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未落，月已升(2)

　　3月中旬，持續(xù)3周的店慶活動總算告一段落，我拿著發(fā)到手的獎金心里總算有些許高興，我休了兩天假，回了趟老家。

　　我老家是離江舟鎮(zhèn)的較遠(yuǎn)的一個小漁村，從鎮(zhèn)上出發(fā)回家需要1小時30分鐘。在某一天值完早班的那天晚上，我趕著末班車回到了家中。

　　這是這次出去工作第一次回來，本也打算收拾些衣物與東西去宿舍。

　　鄉(xiāng)下的夜晚本就安寧，現(xiàn)在這個季節(jié)月份，村中的年輕人都外出工作，只留下父母輩的長者。天剛擦黑，我的腳步就響徹在了我們那條幽僻的小路上，我小跑著跑回家，看到母親站在廚房的小門邊迎接我，一如既往的笑意盈盈。

　　“我餓了，晚飯好了吧！”還沒進(jìn)家門我就沖我母親嚷嚷著。

　　“好了，好了，東西放下，馬上就可以開吃。”母親目送我進(jìn)了家的大門，招呼我去吃晚飯。

　　我把肩上的包放到了中堂桌上，一路小跑又是上坡路讓本就羸弱的我喘著粗氣?？赃晨赃车囊凰?，我拍著胸口咳嗽了好幾下，怕是上氣急了，也就實在沒忍住。

　　母親對我的咳嗽聲尤為敏銳，腳步噠噠的跑到門口，問我怎么了，我擺了擺手，告訴她只是跑的急了點。

　　我看到母親手上拿著的鍋鏟，咽了口痰問到:“晚飯吃什么呀？”

　　我母親看我沒什么大事，朝廚房方向揮了揮鍋鏟“吃餃子，你最愛的火腿肉白蘿卜餡的?！彪m是回答了我，但嘴里還在嘀咕我剛咳嗽那事。

　　父親外出放漁網(wǎng)了還沒有回來，我坐在廚房里的小餐桌一角，津津有味的吃著我最愛的餃子，那是我母親獨門秘技，是來自北方的一種餃子，跟我們當(dāng)?shù)氐牟惶粯?，但味道確是極品中的極品。

　　有時候我很奇怪，母親遠(yuǎn)嫁，但自我有記憶起聽我母親說的便是地道的地方話，口音純正，如果不是認(rèn)識她本人，怕是不會想到她并不是這一片土生土長的姑娘。

　　我好吃這餃子，但實在抵不住我胃口弱，吃了還不到六七，也就喝了幾口湯草草結(jié)束，母親看在眼里，微微嘆息，喜歡吃的才吃這么點，不喜歡的怕吃的更少。我透過母親的眼神，看到的是她對我無底線的慈愛與無邊際的憐憫。我嘿嘿的笑了幾聲，“老爸回來我再吃點?！?p>　　我打著哈哈，跟母親講起了我外出工作發(fā)生的事情，工作福利上的一些細(xì)節(jié)。母親靜靜地聽著偶爾也會問上幾句，但大多數(shù)都是我在說，我的目光隨著我母親的動作流轉(zhuǎn)，看到她將一個一個餃子包好，一個一個的下鍋，沾染面粉的手更顯粗糲，左鬢邊上的白發(fā)在高瓦數(shù)的白熾燈下若隱若現(xiàn)，更顯滄桑，瞧不真切卻越發(fā)的讓我心酸。

　　母親的黑發(fā)是出了名的好，細(xì)軟似錦緞，歲月若對她還有所眷顧，便是這不易變白的黑發(fā)，可惜，這兩年我的病情，那突如其來的病癥或許打敗的不僅僅只是我的自信還有的便是那隱藏在素黑之下一朝顯白的歲月與驚慌。

　　“咳咳”咳嗽聲自小路響起，伴隨著愈見明顯的腳步聲，父親踢踏著雨鞋，慢悠悠的踱著步回到家中。

　　“爸爸…”看到父親的身影在稀疏的路燈下漸漸明顯，我對著廚房門口叫了聲。

　　下一秒父親便出現(xiàn)在了門外，“嗯，哪天回去上班？”他問道，我望向父親手上沾染的魚鱗，答道“大后天一早?！彼煊盅a(bǔ)充道“剛好可以回去上晚班?！?p>　　“嗯…”父親應(yīng)了聲，怕是沒有再與我多交談的欲望，脫去腳上的雨鞋，我看到父親被水泡的發(fā)白的腳趾，在褲腿上蹭了蹭，然后拖了雙棉鞋。轉(zhuǎn)身坐在了我剛剛坐的位子上，極其自然的拿起地上的二鍋頭開始倒酒，母親將新包的餃子下鍋，等到父親酒過立馬就能吃上餃子。

　　昏黃的燈光照射著家人，父母各自做著各自的事，發(fā)出各自的聲響，沒有多余的交談，我望向廚房門邊的雨靴，心想這鞋子怕是破了，漏水了，不然怎么會濕腳。

　　我時常在想，我的父母間是否也曾有過唯美的愛情，因為他們之間的相處方式，實在是看不出有些許的痕跡。

　　而回憶里最多的怕是如深夜里的雷鳴，來無預(yù)兆，去無痕跡。

　　我站在門邊看著溫和燈光下的他們，想象著我不回來時他們相處的景象，怕是也不會比現(xiàn)在更熱絡(luò)。

　　南方的三月說下雨就下雨，指不定今天還是艷陽高照，明天就是妥妥的倒春寒。

　　我在嘀嗒的雨聲中被吵醒，雨水拍打在屋瓦之上，響徹在整個房間里，我慵懶的起身，懶懶的咳嗽了兩聲。

　　鄉(xiāng)下的房子不如城里的一樣，窗戶上也沒個窗簾，我皺著眼睛，如剛出世的嬰兒般看著窗外的世界。遠(yuǎn)處布滿茶樹的山間游移著縷縷的薄霧，不對，應(yīng)該是水汽吧。我拿起床頭的手機(jī)看了眼時間，嗯…還早，才8點而已，才~8點，而已??！

　　我有點佩服自己的自話自說。下了樓，我看到自外鎖住的大門，心下已經(jīng)是明白父母親怕是沒天亮就去茶園了。

　　只是這下著雨…我摸出口袋里的手機(jī)還是給母親打了個電話，“喂，下著雨呢，你們要不要回來??？”

　　“不了，這兩天趕生葉價格，我們帶著雨具的?！蹦赣H口中的雨具怕是對于連綿的細(xì)雨沒什么大的作用，我還想說些什么卻被母親掛了電話，只是囑咐我早飯在灶臺上，讓我熱一熱，午飯她就不回來了讓我自己解決。

　　我自穿堂跑到了廚房，打開門，看著被春雨浸濕的大地，其實春忙碰到雨是常事，只是我在母親的保護(hù)下從小到大沒怎么遇到過，照以前我在家中都會早起去茶園幫忙，只是現(xiàn)在……我很無奈，想到我右肩下的胸腔粘連，，再看看我之前會采茶的右手，現(xiàn)下，即使我可以采，怕是我母親也是如何都不同意的。

　　也罷也罷，我復(fù)又把門給關(guān)了上，攏了攏身上的外套，搓著手走向灶臺，那里有我現(xiàn)成的早飯。

　　嘿嘿……我掀開鍋蓋，看到竹筷橫豎在鍋底，上面放著包子，還有鍋底的兩個茶葉蛋，我上手試了試溫度，剛剛好，根本不用我費(fèi)勁再熱。

　　灶臺的余熱將食物保溫著，母親便是知道這樣，想我起來時就可以吃才費(fèi)了時間將這些這樣給我存放著。

　　少時的我本可恣意快哉，只是并不見得我有多通世事，我享受著父母親對我的關(guān)愛與歉意，到也變得有些許的心安理得。

　　每每將茶葉蛋囫圇個，我總是會想起5歲那年我吃多了茶葉蛋而得了胃痛的急癥，父母親連夜帶著我去醫(yī)院，父親極快的趕著船，母親將我納入懷抱，倒是不多見的父慈母愛的光景。

　　只是那以后，我有好多年得了厭蛋癥，吃了就頭疼，到是怪哉。

　　長大后也鮮少吃這玩意，我分剝著手中的雞蛋殼，開始想起母親的那些有的沒的的話語，據(jù)說她在我6歲那年給我排八字的時候算命先生讓我早點嫁人，大意是早嫁人對什么命運(yùn)之類的會好。

　　這話母親說了很多次，我原只怕那位瞎子神仙會不會搞錯，只是現(xiàn)在，我到蠻愿意早點嫁人的。

　　我后來如此想，如果沒有此處的開端，我怕是就不會有那樣一段天時與情意并存，世俗與人性交織的婚姻。

　　坦白說，其實我早些年還在小學(xué)時期的時候，我希望我的父母能夠離婚，因為，他們過在一起并不適合。我曾經(jīng)很多次問過我的母親為什么愿意跟我父親這樣暴戾的人在一起。

　　母親嘆息并坦言到:“我是為了你?！?p>　　顧名思義，這個“你”當(dāng)然是“我”。

　　自此之后，每每聽見他們的爭吵，我便認(rèn)為是我拖累了我的母親，連累了這個風(fēng)雨飄搖本就貧窮的家庭。

　　我只盼我只求得一真心對待之人，可以在無助之時予以相擁和依靠，予以對未知事情處理的責(zé)任與能力，予以低沉淺暖，笑意娉婷的柔情！

　　在家的兩天我?guī)兔ψ隽送盹?，掐算著飯點圖父母回來吃個新鮮，從小到大我到是變得很會做飯。

　　春忙的時節(jié)，我母親一天只會生一次火，便在灶臺上將一天的飯食都準(zhǔn)備好。

　　得知我明天就要出去離家上班，晚飯罷，母親沒有急著去準(zhǔn)備明天的事物，而是來到了我的房間，我在房間里整理最后的衣物，打算明天拖著個拉桿箱去。

　　“這么多，拎得動嗎？”母親詫異的看我?guī)缀鯉ё吡舜合牡囊挛铩?p>　　“嗯，沒事，這可以拖的，接下去假不多，服務(wù)行業(yè)，別人休息我們最忙?！蔽艺f這話的時候沒有抬頭，看不見母親的反應(yīng)。

　　夜幕下的村子沒來由的只會傳來幾聲突兀的狗吠，母親坐在床頭，將幾千塊錢塞在我手里，我望著她，“拿著吧，外面生活不容易，千萬注意身體?！闭f完，不在看我，而是幫著我將拉桿箱的拉鏈拉上。

　　我看著手中徒然多出的紅鈔，抿了抿嘴，終是沒有拒絕，良久低低的說了句:“好！”

　　母親望著我，我似能讀懂她眼中的深刻含義，知道她透著我在期望著什么。

　　我看見母親右邊翹起的衣領(lǐng)，抬手將它抹平，對她綻放著往日一如既往沒心沒肺的笑容，燈光撒向我們的眼睛，讓我們的眼神中都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