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夜晚。
因為方軒昨夜突兀的冒犯了琴音,云子蘇一整天都沒有搭理他,自己安靜的在房內呆了一整天嗎,一直到了夜間,估摸著琴聲響起的時間才走出屋子,在院子內坐下。
夜色靜謐,一如往常的安靜,也許是因為昨晚方軒的冒犯,也許是彈琴之人已經離開了酒家,熟悉的琴聲沒有依時響起,云子蘇的心中突然有了落寞的感覺,這種感覺不同于男女之情,更像是伯牙子期,知音難覓的感覺。
望著鄰院的燭光,云子蘇突然有一種想要與彈奏之人見上一面的感覺,順著青苔漫布的臺階,鬼使神差的走到了鄰院的門前,右手指節(jié)彎曲,只稍得與木質大門輕輕的接觸就可以發(fā)出清脆的敲門聲。
云子蘇此刻心中卻有些緊張,兩次獨闖鷹翔部落時不曾有過慌亂,一向做事謹慎的他此刻額頭滲出了虛汗,指節(jié)距離木門的距離極近,叩響并不難,但放在此時卻宛若天塹橫于前。
其實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緊張些什么,只是感覺到木門之后有一種格外清冷的氣氛,與這塵世之間的氣息格格不入,一道木門像是隔絕了兩個世界,門外是塵土漫天的俗世,而門內是寒宮云霄,對比鮮明,隱世而居。
就在云子蘇還猶豫不絕的時候,屋內人熄滅了燭火,不再有燭光從掩的嚴實的窗縫中透出。
“或許里面住的已經不是彈琴人了吧”云子蘇勉強的找了個借口敷衍了自己,泱泱的沿著小徑回去了,失落之情溢于言表。
靜謐的夜晚,偶有不知名的小鳥恬息在院內的梨雨花樹梢上,發(fā)出幾聲歡快的鳴叫,期盼的琴聲消失在黑夜之中,云子蘇不安的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眠。
夜色如潮水般褪去,朝陽逐漸升起,陽光洋洋灑灑的刺穿了窗戶,撒入房間里,陽光一向如此,它想去的地方,可以完全不需要經過任何人的同意,然而依然會被大家喜歡。
云子蘇收拾起一宿未眠的疲憊,草草的收拾了下床褥,打算去酒樓內處理下早餐的問題,今天與方軒約好了要一同去采買一些行褥,畢竟以方軒的天賦修為,進入真陽宮確實沒有什么太大難度。
......
東岸依舊如往常一般的熱鬧,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是在宣告著這片地區(qū)的繁榮,但是誰又能知道,所有的繁榮腳下,隱埋著多少枯骨,和顏悅色的大肚子商賈背后,是多少平民百姓的汗水,又是多少家庭的期盼。
這一切對于從小侵染在商道這種大染缸里的云子蘇來說,繁榮的太過虛假,以至于他并不會像方軒那般興致勃勃,只是一路沉默的跟著方軒的步伐而已。
直到兩人路過一家樂行,樂行內的樂器如繁華亂眼,迷住了云子蘇的心神,步履沉重。
樂行掌柜精明的雙眼閃爍著金錢的光芒,恍若問道了銅香味,殷勤的走到門前,商業(yè)化的笑容掛滿了嘴角,樂呵呵的說道:“少俠好眼光,小店可是尚弦堂認證的專用樂行,今年尚弦堂招生考試,大部分考生的樂器都是在小店購買的,少俠可是想選購一支趁手的樂器,參加今年的考核呢?”
云子蘇沒有理會樂行掌柜的自賣自夸,踱步進入店內,“瑟、琴、塤、笙?!?,琳瑯滿目的樂器擺滿了不大的店面。
“小店歷經百年,品質非凡,一件合適的樂器就好比修道者手中的兵刃,少俠但凡在小店選中一件樂器,保管順利通過尚弦堂的考核,從此在音律一途之中,如鯤鵬展翅,遮霄蔽日。”掌柜盡職盡責的推銷的著,話術也是極為漂亮。
只是云子蘇置若罔聞,雙耳緊閉,只是癡醉的觀賞者,這舉動不禁讓掌柜嘟起了嘴。
“掌柜,我定的瑟造好了沒?就等著它了?!蹦凶訌拈T外走進來,劍眉星目,生得倒也有幾分俊俏,身上衣著金絲縫線,手持折扇,略有幾分文人雅士的模樣,身后更是跟著兩名隨身侍從,無處不彰顯著尊貴的身份。
“哦哦,是小金公子來了,您之前定制的齊風瑟已經給您造好了,我這就給您去取。”掌柜點頭哈腰的應對著,神色像極了狗腿子。
不多時,掌柜雙手端著一張秦瑟,二十五根瑟弦金輝耀眼,瑟木隱約之間有銀色霧氣繚繞,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的與眾不同。
掌柜將瑟遞到小金公子手中,還不忘吹噓道:“小金公子這張秦瑟由一整根風蕭木炮制而成,再配上這流金弦,真是與小金公子身上卓然不凡的氣質相互呼應,那清瑤美人,遲早是公子的囊中之物,屆時琴瑟和鳴,必是一番人間佳話啊?!?p> 小金公子顯然很吃這套,笑得合不攏嘴,從腰間掏出一袋銀幣,往桌上一扔,樂呵的說道:“哈哈,掌柜的真是好眼力,待我抱得美人歸來,定少不了你的打賞?!?p> 掌柜聽的這話,喜笑顏開,身板自然的彎的更低了些,正準備再好好的恭維一番財神爺,卻突然聽得邊上傳來一聲嘆息,當即汗毛豎起,額生冷汗,看向一旁嘆氣的云子蘇。
小金公子自然也是聽到了嘆息之聲,眉目緊皺,神色厭煩的盯著云子蘇,說道:你對本公子似乎有些意見?”
東岸可不比莽荒的北地,為了避免生事的麻煩,云子蘇來到東岸后便改頭換面,換了一番模樣,劍鞘與長劍都已經收入藏戒之中,外表上泯然眾人,屬于那種丟到人群中就再也找不到了的類型。
本是瞧得一張好瑟,卻發(fā)現(xiàn)流落到這等人手中,著實是一種浪費,心生憐惜,才是一時沒有把控,嘆氣出聲。
只是如今看小金公子神色不太友善,舉止之間隱隱有些要動手的意思,不想惹事的云子蘇解釋到:“不敢,我只是瞧得此瑟不凡,配上公子這番青年才俊真是適得其所,奈何我家境貧困,自問此生只能望其項背,為自己嘆了口氣罷了。”
聽得云子蘇這番解釋,掌柜才是拂去額間冷汗,虛驚一場。
小金公子將云子蘇上下打量一番,留下一聲嘲諷的冷笑,才是邁著大步離開了樂行,身后一位侍從這才滿目嘲笑的說道:“窮小子,我家公子也是你這等貨色可比的?不自量力?!闭f罷,昂首挺胸,驕傲無比的跟上了小金公子的背影,似乎能跟在小金公子身后簡直是莫大的榮耀一般。
掌柜的也是暗暗慶幸的直起腰背,再看像云子蘇的眼神中多了一分不耐煩,說道:“這位朋友,幸好你沒惹出大禍,此人可是東岸船行的世家公子金楚天,若是得罪了他,你十條命都不夠賠的,你這看也看夠了,沒什么要買的還請不要耽誤我做生意了。”
果然世間上,沒有金錢與勢力,到哪都不受待見,云子蘇無奈的搖了搖頭,正準備離開樂行,抬眼間卻發(fā)現(xiàn)柜臺邊上擺放著一支長簫,通體墨綠,點綴著幾縷雪白的線條,乍看之下,還以為是瑕疵呢。
“掌柜的,那簫怎么賣?”云子蘇一眼被是喜愛上了這簫,雖然他并不懂音律。
掌柜一邊的眉毛揚起,看了眼云子蘇指的簫又斜視回云子蘇,言語中有些輕蔑的說道:“小子,那叫笙簫,其形如簫,其聲卻是笙,這只笙簫由雪浦葉制成,雪浦樹千年才結一葉,其葉質地堅硬,其形似劍,更是可以斷水破云,雖比不上方才的齊風瑟高貴,可也造價不菲!”
云子蘇有些不悅,掌柜的這話,顯然是瞧不上云子蘇,略有幾分狗眼看人低的滋味。
“算了算了,我也懶得與你細說,此笙是別的客人定制的,賣不得,再說整個東岸,唯獨琴瑟上得臺面,笙簫之類難登大雅之堂,也不知那姑娘怎么想的,竟拿如此珍貴的雪浦葉做了支笙,還要求如此簡陋的外型,真是匪夷所思?!闭乒裼行┳哉f自話的感嘆道。
云子蘇有些無奈,戀戀不舍的走出了樂行,心中想著:“也不知道誰定的笙,要是能轉讓給他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