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高三下學(xué)期一開始，徐年就已經(jīng)感覺到了班上同學(xué)的變化。雖不至于各個打雞血似的狠狠刷題，但每一個人對高考的急躁和擔憂表現(xiàn)得越發(fā)明顯。

　　那些全班前十的，原本吊兒郎當?shù)默F(xiàn)在也像突然吃了藥，每天坐在位置上面無表情地一套題一套地刷，文靜專注得好像換了個人。班上排名較后，平常慣會玩鬧嬉笑的那群人，也像是開了竅，管不住煙癮和嘴巴的時候，也絕不會待在教室里打擾到其他人。

　　這種突然形成的默契，彼此心照不宣地遵守。

　　而教室課間也顯得極為安靜。這個時候，桌子上一向是倒下一大片，只有少數(shù)幾個精神很好地繼續(xù)寫題。上課鈴響，科任老師抱著新的試卷進來時，也時常不忍心叫醒底下睡得正酣的學(xué)生。

　　聽著周圍呼吸聲勻稱地此起彼伏，久違的安寧不知不覺地包裹著這群十七八歲的孩子們。鈴響，睜眼，再猛地站起驅(qū)趕瞌睡，一班人異常地心有靈犀。

　　有時候，老師一走進教室看到一群人唰唰站起來的景象，一時就熱淚盈眶地站在教室門口，傻里傻氣地笑。

　　每個人的青春都那么不同，或是沉重不堪或是輕松自在，或是平凡無華或是鮮亮張揚。其實，經(jīng)年之后，再回首這段少年時光，相同的都是一份年少輕狂的無畏。

　　那些還沒有磨掉的棱角，那些還沒有經(jīng)歷的沉重，都被設(shè)想中的未來代替，帶著一份獨有的希冀，像作文里優(yōu)美的詞句那樣，乘風(fēng)起航。

　　第二次七校聯(lián)考出成績的當天下午，便是高考的百日誓師大會。

　　跟預(yù)想的不同，這場大會異常簡陋，一個年級的人像做操集合一樣被扔在在操場上，一個像樣點的會客廳都不給安排。

　　此刻的徐年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在這段時間學(xué)習(xí)中的逆水行舟。寒假連同開學(xué)兩個星期，她每天都在拼命，可是一場考試檢測下來，她卻退步了一百多名。

　　一直以來都有這樣的說法形容高考，說什么千軍萬馬闖獨木橋，一點勁也不能放松。

　　她在這場考試前都不太能理解，認為這些都是夸大了的說法。但今天成績出來的那一刻，她突然就明白了這句話。

　　她跟別人差的一點點，并不是一點點。以前別人可能只用了七分的力，所以當她用十分時，是可以縮短距離的。

　　而如今他們用了十分開始沖刺，她就連跟上都難以做到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周圍的人一個一個超過她。

　　這種感覺很讓人絕望，連帶著她對今天的誓師大會都沒什么興趣。

　　曾經(jīng)，在各種小說和電視劇中神圣的百日誓師如今擱到徐年面前，都讓她覺得很浪費時間。

　　無非就是歷年心靈雞湯的總和，反復(fù)炒冷飯喂給一屆又一屆的高三吃罷了，沒什么意思。

　　你看，人喪的時候全身上下都散發(fā)著厭世的氣息。

　　徐年正神游四方，獨自一人畫著小圈圈的時候，高茜被校長叫上去領(lǐng)導(dǎo)誓師詞了。被叫到名字上臺的時候，她看到了高茜明顯的抗拒和冷漠。

　　徐年站得很靠前，對方站在主席臺上一下子也就望見了她滿身的頹廢。學(xué)霸拿過話筒，規(guī)規(guī)矩矩帶著整個高三念完詞后，也沒下去，稍微望著徐年的方向，云淡風(fēng)輕地說了一句：

　　“別喪啊，這樣很沒用。”

　　面朝著整個年級，這話回蕩在操場上，下面卻一片安靜。

　　所有人都認為這是學(xué)霸對全年級的結(jié)尾寄語，但只有徐年知道，這是高茜對她的激將。

　　年級主任尷尬地接過話筒，打算說幾句話打個圓場，正開口底下卻突然沸騰，那些年輕氣盛的學(xué)生一陣劇烈鼓掌，送著學(xué)霸下臺。

　　晚上，倆人下晚自習(xí)之后結(jié)伴回租房，雙方都沒有談到下午的那句話。有些話是要用最后的結(jié)果去印證，才不是隨便說出口了就過去了，這是徐年的想法。

　　這幾天每次回去，王婆子都還沒回家，等到她倆陸續(xù)洗完了澡，婆子才喜滋滋地推開門，臭美地轉(zhuǎn)上幾圈才跟她們搭話。愛情的酸臭味熏著她倆這種苦逼的高三黨，倆人都很下意識地避開可能突然出現(xiàn)的甜蜜暴擊。

　　一個房子里加上大小姐一共四個女人，每天唱的戲也可謂是千嬌百態(tài)，狗血情節(jié)完全不重樣。

　　徐年其實還是能理解高茜如此行為應(yīng)該是被枯燥的學(xué)習(xí)生活逼迫得有點瘋，才會這么找樂子；也能理解再次嘗到愛情滋味的王婆子因為戀愛所以整個人變得少女，變得格外話多，才會天天這么有活力。

　　但徐年著實不理解，大小姐每日必綠茶，是個什么原因和動機。

　　而且，它明明怕高茜怕得要死，還一個勁地往前湊，生怕挨揍少了它似的。

　　唉，不懂。

　　慢慢地，臨近四月，天氣終于回暖了很多，羽絨服和棉襖被脫下?lián)Q上了春衫。巷子里不再陰風(fēng)陣陣，凍得人打哆嗦。和煦的春風(fēng)好像一夜之間就吹綠了枝頭，所有嫩芽都鉆了出來，滿眼望過去，一片綠色的海洋。

　　叮鈴鈴！叮鈴鈴！

　　“??！”

　　徐年猛地從被子里坐起來，亂糟糟的頭發(fā)蓋住了這張臉，只露出個下巴。

　　完了完了??！睡過頭了，要買早餐的，早餐早餐……

　　一個咕隆從床上跳下，徐年就沖進了廁所，僅僅花了五分鐘出來就煥然一新，奪門而出！

　　要是遲了，學(xué)霸又得教訓(xùn)她了，快點快點?。?p>　　然而，沖下樓，樓道里的自行車，不在。

　　……好吧，今天一定要挨批了，怎么又起遲了呢？！

　　她生無可戀地等在巷子口，一邊后悔一邊想著晚起的借口。直到眼前出現(xiàn)了熟悉的自行車輪胎，她才認命地抬起頭，望著對方。

　　“諾！”高茜隨手拿出一份往她手里一塞，熟練地停車，“今天沒買燒餅，換個。”

　　“……好?！?p>　　徐年小心地打開早餐，瞥了學(xué)霸一眼。

　　高茜好像沒有說她的意思誒！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嘿嘿。

　　“徐年，我有件事情得跟你說?！备哕绯聊撕芫?，道，“我被保送了?！?p>　　“?。　毙炷暌豢诎右氯?，眼睛瞪得大大的，“這是好事情啊！干嘛說得這么嚴肅！”

　　徐年開心得不知所措，只好把自己的豆?jié){給她，興奮地說：

　　“給你喝我的豆?jié){，就當作我的賀禮了！”

　　可是高茜那邊接過了之后，半天也沒說話，轉(zhuǎn)頭望著她說：

　　“保送了，所有材料今天去學(xué)校就可以填好，所以馬上就可以收拾東西回家了?！?p>　　“哦……挺好的啊。”

　　徐年似乎突然就意識到了高茜不那么開心的原因。原來，離別這么猝不及防。一直以為，起碼要高考完，她們才會分別，至少……至少還有兩個月的時間緩沖，還那么遠，對嗎？

　　空氣突然就安靜下來，相顧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