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工廠里依舊是燈火通明,婉如白晝,符米倚靠在車間的大門上,已經(jīng)三個月了,卻遲遲等不來符媽媽說的調(diào)令,而這個點是人類身體時鐘最痛苦的時間,原本本性是該躺在被窩里排毒的,可是機(jī)器不是人類,它可以一刻不停歇的轉(zhuǎn)動,這就意味著,服務(wù)于它的人,要時刻在它的周圍。
符米一家的計劃原本是直接進(jìn)入母親公司的辦公室工作的,可是,在符媽媽找到老總,提出讓女兒來公司上班的時候,老總提了兩個要求如果符媽媽都答應(yīng),那讓符米進(jìn)入公司是可行的,第一個就是讓符媽媽提前退休,讓出辦公室主任的崗位,讓年輕人頂上,符媽媽明白,這個位置下面多少人不知盼了多久,但為了女兒,退就退本來就是讓她頂崗。第二個要求是讓符米先去一線磨煉磨煉,兩個月后調(diào)到辦公室學(xué)習(xí),符媽媽心想女兒也缺乏吃苦的經(jīng)歷,這樣做也無可厚非,
就這樣,符米被安排進(jìn)了工廠取樣班組。所謂取樣班組,就是在工廠生產(chǎn)的每個環(huán)節(jié),在特定的時間間隔下,取出生產(chǎn)樣品,然后在每一個生產(chǎn)班組結(jié)束后,由專業(yè)審核人員對產(chǎn)品進(jìn)行審核,從而判斷在此時間內(nèi)生產(chǎn)的產(chǎn)品的質(zhì)量合格情況。以符米所在工廠為例:符米所在崗位3人,每人12小時工作時長,在這十二小時的時間內(nèi),每40分鐘,就要在工廠流程的6個重要環(huán)節(jié)取代表樣,這樣12小時的工作時間內(nèi),符米要取18趟樣品,108份樣品個數(shù)。然后在下班前將這108份樣做標(biāo)記送往檢驗部門。從第一個樣點到最后一個樣點如果有500計算,來回1公里,取18次樣,符米每個班就要走18公里的路程,符米一般都不會回休息室,如果每一趟樣回一趟休息室,那就多走好幾公里路,所以取完一次樣在下一趟取樣的間隙,她都會在旁邊站著。
符米的瞌睡蟲已經(jīng)在她的身體翻江倒海的逼她睡覺了,她倚在大門上,眼皮子像是兩座大山一樣,她堅持著往上抬一抬卻覺得難如登天,就在她馬上要站立著睡著的時候。
“取樣的同志在嗎?時間到了,該取樣了?!毖系膶χv機(jī)開始叫了起來。這是生產(chǎn)調(diào)度的聲音。
符米晃了晃身子,拿起手上提溜的安全帽,戴在頭上,開始了她又一個一公里的行走。
十幾分鐘后,符米又來到剛才差點睡著的地方,她拿出手機(jī),看看時間。
“怎么才三點多啊。”她自言自語的說道。
她的腦海里想的還是她告訴符媽媽,這個工作辛苦的時候,符媽媽的話。
“辛苦?上班走走路,最多熬熬夜,你有什么辛苦的,廠里那些人,不是一輩子都這么下來了,誰不辛苦,想舒服,你倒是考大學(xué)啊,自己沒本事,不要抱怨”然后再也不提這個話題。
熬過了最難的幾個小時,到七八點,除了有點頭痛,身體還算適應(yīng),想著馬上就下班了,心情的支撐力是不可估計的力量,七點四十五,符米跑完最后一趟,把六個樣品按順序放到測量盤中,這樣再貼上寫著1-18數(shù)字的標(biāo)簽就可以下班了,她得先去洗把臉,然后貼標(biāo)簽,等八點接班的來,他就可以回家了。水房就在放樣品的屋子后面的套間里,她從柜子里拿了毛巾牙刷,走了進(jìn)去。
“你說那個老太婆把自己姑娘弄進(jìn)來是不是腦子進(jìn)水了,她不知道自己在咋們單位是什么口碑。”兩個女人正站在符米剛才放樣的桌子旁。一個高個子女人對著旁邊的女人說道。
另一個女人隨后附和道:‘’對啊,就前段時間元旦那天晚上,明明你一個辦公室主任,回家喝酒去就行了,非要跟著查崗,我就接了一個祝福元旦的電話,直接罰我200塊,有必要嘛,你說。”
說著斜眼撇見了桌子上符米昨晚一夜取的樣品,還有旁邊一排寫1-18數(shù)字和符米名字的紙條。然后對著高個子女人道:“你看,活沒干完,就不見人了,一會檢驗的人來了,連條子都沒貼,再看看這名字寫的,工工整整的,和她那個媽一樣愛表現(xiàn)。”
高個子女人也將目光投到桌子上。
“不就說嘛,你說那老太婆都要退休了,還有啥好表現(xiàn)的”話語間,手握住盤子的邊上,狠狠一拽,一盤子108個小樣全部灑到了地上,剎那間,地面上全部是粉末的樣和七零八落散落的裝樣小袋。
符米這時推開門,從后面的水房走了出來,看到滿地散落的樣。
“是你們弄的?”她大聲對兩個女人質(zhì)問道。
高個子女人不以為然的看了一眼符米,然后洋洋得意的說道.
“對啊,是我弄的,還以為她沒等我來接班就了呢,原來在里面啊”她面帶笑容的對旁邊的女人說道,完全沒有把符米放到眼里。
此時的符米已經(jīng)失去了理智,她再怎么不喜歡這個工作,這一地的東西,可是她一夜的成果。她一甩手,扔掉了手上握著的毛巾和牙刷,兩步來到高個子女人前面,上手撕住對方的領(lǐng)子,另一只手輪了大半圈。
“啪”一聲,只聽到高個女人同時發(fā)出一聲慘叫后,臉上是一個深深的手印。
高個女人一下子楞在了那里。等她反應(yīng)過來,已是幾秒之后。
“你這毛孩,敢打老娘,話語間就要去打符米。”
符米松開她的衣領(lǐng),轉(zhuǎn)身拿起桌子那把剪紙的剪刀,指向高個女人,大聲道:‘’你敢來,我就敢戳你,你不信就試試。”看到這,高個子女人收起了舉起的手。
“鐺鐺”兩聲敲門聲后,一個年輕的男人走了進(jìn)來。
“昨晚的樣整理好了沒有,我要拿走了”話音剛落??吹降厣蠞M地的樣品,正要開口問。
符米把剪刀扔到桌子上,回頭答道:“我貼條子的時候把樣盤打翻了,沒有樣了”
男人看了看符米
“好吧,那我回去問問領(lǐng)導(dǎo)咋辦吧,走了.”說完,向門外走去。這時高個子女人旁的那個女人才緩過神。
“已經(jīng)上班了,我走了,你趕緊收拾去取樣吧”對著高個子女人說罷,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看著那個女人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里,符米再看了一眼還屹立在原地的高個女人,她順手拿起板凳上衣服,也走了出去。
等到符米第二天早上來到廠里,門口的公示欄上貼著處罰通告。
處罰通告
由于符米同志在工作的嚴(yán)重失誤,給公司造成了嚴(yán)重的損失,考慮到符米同志是新來的實習(xí)生,且在視頻監(jiān)控中,按時取樣,經(jīng)公司研究,對符米同志,記過一次,扣除本年度獎金,本月實習(xí)工資扣除一半的處罰。
公司辦公室
2000年6月30日
符米看在眼里,心中不快,“這該死的地方,真心想馬上離開”她嘴里念叨著。
可是這么出去又能去哪里呢,家里的老娘舍棄一切換來的工作,這么丟了,又是腥風(fēng)血雨啊,再說現(xiàn)在走了這幾個老女人覺得我怕了她們了,還被她們降服,不可能的。想到這,符米整理整理了衣服,向廠里走去。
遠(yuǎn)處,父親站在公路旁的樹下,他知道了符米被處罰的事情,害怕孩子想不通,做出啥破格的事情,畢竟他心里清楚,外面可沒有人會慣著她。看著符米停了片刻走進(jìn)工廠,他看到的是一個慢慢成熟的孩子。他會心一笑。
“這就是職場啊,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