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瑜只覺得陳雙剛剛說話還是太溫柔了。
那種人怎么配在墓園這種清靜肅穆之地守墓。
陳雙說完,兩人也快走到家了,陳雙停住步子,沒往前走。
“你回去吧,等會吃飯我在來喊你?!?p> 陳雙點點頭,走上臺階開鎖,身后的少年的黑發(fā)被風吹得微動,應該是今天要去的地方的原因,他沒有穿那很隨意的白背心和短褲,而是正兒八經的穿上了白色襯衫短袖和黑色長褲,長身玉立是翩翩少年,氣宇軒昂。
陳雙看著姜瑜,靜靜的合上門。
回到臥室,陳雙慢慢走到書桌旁坐下從滿桌的線稿畫紙中從最底下抽出一本畫冊,翻到空白的一頁,拿出素描筆,在白色中一筆一筆勾勒出來——
首先是弧度漂亮的下頜線,待那下顎角一出來,陳雙的筆又是輕輕一勾是一抹極淡的笑唇,陳雙抿著唇,筆下飛快。
幾分鐘一個背影修長的白衣襯衫少年側頭頷首像是與身后之人默默微笑的簡圖就浮躍紙上,但他的身后并沒有人,只有他自己的一團影子。
姜瑜的眼睛被幾縷黑發(fā)擋住,只有高挺的鼻子和淡笑的唇,畫的很抽象籠統(tǒng),但只要熟悉姜瑜的人一看到這副畫就一定可以認出姜瑜,因為這個畫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姜瑜,因為那股只有姜瑜才獨有的氣質,淡漠又冷傲。
像一只驕傲又孤獨的狼。
朗艷獨絕,世無其二。
陳雙在留白處寫下這兩行字就合上她平時速記的繪畫本,把它往桌子上隨手一扔,等待它的是又一次被埋沒和被想起。
陳雙站起身,走到床頭打算打開電扇重新睡個回籠覺,昨天晚上從夢醒來就一直沒睡著,到了四點實在是沒有睡意就去畫了會畫,結果怎么都靜不下心來畫東西,反倒是在草稿紙上畫了一副又一副青筋凸起的手,心煩意亂的她又扔了畫筆睜著眼睛熬到五點去姜爺爺家門口站著,她那個時候實在是不想一個人待在家里。
還好今天姜爺爺起得早不然都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
陳雙扭開電風扇按鈕,頭不經意間往窗外一撇,卻看到路的另一邊邁著長腿朝村里面那個方向走去的少年。
姜瑜?他現在去干嗎?
算了,反正和自己又沒有太大的關系。
陳雙收回目光,還是躺回床上閉眼休息。
姜瑜用家里的礦泉水瓶裝了一壺他剛剛泡的茶又重新來到了墓園,看著拱門上刻的詩和這處得天獨厚的好風景,他只覺得里面的守園人臟了這個地方。擾了這個地方清靜。
程老怪剛剛把地上的剩飯掃了重新喂給雞吃就看到折返的姜瑜,嚇得肩膀一瑟縮,口齒都有些不清“你,你回來干嘛?”
姜瑜輕撇了眼他目光不善,“別叫,等下再來找你算賬?!?p> 程老怪瞬間拔光自己口袋,兩個褲子的口袋瞬間底朝天,“什么算賬啊,我最近又沒有賭博!”
姜瑜無語,想不到他這個人連賭博這種東西都沾上了,真不是一個好東西。
姜瑜眼神都懶得給,徑步走到程老怪楊雞的雞圈,把雞欄打開,一只公雞率先沖了出來,其他三只母雞緊跟其后,開始滿園的啄食。
程老怪看著一邊撒開腳丫子跑一邊興奮直“硌噠硌噠咯咯噠”叫的雞,一拍自己大腿大喊,“我的雞!”
連姜瑜都不顧了急忙跑著捉雞,他養(yǎng)幾只雞就是平時吃吃雞蛋,甚至還可以把多的雞蛋攢一陣后拿去集市賣掉,他平時把這幾只雞看得比命都重要。關在欄子里,從來不敢讓它們脫離視線。
可現在姜瑜把他的雞放了,現在他這個年紀怎么捉啊,跑幾步就喘氣。而且他還剛剛把雞喂了,現在雞正是精力十足的時候。
現在真的稱得上雞飛“狗”跳了。
姜瑜碎發(fā)遮住眉眼,他撩了上去,目光澄澈清明的路過一排排墓碑,走到剛來過的墓碑前,抬手撫過照片上的警帽,沉默了會開口道,“我又來了?!?p> 姜瑜坐到墓碑前看到早上的燒完剩下的一團黑燼,心里突然升起一股無力感,人走了之后也剩這團被吹不走的灰在這里陪著他了。
他走了之后,要是人真的不能重新投胎的話,他在下面應該也會挺無聊的吧。
“現在沒有什么人,我來陪你嘮嘮嗑?!?p> 姜瑜直接坐到了墓碑旁,半邊身子靠著墓碑。
“沒有給你帶酒,知道你因為工作原因很少喝酒,只會再頂高興的時候喝幾杯,我也沒有什么高興事,就給你泡了杯茶來?!苯ふf完拿起手里的礦泉水瓶搖了搖,底下的茶葉就上浮了起來。
姜瑜直接把整瓶茶倒入那團灰燼中,打濕出了一個大洞,成為灰水流進土里。
“我已經十八歲了,你也走了有八年了,八年可以改變好多了。你要是還在的話,可以和我比一比,你一定沒有我高?!?p> “八年發(fā)生了好多事……我慢慢和你講,先從老頭子開始吧……”
日頭越升越高,風也慢慢停了。陽光強烈。
半屈著腿的男孩雖眉目沉沉,但語氣低柔似也不知疲憊的說著,“……高念晨在你走后接受不了這個現實,得了抑郁癥,她就出國了,你不要怪她,算了,你也舍不得怪她的。”
“你不是從小還想讓我繼承你的衣缽去成為一名人民警察嗎?”姜瑜輕笑一聲,“那你肯定不知道我現在再干什么,就是配音演員,給紙片人安上聲音。不過這個工作不會太長久的,現在只是賺點錢而已?!?p> 姜瑜真的像拉家常一樣自言自語地說著,但背后的靠著冰冷的硬石告訴他,他說的話永遠都不會再有回應。
缺乏家庭關注的孩子渴望過親情,比如陳雙。
從小備受寵愛卻又一朝失去幸福,比如姜瑜。
得到過再失去遠比從來都沒有得到過更加痛苦。
回憶太多了,來不及清除,也不想清除。
爸爸,我好想你。
姜瑜靠著墓碑,眼淚又從眼眶掉落。
一夜思親淚,天明復又收。
出了這,他還是那個姜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