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穿越
許宣昏昏沉沉的醒來。
他感覺身體很虛。
作為一個常年登山的登山客,許宣能清楚的感受出來,這種虛既不是因為餓,也不是因為渴,更不是因為睡眠不足。它是一種很奇特的,讓人難以啟齒的虛。
仿佛身體被掏空。
渾身上下疲憊不堪,腰腿酸的厲害。
許宣頂著沉重的乏力感,撐起身體,哆嗦著站起來。
他在顫栗。
這顫栗一半源于身體虛浮,不受控制,還有一半,則源于恐懼。
他已經(jīng)看清楚了,這里是一個荒丘,四周是陰森森,樹木叢生的林子,他原本躺在荒丘上,身邊是兩座長滿雜草的墳塋。
許宣完全不知道他怎么到的這里,他明明只是過年在老家待的無聊去爬了座野山。
他還很懵,沒想通身上的沖鋒衣為何變成了一身古裝布制長衣,清爽的寸頭為何變成及肩的長發(fā)……但寒冷、疼痛以及那種體虛的感覺,讓許宣清楚的知道,這絕不是一場夢。
他思路還算清楚。
他把疑慮都拋在一邊,首先,他要離開這里。
立刻,馬上!
作為一個經(jīng)常獨行的登山客,他膽子算大的。可眼下這種情況由不得他不感到害怕。
能使出一丁點力氣,許宣就開始奔跑。
他對這個地方十分陌生,選擇奔跑的方向全憑本能。往南。至少他爬的那座野山,大路在南。
這林子大的仿佛沒有盡頭,許宣心里默默估著,他至少已經(jīng)跑了兩分鐘。樹林并沒有樹木重復出現(xiàn)的既視感,他確信自己沒有迷失方向。這只能說明,這樹林很大。
許宣氣喘吁吁,他覺得肺要炸了。這絕非他所熟悉的身體,他熟悉的身體,體力足以全馬跑完全程。
這讓他有了個猜測。
奔跑的時候,亂七八糟的思緒漸漸理出一條條脈絡。兩個字浮現(xiàn)在他心里。
穿越。
這么想來,他反而不怕了,腳步漸漸慢下來。因為一開始,他以為是見鬼了。許宣一直以為他膽子很大,可剛才下意識的奔逃告訴他,在他潛意識里,還是怕鬼的。
現(xiàn)在看來,很可能是穿越。
魂穿。
許宣看過許多穿越小說,因此可以想到很多合理的,正常的,符合科學的可能性。盡管他沒有得到這具身體的記憶。
他可以猜。
許宣停了下來,找到一片相對寬闊的地方,能照到陽光。
他開始翻身上的東西。
全身上下翻了個遍,很不巧,只在鞋底找到一枚銅錢。
銅錢上是某種變形的繁體漢字。
連蒙帶猜,該是“大乾通寶”。
線索只剩下身上的衣著。
長衫,布鞋,里衣。里衣和長衫布料他看不懂,但長衫不臭,說明至少有洗,里衣還算合身,說明這衣服屬于自己,布鞋雖然臟,但沒破,且還算合腳,說明鞋子也是自己的。手掌沒繭,手指修長,蒼白,也沒有很明顯的繭子、傷口,說明出身不錯,至少十指不沾陽春水。
按魯迅的說法,穿長衫應該是讀書人,而這一身上下沒見到一個補丁,說明還是個家境富裕的讀書人。
再加上這虛浮的身體。
一個古代不知名王朝,讀過書,家有小資,好色,因花天酒地掏空身子的書生形象在腦子里勾勒出來。
只是不知道,他人在這里死去,被許宣穿越過來,是因為被綁票,還是什么原因得罪了人,受到教訓。
他身上沒有傷口,只是虛的厲害。說明他不是被打死的,只可能要么是體虛,累死的,要么是膽小,嚇死的。
這具身體沒有給許宣留下任何記憶,這些猜測就只是猜測。
但許宣已經(jīng)鎮(zhèn)定下來。既來之,則安之,他的人生就是如此隨性。
稍作休息,許宣靠著多年的登山經(jīng)驗,決定起碼要在天還沒黑前,想辦法從這陌生的古代森林出去。不然萬一有什么大蟲,野熊,狼之類的大型捕食者,他就要在穿越第一天交待了。
許宣運氣倒是真好。他正猶豫是否原路返回找尋蹤跡,忽就聽得遠遠的有長歌傳來。
“…香蘇散內(nèi)草陳皮,外感風寒氣滯宜。惡寒發(fā)熱胸滿悶,解表又能暢氣機…”
這是遠方歌聲所唱的。但許宣聽不清,聽不明。
依稀辯得方位。
許宣大聲呼救:“哎~救命吶!咳咳!”這身體體虛嚴重,肺活量也低的不行,只拖了個聲就氣短。
那邊似乎聽到了,歌聲戛然而止,卻沒有回應。
許宣深吸一口氣,再喊道:“救命吶!那邊唱歌的小哥,救命吶!我迷路了!”先前的聲音聽著年輕。
那邊依舊沒有回答。
許宣有些著急,趕緊朝原先聽到聲音的方位過去。他終于走到了這林子的盡頭,那是個斜坡,雜草和細竹雜亂的生長,荊棘密布。
底下是個山谷。
那先前唱歌者,該在山谷那側(cè)的另一座山上。
許宣登到一處略為開闊的位置,希望可以讓對面看到他:“哎~!”他知道現(xiàn)在說什么話,都不如雙手作喇叭,喊一聲“哎”有用。
那邊終于傳出聲音來:“哎!儂是迷路了是伐?怎迷路到那遠去了?”這聲音卻是個老人,帶著濃重的南方口音。好在和許宣老家口音差別不算太大,能聽得懂。
山的那頭,許宣看到一個背著簍子的人出現(xiàn)在斜坡一處石頭上。
“老人家,勞煩給指下路,我走丟了大路,越走越偏,找不著路啦!”
“大路在北邊!你要是不知道北邊是哪,沿著坡上的山線一直往右,出了林子,就能望到官道了?!崩险叩哪戏娇谝粽f的是大概是這意思。
“知道了!老人家,謝謝你!”
許宣問清路,便趕緊走了?,F(xiàn)在日頭已經(jīng)開始向西,他不知道離大路多遠,而山里,樹林里,日落就是天黑。在現(xiàn)代那些已經(jīng)修了公路和山道的山里,走一趟都要個把小時。何況許宣現(xiàn)在是在沒有人開辟過的古代深山。
卻說這頭斜坡上的老人見許宣離去,深吸了一口氣,才轉(zhuǎn)身從石頭下來。一個童子立刻跑近前來:“師傅,不是妖怪吧?”
老者肅聲:“小子慎言!在山里不要說這些!”他言語肯定道,“只是個迷路的學子?!?p> 老者言語肯定,心底卻在想:那學子為何會迷路離官道這么遠,幾乎是橫穿了整個小青山(山名),而對面那座小青山,不是傳說鬧妖精?
要知道這些年來,那座山,獵戶、砍柴人還有他們采藥,都不敢走……
……
許宣覺得身體快散架了,每次呼吸,肺都在痛。
這是他跑全馬都不曾有過的感覺,腳軟如泥,一步一步像踩在棉花上,使不上勁。
山林并不難走,參天大樹擋住陽光,地面只有一些喜陰的植物還能生長。
若是這具身體體力好一點,許宣在這么累的時候會選擇休息。但現(xiàn)在他不能停下來,以這具身體現(xiàn)在表現(xiàn)出來的情況,他只要往地上一坐,就別想再起來。
一路上沒遇到蛇蟲,虎豹或熊是一件很幸運的事,許宣不能指望一直幸運下去,他唯一能做的只能是讓這具身體不停下。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許宣開始恍惚。他想起第一次爬珠峰,在7741營地累倒的經(jīng)歷,他也是這樣的恍惚,世上的一切聲響都消失了,只剩下他沉重的呼吸聲。
疲憊感不斷的襲來,過往一幕幕走馬燈似的顯現(xiàn)。
我要死了嗎?成為第一個因為體虛走路累死的穿越者?
……
一陣刺骨的陰冷將許宣刺激的一瞬間清醒過來,流動的血液仿佛都凝結(jié)出了冰,刺骨寒冷從內(nèi)到外襲遍全身。
這刺骨的寒冷有一個針刺般的源頭。
許宣想要睜開眼睛,看一下。但他身體似乎被凍僵了,動彈不得。
難道我死了?
許宣想到這里,極大的恐慌讓他極力的想要驗證這事情,他拼命的想要動起來。
終于,他睜開了眼睛,哆嗦著撐起身體,望向刺痛他的冰冷源頭。
那是一片樹木枝丫后昏黃的天空。
那里什么也沒有。
寒冷的刺痛感消失了,仿佛是錯覺。
視角低下來,繁盛的樹木遮擋住許宣對那源頭天空底下的探視。
耳朵里突然被傳來噠噠噠的蹄聲和嘎吱嘎吱的車輪聲填滿。許宣終于意識到他在晃動,或者說,他坐的車在晃動。
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一輛木板車上,和一堆味道不怎么好聞的麻袋躺在一起。
他有些迷茫。
有人的聲音傳過來:“喂!你醒啦!”
聞聲望過去。是前方的駕車人,一個黑瘦臉,穿著麻布短衫的男子。
這是一架駑馬拉的貨車。
“是你救了我嗎?謝謝?!痹S宣已經(jīng)想不起來昏迷前發(fā)生什么了,只記得穿越,迷路,問路,這身體差的要死,他只能往北一直不停的走。
現(xiàn)在已近黃昏,他走到官道了?昏迷了多久?
“你不是本地人?口音倒怪,是哪里的學子?遭搶了?”駕車的男子問個不停。
許宣倒想給個答案,哪怕扯個謊,可這具身體什么記憶都沒留給他,他從之前向那老者問路就一直用后世的老家方言應付。這回又哪能給駕車人什么答案,只能茫然的答道:“不記得了。”
……
這是一只行商隊伍。很快又有人來和許宣問話,許宣只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記得。
商隊沒人說的清楚許宣的口音是哪里的,只看他談吐,讀書人的身份卻是可以肯定,而且看許宣這弱雞模樣,沒人把他當成威脅。商隊反復來人確認,只是因許宣說他失憶了,倒顯得可疑。
這事很快不了了之。
這商隊初心也只是路遇學子暈倒路旁,出于熱心出手相助。
如今許宣說不出來歷,不管是真忘了,還是不愿說,商隊的人都不會逼他如何。
只是隨著談話談下來,這學子似是當真失憶了。不免又多了些可憐和疑慮。
但不管有什么疑慮,臨進城的時候,他們將許宣放下車,事情便再與他們無關了。
商隊進城的路引只有商隊幾人,他們能把許宣帶到城門附近,著實已是仁至義盡。何況,商隊還借了許宣一百大錢,建議他找官府學究。
說是借,其實也沒指望他還。
這商隊連個名字都沒有,只說是從蘇州那邊來,許宣只得默默記住商隊幾人,期望將來報答。
然后他就犯了難了。
華夏上下五千年,哪里有一個國祚已近兩百的大乾?只可惜商隊沒人懂歷史,不然許宣真得好好問清楚,歷史究竟在哪里拐了彎!
歷史的迷??梢詴呵也惶?,眼下更難的是,他要怎么弄清楚這具身體的身份,立足于這個時代呢?
他現(xiàn)在身上沒有任何身份憑證,路引文書,似乎連這座名為“鎮(zhèn)定”城的城門都進不去。
在許宣面對城門犯難的時候,太陽悄悄的落山了。
而就在太陽落山的這一刻。所有的問題都不再是問題,一個更大的問題碾壓一切煩惱占據(jù)的許宣的大腦。
就在這一刻,許宣再次感受到那針刺般陰寒的刺痛感,身體一瞬間如墜冰窟,無法動彈,脖頸后寒毛倒豎。
許宣終于意識到這感覺是什么了。
是恐懼。
本能的恐懼。
太陽一落山,城外販茶供人休息的小集市很快就散了,小販們陸續(xù)進城。
城門就要關了。
許宣不知道這種發(fā)自本能的恐懼到底是在恐懼什么,但是這促使他將一切問題都可以拋之腦后。
無論如何,他要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