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yīng)皇子這才想起他這些天天天都是半夜回來,有時都和撒子他們碰不著面,對他們每日所做之事自然一無所知。
可是,跑步也就罷了,給幾個大男人染指甲這算什么事情?皇妃卻是振振有詞:“不先給他們?nèi)局囋?,怎么能知道染出來效果怎么樣?喏,這個是加了三分之一白礬的,這個是對半的,這個是一比一的,都怪腦袋說不清楚,只能是先試試嘍?!?p> “都怪奴婢!”紫玉趕忙道,“奴婢看到園子里有鳳仙花,就隨口說這花和白礬一起搗碎了,可以染指甲?;叔犃?,也不跑步了,就要照著做?!?p> “那為何要拿撒子他們試呢?”應(yīng)皇子說著看了一眼丫頭們,丫頭們都心虛的往后退了退。應(yīng)皇子頓時就明白了,定是丫頭們不肯當這個白老鼠,皇妃才拿撒子他們來試手的。想到撒子他們平日里也是耀武揚威的,沒想到來到這內(nèi)院也是虎落平陽。應(yīng)皇子不禁暗笑。
卻說撒子見應(yīng)皇子來了,索性翹著紅艷艷的蘭花指,拿捏著音調(diào)說道:“承蒙皇妃不棄,染幾個紅指甲算什么,便是要將我等腦袋染成紅色,我等也絕無怨言?!?p> 這話一出,屋里的丫頭又都嘻嘻笑了起來。只有紫玉過去悄聲說道:“沒看見皇子回來嗎,還大咧咧的坐在這里?!?p> 撒子一聽,趕緊起身站到一邊。進來內(nèi)院這幾日,他早已看清,就只有紫玉的絲巾是紫顏色的,根據(jù)她所穿的衣服,絲巾的顏色也是或深或淺,但卻不離紫色。除她之外,再沒有別人用這個顏色。撒子打了半輩子光棍,頭一回知道一個絲巾還有這么多講究。因想著要歸還絲巾,就處處留心著紫玉。這一留心,發(fā)現(xiàn)紫玉這丫頭果然與別的丫頭不同。丫頭們都是十六七歲的年紀,正是貪玩的時候,看到他們這幾個大老爺們兒進來,被皇妃整的叫苦連天,也跟著樂。就只有這個紫玉,總是能在他們鬧得太歡的時候,不露痕跡的出來制止,讓他們不至于沒了分寸。人長得纖巧柔弱,可說話卻像個大家長似的,沒人敢不聽。別看撒子落魄江湖,可人卻是最正統(tǒng)的,見不得女孩子咋咋呼呼的,見紫玉這樣穩(wěn)重,便對她有了幾分敬重之心。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單獨說話,無法將絲巾歸還。
“你們先回去吃飯,我稍后回去?!睉?yīng)皇子對撒子說道?!叭蘸竽銈兙筒挥脕韮?nèi)院了,我另有事情要你們?nèi)プ觥!?p> 小麻花一聽,高興的“嗷!”的一聲就竄到了院子里。大麻花和撒子也是如釋重負的去了。只有皇妃大不高興,對著他們的背影叫道:“哎!你們過一個小時再拆開手指,我明天可是要看的!”說罷也不理應(yīng)皇子,一掀帷帳進了臥室。
“你們也都去吃飯吧?!睉?yīng)皇子吩咐紫玉。
“奴婢們伺候著皇子和皇妃吃過了,再去不遲?!弊嫌竦?。
“不用,你們先去?!睉?yīng)皇子不由分說道。
紫玉只得領(lǐng)著丫頭們?nèi)チ恕?yīng)皇子這才將帷帳掀開半邊,進了臥室,走過去坐在皇妃身邊,說道:“那日多虧了冰兒指點?!?p> “哪一日???”皇妃問。
“選舉那日啊?!睉?yīng)皇子道。一邊說一邊觀察著皇妃的表情。
“哦?!被叔灰詾槿坏恼f道,隨手揪著床帳的流蘇,“那有什么嘛。”
“你是怎么看出來黃會長他們說的事跟我有關(guān)的?”應(yīng)皇子進一步的問道。
“那還用說嘛!那幾個人一看就是心懷鬼胎。一開始對你那樣點頭哈腰的,后來再回來,就看都不看你一眼,幾個人還偷偷說悄悄話,鬼鬼崇崇的,不是在說你是什么?”
應(yīng)皇子反應(yīng)了好一會兒,才明白皇妃所說的鬼鬼崇崇應(yīng)該是鬼鬼祟祟。不僅莞爾??梢膊坏貌怀姓J,皇妃分析的很對。于是長嘆一聲說道:“那日商會里的那人說的沒錯,趙承志確實是死了?!?p> “???就是那個什么……趙行首?”皇妃立馬來了精神,看著應(yīng)皇子問。
應(yīng)皇子點點頭。
“是跟你有關(guān)嗎?”皇妃問。
“這個眼下還不清楚???,趙承志死去多日,此時才突然發(fā)喪,這,許是與我有關(guān)。”應(yīng)皇子道。
“跟你什么有關(guān)?”皇妃問。
“據(jù)我猜測,有人是想用趙承志之死,來警告商會的人,讓他們不敢與我接近?!睉?yīng)皇子沒有說出義王。他現(xiàn)在雖然已經(jīng)十分信任皇妃,可事關(guān)義王,還是少說為好。
“可這也犯不著殺人吧?”皇妃大為不解。在她看來,即便是利益之爭,也不過是大家各出奇謀,何至于發(fā)展到殺人害命這么嚴重?更何況還只是以作警告。她想起來隨即又問道,“他們?yōu)槭裁床蛔寗e人跟你接近?還有,這個別人是誰?。俊?p> 這可就說來話長了。應(yīng)皇子也不知道該不該跟皇妃講這些。
“快說啊,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妃哪里肯讓他沉默,推著他問。
應(yīng)皇子本想淺說輒止,可沒想到話匣子一打開,就再也收不住了。他越說越遠,不由得把自己離奇的身世以及這尷尬的皇子的身份,甚至義王的圖謀,圣上的猜忌,以及今日在商會受到的冷遇都吐露了出來。說罷長舒一口氣。這些話憋在他心里太久了,如芒刺背,如鯁在喉,讓他不吐不快。只是一直遇不到能讓他打開心門的這么一個人。他看著皇妃,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一下子把這些都說了出來,是覺得皇妃一個瘋癲之人,不足為慮嗎?
皇妃聽罷,伸手撫著應(yīng)皇子說道:“可憐的娃。你放心,有我在,保證以后沒人再敢欺負你?!?p> 應(yīng)皇子又是眼眶一熱。不知道這個瘋瘋癲癲的人怎么總是能戳到他內(nèi)心最脆弱柔軟的地方。他也抬起手放在皇妃肩上搖了搖。表示承情。
“你別不信啊!”皇妃道,“你聽我給你分析:你所說的別人想利用趙承志之死來警告商會的人,其實只是表面。你聽我給你說,這一,肯定是趙承志做了什么讓他們不滿的事情,所以才招來了殺身之禍。要不商會那么些人,為什么單會挑他來殺呢?”
“對了!”應(yīng)皇子想了起來,“那日我和義父宴請商會眾人,趙承志在席上說宮里在他手下的一個木匠哪里定了一副沉木座椅,言下之意是說那時給太子打造的。還有,義父讓我出門查看,正看到一個背影匆匆離去?!?p> “你看!我說的對吧?我就知道這其中有什么聯(lián)系!”皇妃又得意又興奮的一拍應(yīng)皇子,“當時商會里的那幾個人肯定都在吧?”
“嗯?!睉?yīng)皇子點頭。
“這么說來,你的猜測還是對的??墒牵被叔嶂^回想著那一日的情形,“剛聽說這個趙承志死了的時候,我看那個黃會長好像只是有點吃驚,對你并卻沒有什么異樣,只是在出去了一趟回來后,才臉色大變,跟那幾個人鬼鬼崇崇的說起悄悄話來。這么說來,他肯定當時并沒有把趙承志之死跟你聯(lián)系在一起,是出去后,有人跟他說了什么,他才知道。”
“可,誰會跟他說這些呢?他那些伙計哪里知道這其中的事情?!睉?yīng)皇子道。
“哦,伙計叫他出去,就是伙計跟他說的?”皇妃不滿的白了應(yīng)皇子一眼,怪他遲鈍。
“對了!”應(yīng)皇子明白過來,“定是二皇子!我還疑惑他那日為何會到商會。以為他只是想插手商會的事務(wù),從中漁利。沒想到他竟然追到商會里來了?!?p> 應(yīng)皇子說著站了起來,在屋里疾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他能往哪里去呢?去到哪里才能讓他們放過他呢?
“不怕?!被叔^來站在他身邊說道,稚氣的臉上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他不是就想讓你在商會待不下去嗎?那你就別去那個破商會,做好你自己的生意不就行了?生意總是你們自己家的,他總不能不讓你做生意吧?”
皇妃這話又帶著明顯的孩子氣,你不跟我玩,我也不跟你玩,你不理我我還不理你呢!
應(yīng)皇子一笑,大人的世界若是也能像小孩子這樣簡單,那就好了。
“你笑什么!本來嘛?!被叔溃澳侨思也焕砟?,你還上桿子去求人家???你要知道,一味靠討好來維持關(guān)系,結(jié)果只能是讓人更不把你放在眼里。”
“我既入商會,就得遵循商會的規(guī)矩禮儀。若是依你所說,豈不是讓人笑話我不懂禮節(jié),小家子氣?”應(yīng)皇子說著站起身來,“好了,天已經(jīng)黑了,你該吃飯去了,我也先回偏院了。”
“什么規(guī)矩禮節(jié)嘛!做人就得以牙還牙?!被叔D腳道?!澳阌植皇强克麄冑嶅X,管他什么規(guī)矩禮節(jié)呢,你要學(xué)會掌握主動以不變應(yīng)萬變!”
應(yīng)皇子從小是受仁義禮智信,溫良恭儉讓的五常之道教育長大的,加之本性淳良,習(xí)慣于寧讓天下人負我,也絕不負天下人。什么事情,都只求無愧于心,把自己該做的做到了。所以對皇妃的這種說法,根本聽不進去。第二天,他又讓鋪子里的伙計買了一個小孩子的玩意兒,送到王平博府上。他還是想從王平博身上打開僵局,畢竟有義王這層關(guān)系,王平博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該太過絕情。可伙計還是苦著臉回來了。應(yīng)皇子這才重又想起皇妃的話來,一味上桿子討好,是維系不了關(guān)系的。
“皇子,這東西……怎么辦?”伙計拿著那件玩意兒問他。
“丟了吧?!睉?yīng)皇子看著心煩,隨口說道。說完覺得輕松了不少,好像麻煩也隨之被一丟了之。
“不送王行首了?”伙計問。
“不送了?!?p> 應(yīng)皇子是個優(yōu)柔寡斷的人,習(xí)慣了凡事三思而后行,生怕一步想不到就會留下什么后患??蛇@次他十分痛快做出了這個決定。
接下來的時間,應(yīng)皇子都在各個鋪子里熟悉業(yè)務(wù),忙得昏天黑地,對鋪子以外發(fā)生的事情充耳不聞,就連李廣霖老父七十壽誕也沒有參與,人沒到禮也沒到。義王以為他忙的忘了,還專門打發(fā)人來提醒了他一回,他只說他自有道理。義王也就沒有多言。沒過幾日,行會首領(lǐng)的牌匾下來了。最早的時候,這行會首領(lǐng)的牌匾都是由商會送到當選行首的鋪子里去的,一路敲鑼打鼓十分隆重熱鬧。后來,這每年一選,當選的還大都是從前的舊人,是以,才免去了這個儀式。都是自己什么時候順路去了領(lǐng)回來了事。今年的牌匾一下來,別家的都領(lǐng)回去了,就只有應(yīng)皇子的,放在商會里幾天了,都沒人來領(lǐng)。黃會長先還想著有二皇子出手,應(yīng)皇子在商會必然是待不久的,他只需躲個幾日,不沾染這趟渾水,日后便會萬事大吉??蛇@都一個多月過去了,別人可以做無事人,他作為商會會長,對新上任的行首不聞不問,那是說不過去的。再說還有這個牌匾。思來想去,黃會長還是覺得該親自去一趟。
這一天一早,黃會長就同幾位行首前往隆昌票號。應(yīng)皇子是新任行首,又是黃會長親自來送,排場是少不了的。李光霖特意雇了一班鼓匠,一路吹吹打打來到隆昌票號。票號里的大伙計張萬聽到動靜一看,見是來給送牌匾的,忙進到后面賬房來叫應(yīng)皇子,“皇子,黃會長親自來給送牌匾了!”
前些天,張萬眼見得別人都領(lǐng)回了行會首領(lǐng)的牌匾,急的也要去領(lǐng)。被應(yīng)皇子止住了。應(yīng)皇子悟性極高,這些天照著皇妃所說的,以不變應(yīng)萬變,心里果真清凈了不少,不再七上八下的。所以他決定以后也就這樣做。連這個行會首領(lǐng),他也不再放在心上。豈知卻是又一次證明了皇妃的正確,他不搭理他們,他們反而自己送上門來。
應(yīng)皇子“哼!”的一笑,頭也不抬的說道,“你出去接回來就是了?!?p> “這……”張萬遲疑著說道,“這怕是不太好吧,這可是黃會長親自來送啊。”
“你只管去。”應(yīng)皇子不再多說。
張萬只得出來,走到門口,聽見身后應(yīng)皇子又道,“多備些賞錢給那些鼓匠?!?p> “那黃會長他們呢?”張萬回身問。他的意思是說,黃會長親自送來,怎么也得備桌酒席,以表謝意吧?
應(yīng)皇子卻又不出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