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山暮明觀,梁洛心神誤入的迷幻山谷幻境前。
相伯平緩緩下落,正了正衣冠,開口道,“日月道職守的前輩,天門道相伯平求見?!?p> 話音一落,那日梁洛休憩的大石頭前不到一丈的地方,開啟了一扇青色的光門。
相伯平步行而入,并未御器飛行,以示尊重。
刀客與道士,仍然相對而坐,如泥胎木雕一般。
相伯平上前打了個稽首,說道,“晚輩奉命下山除妖,二位前輩可有吩咐?”
道士睜開眼,瞧了一眼相伯平,“熒白,這小子還有印象沒?天門道的?!?p> 刀客手托下巴摸了摸胡茬,說道,“靈塵道下院,老挨揍那個?”
相伯平臉色稍顯尷尬,“·········”
刀客又道,“田庸,與你道問半月,屁都沒結(jié)出個果來。這事如何了結(jié)?”
道士田庸回道,“你我登臺之境的道問,哪有那么容易有結(jié)果?你萬靈道的路數(shù),我覺得都有些極端了,一再突出平等,這世界哪有平等,地基都壞了,有個屁用?!?p> 瑩白也不生氣,“這百年來萬靈確實動蕩有點大,各族的中層都塞進了萬靈,像個糞坑。不滅境老祖神游萬千,也不發(fā)話。鑄火境的管事人,手硬不起來?!?p> 田庸搖了搖頭,“你我相交百年,我勸你多走走看看,莫急在一時。道沖境界,地基不可不牢固。索性如我這般,去年領(lǐng)了尋日觀天的任務(wù)來此窮鄉(xiāng)僻壤整修上一座道觀,巡游日月星辰之間,夯實基礎(chǔ)于此?!?p> 瑩白嘆息道,“你日月道主修日月星辰與自然萬物的運行規(guī)律,用不著理這些狗屁倒灶的東西。我萬靈道進化派和均衡派在內(nèi)撕斗不休,在外也齷齪甚多,真是讓人難堪。我又分屬一方,身不由己,意到之境的真我,最近這兩年都有些不穩(wěn)?!?p> “你若信我,且觀那日所來少年日后所做所為即可?!?,田庸莫名其妙的點了一句。
“何意?”,瑩白追問道。
“變數(shù)?!保镉够氐?。
相伯平問道,“前輩說的可是手持日月道信物的那位少年?我今日遇到了一位合氣境的靈塵道弟子,似也是為他而來?!?p> 瑩白臉色莫名,“天命難測之人,靈塵道滔履紅塵,主修人文智慧思想制度,最喜收這些帶來變數(shù)之人入門。即便如此,也不值當(dāng)你專門出言提醒?!?p> 田庸無奈道,“那日與他問答之間,你心境紊亂沒有察覺出來,那小子完全用了一種全新的語言體系在表達自己的觀點。那是一套對應(yīng)極其精準(zhǔn)的定義體系,社會,人文,幻想,基礎(chǔ),生存,發(fā)展,共識?!?p> 瑩白又追問道,“宿慧,轉(zhuǎn)世,還是天外?”
田庸笑道,“我九州世界內(nèi),乾坤道,靈塵道,日月道,天門道,萬靈道,五道執(zhí)天下牛耳,可有容不下他人的氣量?”
相伯平這時插嘴道,“只要不是外來不滅境的念生種,五道當(dāng)有廣納人才的心胸與氣魄。”
瑩白似回想起了這個插嘴的小子,踢了一腳相伯平,笑罵道,“小兔崽子,你可是忘了昔日,老夫在靈塵道下院打你戒尺的時候了?”
“啊?”,相伯平看了又看,仍然辨別不出瑩白是自己的哪位老師。
五道蕩平天下之后,于九州建立統(tǒng)一體系,也就是下院制度,相當(dāng)于學(xué)前班。
五道各出意到境的修士,打亂散編,統(tǒng)一授課,最后學(xué)生學(xué)完基礎(chǔ)知識,自選入五道一門做深入研修。
瑩白看著眼前這個黑衣敞懷,風(fēng)采卓然的男子,不禁想到了幾十年前那個掛著鼻涕的臭小子,有些感慨。
“且在這里多呆些時日,我們兩人既然在此,那些蠅營狗茍之輩就翻不出多大浪花。”,田庸說道。
相伯平的家鄉(xiāng)就是被妖邪禍害,自小就嫉惡如仇,在外頗有下手狠辣之命。
既然領(lǐng)了命令除妖,卻見前輩們不讓其動手,相伯平便諷道,“兩位前輩可是久不在人間,失去了人心?”
田庸懶的跟這小子說話,身后長劍原地一顫,一道波紋粘上了相伯平。
相伯平手腳軀體皆被束縛,動彈不得。
他神色不渝,蕩起周身靈力一個大循環(huán),由內(nèi)向外壓迫,要動用蠻力拼掉束縛。
瑩白一腳踢在相伯平的腿彎上,后者腿一軟坐在了地上,“莫要死犟,相位空間束縛,還不是你這個還未建元定素的小子能破的道術(shù)。你小子,難道還要不守五道的規(guī)矩?”
瑩白看這小子還是一臉的憤懣,嘆了口氣安慰道,“你自小性情偏激,于道途無益。更何況天門道主修元素,物性之變,若是無恒心,如何挨得住人間愛恨情仇牽扯,問道之孤苦?”
田庸看出這小子與瑩白之間有些牽連,開口道,“萬靈道化傷決加上我日月道元斥道術(shù),守不守得住全城大半百姓?”
相伯平此刻已經(jīng)平靜了下來,神色漠然的說道,“大半百姓可活,那小半百姓就該死?”
瑩白拿下了頭上的斗笠,露出滿是傷痕的臉,“這九州天下誰不得靠自己爭命?物競天擇,不過是適者生存罷了?!?p> 相伯平索性盤坐在青草上,緊緊閉上了雙眼,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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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云遮月。
夜色幽深。
陽臺縣城門外官道上馬蹄聲陣陣傳來,一隊武侯八人十六騎,踏風(fēng)而來。
守城門的軍卒看著一身黑甲,紅翎盔的武侯,喜上眉梢。
這些小子們提著的心總算放下了一些,賣力的拉動絞盤上的繩索,吊起城門。
武侯一進城,直奔縣衙大堂而去。
林縣令這會兒正如熱鍋上的螞蟻,在明鏡高懸的正堂中,來回的踱著步子,地面石板上都讓他用布鞋擦出了幾道深淺不一的白印。
付生元也在這里,只不過沒林縣令這么沉不住氣。
他端了一杯濃茶,掌上燈,讀著一本山水游記,觀其翻書的速度,卻是奇快,顯然也沒花多少心思在書上面。
門外的衙役剛剛大聲通報,話音未落,山合城的武侯就被徐捕頭領(lǐng)著進了正堂。
林縣令連忙上前迎道,“諸位武侯如此及時,當(dāng)可解本地百姓之苦?!?p> 武侯領(lǐng)頭之人,上前抱拳說道,“我等武人不識體統(tǒng),老父母可直接將情況講明,我等好解決問題根源。”
付生元拍了拍有些尷尬的林縣令,說道,“林縣令大可直言,武侯們與我們文官不同屬,往日條條框框就暫且拿開。”
林縣令也放下客套,將這幾日發(fā)生的事情,一一陳述。
武侯隊正聽罷,便說,“還請縣令騰出一間靜室,送來些吃食清水,讓我等休息片刻,順便商量對策?!?p> 付生元替林縣令答道,“已在偏室準(zhǔn)備好茶水飲食,諸位武侯且去休息?!?p> 武侯們走后,付生元沖林縣令搖了搖頭,示意其稍安勿躁,靜觀其變。
從山合城一路趕來,武侯們一人雙馬,片刻不停,雖然武夫之軀身體強健,也難免精神上有些疲憊。
“老軍,陽臺是你家鄉(xiāng),你來說說地形。”,山合城中那位強讓老卒休息的武侯,就是這次行動的總指揮。
“雷日巡(武侯內(nèi)官職),我陽臺縣城東西南北約莫二十里,城墻只開一門,就是咱們來時入城的西門。攏共四條十字街交匯,分為城南,城北,城西,城東,百姓雜居,沒有明確的認知分隔。水源從城外陽水河引入,城中百姓在巷子街道口,集資打了不少井,以供日用,算起來很分散,倒也十分安全?!保献湟唤z不茍的介紹著。
雷萬生拿起桌上的棗糕吃了一兩口,又灌了幾口涼茶,說道,“一日入我武侯司,終生行路看生門。老軍年歲不小,卻是真真正正的自己人?!?p> 一眾武侯也都贊同之后,又催道,“老軍你來猜猜,這次遇到的是什么東西?!?p> 老卒猶豫半天才道,“聽林縣令所講,老朽大膽猜測,所遇可是獸靈?”
雷萬生搖了搖頭,“老軍是哪年退下的?”
“寧平初年?!?p> 雷萬生又道,“老軍眼界窄了,五道上門又傳下一套標(biāo)準(zhǔn)流程,等會老軍可觀之,漲漲見識?!?p> 一眾武侯囫圇一頓,便魚貫而出。
雷萬生見到林縣令與付生元,不待他們開口,便說道,“縣令等會要讓人配合我等作戰(zhàn)。”
還沒聽到林縣令的回答,雷萬生就開始對武侯發(fā)號施令。
先讓兩人職守西門守住生路等信號,若妖異無傳染牽連之能,城內(nèi)武侯抵擋不住,當(dāng)看信號遷出百姓。反之,則封死城門。
林縣令與付生元對望一眼,臉上掛著深深的憂慮。
雷萬生又分二人帶著巡捕衙役巡查城西,城北。
再分兩人巡查城南,城東。
他與老軍,則作為機動力量,坐鎮(zhèn)正中的縣衙中。
老卒反駁道,“雷日巡,老朽雖年老體衰,但是仍為赳赳武夫,為何不放老夫入城,可是瞧不上老朽的武力?”
雷萬生臉色冷了起來,“老軍,念你是武侯前輩,為鎮(zhèn)壓妖異征戰(zhàn)一生,免你質(zhì)疑上峰之罪,某家可容不得第二次。上門五道于寧平五年已出新對策,聽令即可?!?p> 說罷,雷萬生等武侯帶著巡捕衙役們出發(fā)之后,從懷中掏出六個直徑不到兩寸的圓球。
四個黃色,兩個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