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梓，能不能別叫水哥了？”，粱洛無奈道。
莊柏梓撓了撓后腦勺，裂開嘴笑了起來，“哥，我老是忘?！?p> “柏梓，你個小兔崽子。老子都快忙的冒火了，你還在這磨個屁的閑工呢？”，酒食鋪的掌柜莊慶沖柏梓喊道，“洛兒，來打酒？我這就讓柏梓去打。”
“慶叔，我不著急，你讓柏梓先照顧那些老客和新客。”，梁洛沖莊慶回道。
莊慶擺了擺手，自去忙了。
“哥，打完酒，你等我會兒?！保罔饕豢蠢系l(fā)怒連忙說道。
梁洛看著柏梓慌忙跑進了店里招待客人的狼狽模樣，不禁想起了兩人小時候的事。
柏梓一家并不是從祖上繼承來的店面，甚至可以說他們不是陽臺縣本地人。
寧平元年的時候，莊家從慶州州府山合城遷來陽臺縣那時梁洛才五歲，剛能獨立思考。
然而，梁洛面對陌生的世界，陌生的父母家庭，一時間難以接受，特別容易陷入對前世的悔恨自責(zé)中。
固有的記憶，明顯阻礙了梁洛融入新的家庭新的世界。整日除了吃喝拉撒之外，不哭不鬧，就是喜歡睜著眼睛發(fā)呆，這可急壞了梁洛父母。
梁憲帶著梁洛找遍了本縣的醫(yī)師，醫(yī)師們都診斷并無大礙。
但是，梁父還是覺得孩子的行為不正常，甚至還求助于那些不靠譜的道士神巫。
當(dāng)然，這些偏門一來打都是胡編亂造一通，說出的病因五花八門。
無奈之下，梁憲放棄了繼續(xù)進學(xué)讀書更上一層的念想，一邊拿出家資建起草堂，一邊大索醫(yī)書，學(xué)醫(yī)以救兒。
過了小半年之后，梁洛還不見好轉(zhuǎn)，梁憲結(jié)合醫(yī)書的片面知識，強行認(rèn)定孩子不活潑就該多出門接觸世界，其實當(dāng)時梁父也是沒有任何好的辦法。
自從那時開始梁洛就會被父母帶著出門玩耍，只要二老一有空，必定連拖帶拽的把他抱出門，接觸世界。
梁洛記得遇見柏梓的時候，正是陽光明媚的日子。
母親牽著自己出了門，將自己放在了玩耍的孩童中間，就遠遠的退開了。
一群小屁孩在玩拍石子，肆意的摸爬滾打，揚起的塵土染的娃娃們一個個的灰頭土臉。
梁洛看了一眼，就覺得無趣，抽出身站在一旁，把自己放在了旁觀者的位置。
這時，梁洛發(fā)現(xiàn)了一個如他一樣的邊緣人。
這個小孩衣衫簡樸，臉色紅潤白凈，神情猶疑中帶了些懊惱。
最終，小孩還是鼓起勇氣走上去，要加入這幼稚的游戲。
“你要來玩嗎？”
“我·····我····我····也···也··玩！”
梁洛聽到小孩出聲，瞬間就明白了孩子復(fù)雜的心情。
群體對異類是排斥的，一個口吃的毛病，會在不友好和無知的環(huán)境下愈發(fā)嚴(yán)重。
這群小屁孩們似乎發(fā)現(xiàn)了新的玩具，停下游戲，一個個的圍在柏梓身邊，七嘴八舌的說著話。
起先是好奇。
“你怎么這樣說話？”
“你為什么跟大家說話不一樣呀？”
“你說話很好玩?。 ?p> 接著是不含惡意的笑容。
“哈哈。”
“哈哈。”
然后是同類對異類的排斥。
“我爹說過，這是口癖，是病呢?！?p> “哦。好玩，好玩，不過一會就不好玩了，咱們繼續(xù)拍石子兒吧。”
“別讓他來玩了，他連話都說不清楚。”
最后是肢體上的惡意。
一個小胖子推走了柏梓，阻止了他的加入。
梁洛看完了整個過程，當(dāng)柏梓睜著無辜的大眼睛，委屈的流下眼淚的時候，他下意識的覺得自己應(yīng)該做些什么。
他記得，前世不知是讀到的哪本書上，曾經(jīng)寫過這樣一句話，讓他到現(xiàn)在難以忘懷。
“善惡的界定就在于混沌中模糊的原則，它在可見中可見，不見中不見?！?p> 或許柏梓心靈強大到能屏蔽偏見，以后會身心健康的成長，又或許不會。
那些自覺無事發(fā)生的無知兒童，或許再見異類會接納，又或許會變本加厲。
但這，不是一個梁洛視而不見的理由。
“你來跟我玩。”，粱洛走上前揚著稚氣的臉龐沖柏梓說道。
“啊！”，柏梓驚道，“我···這···這···樣····你還···愿····愿··意···跟我玩嗎？”
梁洛耐心的聽完柏梓斷斷續(xù)續(xù)的話語，摸了摸小孩的腦袋，回道，“為什么不呢？拍石子有什么好玩？哥帶你爬樹捉蟬摸魚?！?p> 自那時起，梁洛的身邊就有了一個小小的身影。只要有空閑時間，粱洛就會被柏梓拖著在整個陽臺縣上樹掏鳥下井捉蟾。
柏梓的口癖也在梁洛長期耐心的引導(dǎo)下，慢慢恢復(fù)了正常。
同時，梁洛也在父母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下，漸漸打開了心房，融入到了這個世界。
莊家和梁家理所當(dāng)然結(jié)為通家之好，兩家都覺得是對方的孩子拯救了自己的孩子。
以至于兩人都能在對方家里，登堂入室，上房揭瓦。
在梁洛認(rèn)知里，柏梓跟火兒，木木一樣都是自己的弟弟妹妹。
“喏，哥，酒給你。壇子等我下次去家的時候，自己帶回來?！?，柏梓打斷了梁洛的回想，“對了，等大集忙完了之后，店里的人手夠了，我就閑下來了。說好去登陽山玩的，哥你可別忘了?！?p> “嗯，曉得了。沒有忘，要不每天被你催，還不是得被煩死。”，梁洛是真心不喜歡動彈。
柏梓又打算說些什么，結(jié)果被老爹喊去端茶倒水，梁洛見此情景也不再久留，拎上酒壇子，就慢悠悠的在人潮中朝家的方向走去。
臨出了春酒街的街口，梁洛瞧見七八個乞兒。乞兒們或蹲，或趴的聚集在街角拐彎處，頭前放著討食用的破爛碗罐。
他們渾身散發(fā)著難聞的氣息，把頭底下，深埋在腿彎或者陰影中。
這些孩子們看上去身高大約才到自己的胸口，最多十歲上下，梁洛不免起了惻隱之心，朝破破爛爛的陶罐里丟了十來個銅子
曾經(jīng)的梁洛還想著拯救眼前的一切無依無靠之人，但是見得多了，也就喪失了對這個世界的信心。
整個世界封建的制度沒有能支撐這些乞兒流民的社會基礎(chǔ)，他一個人又能救幾個。
當(dāng)然，以善惡而論，梁洛此刻的無所行動，必然導(dǎo)致新惡的誕生。
但是，他知道自己只是一個凡人，扛不起世界的惡果。
梁洛嘆了嘆氣，搖著頭離開。
待梁洛走后，欒紫抬頭瞧了瞧陶罐里的銅子，小聲的說道，“哥，剛那位讀書人，給了十個銅子哩?！?p> 欒青拍了拍妹妹的腦袋，把痛苦埋藏在心底，緩了緩出聲道，“嗯！嗯！這書生是個好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