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還是那個杭州,西湖還是無論晴雨都淡妝濃抹相宜,接天的蓮葉也依然無窮碧,但又不是那個杭州,看著周圍飛檐翹角的建筑,踏著腳下的青石板路,金鯉無端生出幾分懷念來——因為她就是杭州人。她的工作室就在西湖邊上,推窗就能見到波光瀲滟的湖水。
天上飄著小雨,洗去了不少暑氣,顧有榛將一柄油紙傘大半都撐在金鯉頭頂,渾然不覺自己左半邊身子已經(jīng)濕透。這實在不是個游玩的好日子,但金鯉一進杭州就執(zhí)意過來西湖,他當(dāng)然是要滿足的。
金鯉在貌似自己工作室的地方站了一會兒,轉(zhuǎn)頭看向顧有榛,發(fā)現(xiàn)他努力替自己擋雨的樣子,心中最后那點遺憾也消散了——如今的她,在這歷史書上從未出現(xiàn)過的大殷活得好好的,能繼續(xù)做想做的事,還有一個打算相伴余生的人,一切,都很完美。那就好好珍惜,快樂前行吧!
她攬住顧有榛的胳膊,語氣歡快:“師傅,我們?nèi)コ暂徊藴?、西湖醋魚、宋嫂魚羹吧!”
顧有榛不知剛剛金鯉冒雨站在這湖邊在想什么,但此刻見她臉色明朗,心中略安,點頭應(yīng)道:“我們先回去洗漱一番,換身衣服?!?p> 望湖客棧就在湖邊,剛剛顧梓他們已經(jīng)先行打點好了一切。金鯉泡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就急匆匆地去敲隔壁房間的門——那是顧有榛的房間。誰知敲了好久都沒有回應(yīng),金鯉想起剛剛顧有榛可比她淋得濕多了,滿以為顧有榛也在泡澡去濕氣,頓時起了點壞心思:泡澡的師傅,出浴的美男,現(xiàn)在的師傅是他男朋友,假裝不經(jīng)意闖進去看一眼應(yīng)該沒問題吧?
“師傅,我進來了!”金鯉裝模作樣地喊了一聲就推開了門。房間里靜悄悄的,金鯉又喊了幾聲,沒有得到回應(yīng),她就朝浴桶那邊走——浴桶邊濕漉漉的,顧有榛跟她一起游湖時穿的那件竹青色長袍搭在一邊的架子上,說明他剛剛正在沐浴,但他人呢?
“小鯉!小鯉姑娘?”門外響起顧梓的聲音,見金鯉從顧有榛房間出來,發(fā)尾濕漉漉的顯然也剛剛沐浴,他立即換了一副曖昧的神情說:“你們剛剛在鴛鴦戲水?”
金鯉臉一紅,瞪了他一眼說:“你胡說八道什么!我來找?guī)煾档?,師傅呢??p> “國師叫我來找你,他在樓下!”
望湖客棧是杭州的老字號客棧之一,剛剛進來的時候金鯉明明看到客人很多,但現(xiàn)在為何這么安靜?她有些疑惑地下樓,才發(fā)現(xiàn)大廳里只有一桌客人,顧有榛和一位穿紅色官服的男子坐在桌邊,掌柜的帶著一群小二恭恭敬敬站在一邊。
見到她,顧有榛冷清的神情立即柔和下來,走過來拉著金鯉將她安坐在自己旁邊,指著桌子上熱氣騰騰的菜肴說:“你要的菜都在這里了,快趁熱吃!”
金鯉怎么會看不出此刻的顧有榛有些不對,他一直是個清冷的人,泰山壓頂面不改色的那種,照現(xiàn)代流行的說法叫“面癱”,但是他清冷歸清冷,情緒一直很平靜,可此刻的他表面臉色一樣平靜但金鯉卻能感覺出他似乎在壓抑著什么。
“師傅?店里其他客人呢?”
“這位,想必就是圣上親封的解憂閣閣主金鯉金大人了吧?風(fēng)姿綽約,不愧是國師高足!”官服男子滿臉堆笑開口了,“下官常順,杭州知府。得知國師大人和金大人光臨,有失遠迎!兩位身份高貴,流落客棧已是我招待不周。但想著兩位恐是喜歡這西湖風(fēng)光,這望湖客棧條件雖然簡陋位置卻不錯,下官就將其他客人遣散了,省得他們打擾兩位!”
金鯉這下明白顧有榛的怒氣從何而來了,這一路行來他們沒有隱瞞行蹤,路過地方州府,顧有榛也會進去順便了解一下政務(wù),但卻從未讓人接待,這位杭州知府的自以為是想必讓他不喜了。
“常大人客氣了!我跟國師此番是私人行程,還請大人將客人們請回,不要擾民!”金鯉不等他回答,就對一邊的掌柜說,“你們也不用在這邊候著了,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掌柜的抬頭小心地看了一眼常順,沒敢動。顧有榛皺眉,說:“常大人沒聽到嗎?還不快些下令!”
常順這才揮手叫掌柜帶著小二下去,吩咐衙役們?nèi)グ驯悔s回房間的客人們請回來用餐。
這么一鬧,金鯉知道他們在這里是待不下去了,她叫顧梓他們將飯菜端回房間去,然后看著顧有榛。顧有榛當(dāng)然知道她在想什么,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轉(zhuǎn)頭對常順說:“常大人請回吧!我明日去杭州府拜訪大人!”
可常順卻沒走,他摸出一封信,說:“國師,下官不是故意擾民的!只不過京城傳信,要我在此地候著國師,一見到您就將此信給您。為了等您,下官從收到信后就開始在四個城門都安排了人等您,已經(jīng)等了五日了。非下官窺探國師行蹤,上頭有令,下官必須遵從!”
信封是深紅色的,左下角還有一方龍形的印章,顧有榛臉色變了——這又是一封銘帝親筆信,十萬火急的那種。他顧不得理會常順,揮手打發(fā)了他就帶著金鯉回了房,抽出信紙一看,眉頭緊緊蹙了起來。默默坐了一會兒,他摸出銅錢卜了一卦,看著卦象,他額頭冒出了冷汗——這卦象,十分不吉。
良久,他才抬頭看向金鯉,語氣中滿是歉意:“小鯉,恐怕我不能陪你游杭州了,明日一早,我就得立即回京!我把顧檀和顧楓留給你,你玩夠了再回來?!?p> 金鯉搖頭:“師傅去哪兒我去哪兒!”
顧有榛臉上露出今晚第一個笑容,他將金鯉輕輕攬進懷里,嘆息著說:“小鯉,圣上病重,他懷疑是有人下毒,急召我回京徹查?!?p> “師傅剛剛您卜了一卦,情況不大好嗎?”
“是。按我以往的測算,圣上至少還有二十年壽命,但剛剛我卻發(fā)現(xiàn),此番危機若不解除……”
顧有榛沒有接著說下去,金鯉心中卻很明白,銘帝這次怕是十分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