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宇亮在濟州府干滿五年，卻一點升遷的消息也沒有。無奈之下，這個原本打算明哲保身的謹慎人，選擇加入到了右議政鄭致和的門下。
很快，洪宇亮按照鄭致和的指示，開倉放糧，壞了濟州糧行抬高糧價的意圖。
這個舉動，一方面贏得了不少士林的清議，給洪宇亮升遷提供了聲望保障；另一方面，也幫助鄭致和打擊了漢黨的其中一個資金來源。
要知道，濟州糧行可是在漢黨二把手、刑曹判書李慶億的托庇之下。
李逸瀾追問道：“右議政和李慶億之間有矛盾？”
洪宇亮聽了這話后，沉吟道：“兩人之間倒沒聽說有什么私仇。只是近年來漢黨勢大，頗有一統(tǒng)朝政之野望，右議政或許是出于平衡的考慮?！?p> 點點頭，李逸瀾感覺自己摸到了點門路。
如今西人黨內(nèi)乃至整個朝政中，漢黨、山黨和以鄭致和為首的中立派三足鼎立。這個時候，無論是山黨還是漢黨，都需要拉攏鄭致和等中立派，以壯大力量打擊對手。
但如果山黨或者漢黨其中一方獨大后，鄭致和這樣的中立派就不再是香餑餑，而會成為又一個眼中釘、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了。
因此，看到漢黨最近勢頭比較好，鄭致和就得通過洪宇亮的手，適當(dāng)打擊一下漢黨的勢力，以求得平衡。
......
“其實右議政讓牧使你開倉放糧，也是在制造牧使和漢黨之間的矛盾，相當(dāng)于牧使進入朝廷之前的一個投名狀?！崩钜轂懮碓诰滞?，沒有太多顧忌，分析起來就顯得比較直白了。
洪宇亮微微點頭，表示同意。
背景已經(jīng)基本明朗，接下來就要回到刺殺案本身。
洪宇亮顯得有些抱歉：“這次糧行派人來刺殺李使者等人，其實也是沖著宇亮來的?！?p> 這一點，李逸瀾在推斷出是濟州糧行搞的鬼之后，就已經(jīng)想明白了。
要是李逸瀾被人成功刺殺，估計第一時間跳出來指責(zé)洪宇亮隱瞞明使不報，并且還守護明使不力的，正是漢黨。
但是現(xiàn)在李逸瀾等人都還好好活著，反而是死了兩個無辜的朝鮮人，這事一旦曝光，對于漢黨來說就不利了。
這場刺殺到底是誰的主意呢？李慶億的侄子擅作主張，還是李慶億本人？
李逸瀾和洪宇亮對視一眼，雙方都不敢確定。
.......
洪宇亮拿起自己書桌上的一張紙，遞給李逸瀾：“李使者請看，這是我寫好的初稿。”
李逸瀾接過來一看，是洪宇亮給全羅道觀察使洪處厚的匯報。
“唐船一艘，漂泊州地.......觀其服色，聽其言語，的是漢人......為首者李逸瀾、林寅觀等......出示書信，乃是大明延平藩使者......”
看完之后，李逸瀾發(fā)現(xiàn)一點。
“洪牧使還沒有把刺殺的事情寫進去?！?p> “是，方才我正在思考此事應(yīng)當(dāng)如何處理，李使者就來了?！?p> 洪宇亮開倉放糧，抑制糧價，無可厚非，雖然是打破了濟州府往年的潛規(guī)則，但是糧行也只能吃一個啞巴虧。
而且糧行實際上只是少賺了一大筆，影響說大也不大，這還在漢黨能夠承受的范圍內(nèi)。
但如果追查到刺殺案中，且不論幕后主使究竟是誰，這糧行肯定是開不下去了。少了整個濟州的糧行生意，這對于處于急速拓展之中的漢黨來說，就是一次大的打擊了。
得罪整個漢黨，洪宇亮個人仕途事小，破壞了他的幕后靠山鄭致和的謀劃事大。
因此，洪宇亮才會表現(xiàn)得如此猶豫不決，遲遲沒有將矛頭對準(zhǔn)糧行。
弄明白了洪宇亮的顧慮，李逸瀾想了想，提出了一個請求。
“偵破刺殺案一事，就交給我來處理吧。”
.......
洪宇亮親自攙著李逸瀾，將其送出去。
“此事就拜托李使者了！”
回去的路上，金永著急問道：“洪牧使怎么說，什么時候把糧行那幫人給處理了？”
李逸瀾笑道：“洪牧使不會去處理糧行?！?p> “但是我們會，接下來就由我們來全權(quán)負責(zé)此事?！?p> 回到院子里，李逸瀾一邊給林寅觀寫信通知事情的變化，一邊向陳得、林端等人說了現(xiàn)在的情況。
聽完李逸瀾的敘述，陳得最先反應(yīng)過來：“如果由洪宇亮來處理這事，容易得罪整個漢黨，偵辦過程中也必然處處小心?！?p> “但如果由我們來查辦，可能就會好很多。一來，洪宇亮和背后的鄭致和不用再與漢黨發(fā)生大正面的沖突，因此也不會因為擔(dān)心漢黨報復(fù)，而阻撓我們查案；二來，我們正好可以利用已經(jīng)被發(fā)動起來的民意，協(xié)助我們對付糧行?！?p> 李逸瀾頻頻點頭，陳得這番話基本說清楚了他的用意。
“但這樣一來，我們就要和漢黨發(fā)生正面的沖突了?！绷侄颂稍诖采?，顯得有些擔(dān)心。
“從他們在朝政上的主張來看，漢黨重利，山黨重義?！崩钜轂懡忉尩?，“漢黨畏清之強橫，而山黨則慕明之德化?？峙?，漢黨會力主將我們送去清廷，以避免得罪清廷?！?p> “因此，只怕我們不在這事上得罪漢黨，漢黨也會來主動找我們的麻煩?！?p> 方治被這些黨派弄得暈頭轉(zhuǎn)向，但是最后他明白了一點，說道：“意思就是我們與這個什么狗屁漢黨之間必有一戰(zhàn)，那我們還不如先下手為強！”
“正是如此。”李逸瀾點頭贊道。
......
濟州府，城南門。
半天的喧嘩接近了尾聲，期間陸陸續(xù)續(xù)有上千人來辨識黑衣人的尸體，但愣是一個真正認出來的人都沒有。
反倒是有不少人錯認成是自己的鄰居，白白浪費了很多人力前去查證。
或許在一定程度上，這也反映了人們內(nèi)心對于自己鄰居的印象。
人的熱情總是有限的，臨近正午，聚集于城南門的百姓開始陸陸續(xù)續(xù)有人離去。
“哎，怎么走了？”
“半天沒有進展，我不等了，先回家找婆娘吃飯！”
“既然這樣，我也走了，等等我?！?p> “前面怎么塞住了？”
“不知道。。。明使！明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