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爺,這邊?!?p> 京都繁華,此處人杰地靈風(fēng)景如畫。
秦然自打有意識以來就在這座城市里,沒出去過。
這里即使是入了夜也絲毫不影響它的燈火闌珊。
而坐落在京郊的王府舊花園是前朝留下唯一的供人居住的古跡。
而此處如今是秦家私有的地方。
“……”
舊王府花園正門口,一個身形瘦小的男孩子被管家領(lǐng)著進(jìn)了門,管家恭恭敬敬的在前邊帶著,不時回頭看看小心翼翼的問兩句。
就在管家第五次小聲詢問的時候,男孩子終于不耐煩掀眼,冷冽的目光直直的刺向這個不男不女不陰不陽的管家身上。
絮絮叨叨的說話就沒停過。
一路上沒停下來,這沒了根的人徹底進(jìn)化成女人了?
管家被他的目光攝住,喉嚨一梗不敢隨便說話了。
心道,難怪秦爺要把三少接回來。
這三少的通身氣勢不比當(dāng)年的秦爺差多少,果然是小姐和秦爺?shù)暮⒆樱褪遣灰话恪?p> “呦?老秦回來了?!?p> “二爺,您今兒回來了?”管家行禮。
秦亦白,秦家老二,為人處世樣樣都是楷模,唯有一樣不好,便是無心世事,只專攻書籍,不愛出門。
盡管宣揚(yáng)著什么人人平等,舊封建禮儀在這個陰森刻板的秦宅仍然存在著,管家的腰背似乎這幾十年來彎習(xí)慣了,直不起來,逢人就矮一頭。
管家口中的二爺并沒有應(yīng)聲他的客套,反倒是蹲在小男孩面前,摸摸秦然的頭:“秦盛扔回來的兒子?”
秦亦白打量了一下小男孩,點點頭:“倒是有點秦盛年輕時候的樣子?!?p> 也像他,只不過是像一點。
秦亦白聽說過秦然母親的事情,所以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他還是可憐的。
而且秦盛那么多兒子,不知道在哪的都有,他也無心埋怨一個小孩子和他的母親。
“……是嘞二爺。”
管家猶猶豫豫的接上了一句話,他說話帶著濃濃的京腔兒,像極了宮廷劇太監(jiān)。
“阿然?!鼻匾喟组L得溫潤如玉,偏偏又是一個柔和的性子。
出乎意外的是面對秦亦白的示好,秦然只是抬眼冷冷的瞥了秦亦白一眼,默不作聲。
“小少爺,按輩分,您該稱呼二爺一聲‘哥’?!惫芗野霃澲碜硬林剐÷曁嵝选?p> “非叫不可?”秦然猛的轉(zhuǎn)過頭去沉聲問管家,表情比方才還冷。
管家瞠目結(jié)舌,不敢多說話,唯唯諾諾的站在一邊。
秦亦白笑笑,彎下腰伸手彈了秦然一個小腦瓜崩:“別嚇唬管家!不愿意就不叫,你可以把我當(dāng)做朋友?!?p> 可能是從小的經(jīng)歷有關(guān),在秦然母親過世以后,秦盛把秦然接回來之前,秦然都是生活在平民堆里,普通下等人目光短淺鼠目寸光,天生就愛貪小便宜。
若不是秦盛把秦然接回來,恐怕秦然這一身的貴氣凌人就逐漸在貧民窟里磨滅了。
秦亦白打趣完秦然就回屋了,好像是陽光偏愛他一樣,所有的明艷都跑到他那邊去,光看背影那一身休閑服的身姿挺拔,好似閑庭信步卻一舉一動合乎禮儀標(biāo)準(zhǔn)。
容顏灼灼似桃花,一瞥驚鴻應(yīng)如畫。
秦府的后花園的確是大,隨著管家走了半晌都不到花園最深處,沿途風(fēng)景別致,假山流水,花開滿路,花瓣紛揚(yáng),若是將秦府開放,大概會有許多慕名而來的游客觀光欣賞吧。
曾經(jīng)在他幼年的時候聽母親說起過秦府的風(fēng)光,他也一度很向往,原來有些風(fēng)景只能在回憶里想想,當(dāng)親眼看到其實就不那么吸引人了。
秦然右手微微一握,試著把嘴角的一邊向上勾,過了一會兒又伸手摸摸嘴邊。
“如果你想要立足在秦家,一定要學(xué)會藏好自己?!?p> 這是秦亦白趁著管家轉(zhuǎn)身的時候偷偷在秦然耳邊說的。
秦然面上神色復(fù)雜,卻依舊跟著管家走進(jìn)了秦盛的院子。
進(jìn)門之時,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映入秦然眼前。
這可是三九寒冬,帝都剛飄完了年關(guān)最大的一場雪。
那人跪在雪地中,任雪花紛紛揚(yáng)揚(yáng)落在肩上落在鬢前,卻咬著牙不敢起來。
站在門口的是秦然剛剛見過不久的秦盛,和一名臉色不好、眼底滿是焦急和擔(dān)憂的女子。
女子一看管家領(lǐng)著他過來,眼底的擔(dān)憂焦慮瞬間便成了厭惡和痛恨。
秦盛還不算的上是年長,身上穿著中山裝,中西合璧看起來傳統(tǒng)且新穎。
秦盛臉上已經(jīng)有了皺紋,若是仔細(xì),秦然都能瞧見他頭上的白發(fā)。
秦盛只是板著臉看秦然一步一步向這邊走,什么都沒表示,什么都沒說,拄著拐杖十分威嚴(yán)。
站立他身旁的女人穿著一個比較稚嫩的裙子,跺跺腳不高興道:“爺!”
秦盛一橫眼,女子便不敢吭聲了,憤恨的看了秦然一眼“噠噠噠噠”踩著高跟鞋走了。
再后來,秦然就成了這偌大秦宅里的三少,后來的秦三爺。
“喂!這邊!”
“看這里,看這里!”
“??!哈哈……”
“……”
秦然在屋中止不住皺眉,拿著書沖出門檻嘴里念念有詞:“反了反了!小康子!”
老早就候在一旁的陳靖康聞聲出動:“爺!”
“去看看門外是誰,趕走,嘰嘰喳喳的真當(dāng)我門口是菜市場了?煩死了?!?p> “是!”
秦然在屋里拿著一本書,看的正入迷,雖然不是什么正經(jīng)書,是本很無聊的言情小說。
當(dāng)年在秦盛那里聽完了訓(xùn)以后,一出門就碰見一個下人追著陳靖康打。
局面相當(dāng)慘烈,也不知道陳靖康犯了什么事情,手都不敢還,只唯唯諾諾的站在一邊任打任罵。
秦然年紀(jì)畢竟還小,于心不忍,就將陳靖康帶到自己房里,從此身邊伺候的人就變成了陳靖康……還有他的父親,陳成。
現(xiàn)如今陳靖康是他手底下最可信的助手,辦事效率也高,就是人傻了吧唧的沒點兒聰明腦子。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長到秦然忍不住門外的吵鬧聲時,陳靖康突然一臉不高興的推門進(jìn)來了。
“……三爺。”
陳靖康可憐兮兮的在秦然面前吱了一聲,就一聲,就鴉雀無聲了,秦然許久都未等到陳靖康說話,也不回頭看他,讓陳靖康的自己措措辭想好怎么解釋。
“……爺”
陳靖康跟著他三四年,人的性子還是很單純的,可能就是腦子不發(fā)達(dá),四肢倒是挺健全的,人麻溜利索,閑的沒事也愛偷懶。
更關(guān)鍵的是,陳靖康絲毫沒意識到自己這種傻白甜的二貨在原先秦家根本活不了三集不僅不以為恥反以為榮認(rèn)為自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秦然一邊感嘆陳靖康智商低下一邊佩服自己大愛無私舍己為人的奉獻(xiàn)精神。“怎么了到底?!?p> 智商低下的陳靖康扁著嘴:“二爺剛才說……”
“?”
“二爺說,馬上就會有比小康子更聰明的人來照顧三爺了……”陳靖康尾音里全是未加修飾的沮喪不舍。
“哦?”
“還說像小康子這么笨的,一定會拖三爺?shù)暮笸?!?p> “這倒是實話?!?p> “啊?”陳靖康委屈的都快哭了?!熬退闶菍嵲挔斠膊荒苤苯诱f出來吧???”
秦然一邊拿著書,一手貼在唇上,遮住那一絲笑意含糊不清的應(yīng)了一聲:“……唔?!?p> 拖不拖后腿他不知道,小開心果倒是真的。
不多時,秦盛那邊的人來找他了。秦然吩咐了一下陳靖康隨后無視陳靖康的哀怨,跟著那人去了后花園。
“來了?”屋里的人放下手里的筆,脫了手腕上的凈布,走到后邊水池,清洗了一下手上的油墨,接過下人遞過來的手帕擦了擦手。
“恩,您找我有事兒?”
“給你找?guī)讉€貼身伺候的,你看看去后花園瞧瞧,中意哪個就留在身邊伺候著你?!?p> 秦盛過來坐下,手舉著茶杯,吹開茶上的浮萃,輕輕的抿了一小口。
秦然也不含糊,點點頭應(yīng)下了?!昂??!?p> 對自己這個名義上的父親,秦然明面上還是禮貌有加的,雖然私下里該怎么罵怎么罵。
他說什么秦然也不反著干,就聽他說,一點兒都不反駁,不時的刺秦盛兩句舒緩一下自己的心。
“最近功課學(xué)的……”
“……”
“然然……”
一出去秦然就聽到有人喊自己,一回頭就懟他:“老子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不準(zhǔn)叫我然然,你是不是想讓老子叫你小白?”
“小……白?”秦亦白果真被這個叫法惡心的說不出話來,艱難的重復(fù)。
“二哥,你說這人控制欲這么強(qiáng),怎么活這么大的?”
“誰知道呢……”
“過一段時間我要走了?!?p> “他讓你走的?”
“要不呢,說什么安排好了讓人就等著我過去學(xué)習(xí)了……學(xué)好了還能為秦家辦點事巴拉巴拉的,我也真的是怕了……”
“這畢竟是次歷練,他想把你送出去也很正常,秦家很快就要亂了……”
“……”
告別了秦亦白,秦然準(zhǔn)備回屋,經(jīng)過舊王府花園時不經(jīng)意往里一看,這一看不要緊,剛好對上了管家張望的眼神。
看到他往里看,管家小步竄過來,哈著腰把他往里請,“三爺,老爺說您要過來挑人,我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幾個聰穎的,您看……”
秦然也沒為難他,慢悠悠的往花園深處走。
期間幾個女子身著旗袍,見管家?guī)е厝蛔?,看到管家剛想花枝招展的打招呼卻見管家苦著臉擺擺手,幾人都愣了一下看了一眼秦然,快速離開了。
秦然皺著眉頭扇了扇撲面而來的胭脂水粉味,嫌惡的加快了步子。
幾只雞而已,賣弄風(fēng)騷的殘花敗柳,還真當(dāng)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剛湊近花園假山就聽見里邊幾個豆丁大的孩子尖銳的辱罵聲。
秦然停下步子側(cè)耳聽眉頭緊蹙,嚇得管家站在一旁嚇得魂飛魄散,哭喪著臉不知該如何是好!
哎呦喂這群小祖宗!
秦爺剛吩咐過了,不準(zhǔn)出一點差錯,出一點紕漏就要他好看。
這幫熊孩子搞什么幺蛾子嘞!不是明明剛剛才囑咐了不準(zhǔn)動手不準(zhǔn)鬧事嗎!
管家和秦然一樣的動作微微直起腰,但也只是挺直了一些,整個人像匍匐在石頭上一樣。
果不其然!又是一群小子仗著自己力氣大欺負(fù)個小丫頭,不由得氣急敗壞的一跺腳。
遭了!這楚小姐也是秦爺心血來潮才讓她跟著來的,如果秦然不答應(yīng)這可是和自家小姐們一樣待遇的人,在他手底下受了委屈那還得了?!
管家剛想走進(jìn)去制止住,卻見秦然已經(jīng)繞過大石頭,三下五除二制服了幾個小子,蹲下來看受欺負(fù)的小女孩。
直到湊近了看,才發(fā)現(xiàn)書里說的那些天生麗質(zhì)的小孩不是騙人的。
臉若銀盤,眼似水杏,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
眼神清冷,嘴角平和,通身氣質(zhì)無人能比,不看也罷,若看便是大家閨秀。
漂亮的像個洋娃娃,眼里帶著淚,倔強(qiáng)不屈,明明委屈得很,不認(rèn)輸。
“喂,給你塊糖吃別哭了,以后跟著我混,我養(yǎng)你??!”秦然溫柔的摸了摸小姑娘的頭,另一只手沖她張開?!案一厝??!?p> 跟我回去,而不是跟我來,這一個“回”字,讓小姑娘深藏的委屈憋不住了,抓著他的手,哭了。
淚眼朦朧的小姑娘抬頭看了眼面前的大哥哥,一手抹掉眼淚,一手放在他手心,哽咽著說:“好!”
如果秦然知道這一牽手就是一輩子,說不定不會選擇留下小女孩。
彼時的秦然牽著小姑娘的手,回頭道沖還站在花園大石旁邊的管家說:“就她了?!?p> “是,三爺。”
管家看著秦然牽著小姑娘的手遠(yuǎn)去的身影,突然有一種不切實際的想法,他想:未來三爺找的姑娘也是這樣吧?
就這么牽著姑娘的手,頭也不回往前走。
想完突然覺得自己這個想法不切實際,搖搖頭回秦爺去了。
這邊秦然帶著小姑娘回了自己的屋子,讓她坐在椅子上,自己就在一旁捧著臉瞧她。
小姑娘不怕生。
一直在看他。
“喂,你怎么不怕我?”
秦爺一把年紀(jì),在道上也是有名的。
秦家黑白兩道都有不俗的成績,輝不輝煌倒還是另說,人脈倒是廣。
這秦家四五個嫡出孩子,林林總總幾十口人,能被外邊叫的爺?shù)囊簿腿齻€人。
秦爺秦盛,秦二爺秦亦白,秦三爺秦然。
秦然年紀(jì)雖小,可卻不比秦盛差多少,勝在年輕,機(jī)會和變數(shù)多。
“怕什么……三爺會欺負(fù)我嗎?”
對于小姑娘的問題秦然沒說什么,捏了捏她的小臉,直到楚晏清眼里漸漸露出來哀怨可憐的神情,秦然才松手把小女孩攬在懷里,就像攬著妹妹一樣,過了一會兒低笑著問她:“你叫什么?”
楚晏清摟著秦然的脖子嬌笑說:“我叫楚晏清?!?p> “清清,是個好聽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