要憋壞了。走吧,走吧,快走吧!”說罷,拉扯了憶之就跑。

  溫婉忙提高了聲囑咐,劉秀瑛拽著憶之兀自小跑,一疊聲知道了,也就將溫婉的囑托拋之腦后。二人路過中庭,劉宜蓀與姚金紗還在院里站著,見了二人,劉宜蓀一只手臂抬起,正要說話,劉秀瑛提了音量,又是一疊聲知道了知道了,拉著憶之又跑快了些。

  憶之憊懶,待跑至大門口時,已經(jīng)上氣不接下氣,連話也說不完整。劉秀瑛又緊著將她推搡入馬車,一面薄責道:“你這懶蟲,平日也不多活動,只這幾步路就叫你喘成這樣?!币幻嬗执叽佘嚪騿⒊獭?p>  憶之坐定后,一面喘息,一面反詰道:“都同你似的瘋瘋癲癲,你家哥哥嫂嫂也不敢讓咱倆繼續(xù)交朋友了。”

  劉秀瑛微撅了嘴,須臾,又笑道:“今日可有好玩的呢?!?p>  憶之望了她一眼,笑道:“你又有了什么壞主意?”

  劉秀瑛笑著笑著,又垮下臉來,微撅了嘴,斜睞憶之,說道:“怎么說話呢,你這意思,我的主意竟然都是壞的不成?!睉浿煌隣庌q,問道:“你先說什么好玩的。”劉秀瑛從袖兜里抽出一只帕子,盯著憶之,故弄玄虛道:“你瞧這是什么?!?p>  憶之剛要去接,劉秀瑛欸了一聲,故意將帕子往后一抽,憶之斜睞了她一眼,又要去拿帕子,劉秀瑛又欸了一聲,再次將帕子往后一抽。憶之便收回了手,故作沒好氣道:“仿佛我多大興趣似的,不給看,就不看了?!眲⑿沌菚r急了,將帕子往憶之懷里一塞,連聲道:“別呀別呀,快看?!?p>  憶之按下笑意,將帕子展開來看,只見那塊方帕中央歪歪扭扭繡了四句:

  ‘囊里真香誰見竊,鮫綃滴血染成紅。

  殷勤遺下輕綃意,奴與才郎置袖中。’

  憶之默聲讀完,雙目微微圓睜,臉也熱了起來,她將目光朝劉秀瑛射了過去,說道:“你這是哪里聽來的淫詞艷曲,還要繡在帕子上?!?p>  劉秀瑛笑道:“前些日子我不是被禁足家中嘛,閑了無聊,小姚氏就給我找了些話本子看?!睉浿溃骸澳阋磿?,找我,找大嫂嫂都可以,怎么就偏偏尋了那位。這樣的詞,可見不是什么好書。”

  劉秀瑛道:“你們看的什么女四書,什么經(jīng)史,瞧著書皮我都要犯困,還讓我讀呢……你放心吧,雖然不是什么好書,卻也不壞,有些還極有趣呢。你再細瞧瞧?!?p>  憶之聞訊,又將目光投在了帕子上,只見詩后還有一行小字,‘有情者拾得此帕,不可相忘,請待亥時三刻東街巷尾北山子茶坊后門一會,車前有鴛鴦燈是也?!窃尞惲?,雙手一合,將帕子藏在掌心,輕喝道:“你這是要作死?。 ?p>  劉秀瑛笑道:“我就知道你要大驚小怪,放心吧,我哪能真這樣做,自然有另外一番安排?!?p>  “什么安排?!?p>  劉秀瑛微微得意,說道:“我早讓二花在北山子茶坊二樓訂好了閣子,雖然有些距離,不過透過窗戶也能瞧見茶坊后門的光景。咱們一會啊去街市里逛,叫馬車先??吭诓璺缓箝T,逛地無趣了,再將這帕子丟下,然后去茶坊吃茶看戲。你覺得如何?”

  憶之不太明白,狐疑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劉秀瑛狡黠地笑著,壓低了音兒說道:“我讓劉大膽扮了女相,在車里候著……”

  憶之噗嗤笑出了聲,說道:“你可真會胡鬧。”說著,抬手要打劉秀瑛,劉秀瑛眼疾手快,一把將她的高抬的手臂握住,亮著眸子,點著她說道:“你不想玩?”

  憶之抽回了手臂,忍著笑意別過臉去,不置一詞。

  劉秀瑛見她沒有回應,瞧了她一陣,見她仍然不理,便用手肘搡了搡憶之的腰肢,憶之將笑之際,又按了下來,依舊板著臉。劉秀瑛卻能識破憶之的伎倆,壞笑要去撓她的癢癢肉,只是那手指還未觸及,憶之已經(jīng)破了功,笑著要躲,劉秀瑛不依不饒,二人嘻嘻哈哈鬧了一陣,劉秀瑛又苦求一陣,憶之見她極有興致,自己的內(nèi)心則也有些躍躍欲試,也就故作半推半就,答應了下來。

墨清閑o白羊

其實,丟繡帕這個游戲,我真的很想玩一玩。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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