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總是值得期待,過了臘八,吃過臘八粥,邱二嫂就開始忙碌起來。
一片片菱形的雪白面片,嵌著芝麻粒被擺放在一張張白棉布上?!皨?,什么時候開始下油炸???”邱小麥伸手揪了一個面團,藏在自己的手心里。“下午就炸!”“好咧!”邱小麥跑了出去躲在一個無人的角落開始擺弄自己的面團。
“你又糟蹋白面,我告訴媽說!”
“你敢?”邱小麥先是被唬了一下,抬頭看是邱大東,她便不怕了。
“你把媽媽的銀鐲子偷出去賣了,我還沒告訴媽呢!”邱小麥親眼所見,一個“貨郎”五塊錢從哥哥手中收走了邱二嫂的陪嫁首飾!
“好妹妹,我不說,你也不說!”邱大東趕緊滿臉堆笑,他深知,邱小麥手中的“白面團”最多換來一聲呵斥,而他,一定是皮帶伺候!
邱小麥打心底瞧不起這個哥哥。邱大東懶惰虛榮,整天油頭粉面,穿著小西裝,人模狗樣地賣弄。他放了學也不著家,和一群狐朋狗友一起學跳“迪斯科”。他剛上初中不久,就談了一個女朋友。有一天邱大東把女朋友帶回家在西屋里“親嘴”,被邱小麥撞了正著!邱大東心懷鬼胎,對這個還沒有上小學的妹妹是“警惕提防”又“百般討好”。
邱小麥不喜歡向父母“揭發(fā)”哥哥的“罪狀”——除非他惹毛了她。
在邱小麥的新年記憶中,快樂的部分中除了“吃”,還有元宵節(jié)里“挑花燈”。
鎮(zhèn)上的集市上擺滿了紙燈籠,也有玻璃紙竹篾做的小宮燈。邱小麥早早的盼著屬于自己的那盞燈。那種顏色鮮亮用玻璃紙做的“小宮燈”更是讓她向往,那鮮艷的顏色透著紅紅的光,隱隱約約,透著一種夢幻。燈身上有各種好看的圖案。正月十四那天,邱建國下班回家,給她帶來她心念念的“小宮燈”!“爸,怎么沒有我和二麗的?”邱大東一臉的不高興?!澳氵€小,多大了還挑燈!”邱建國還是有些偏心的,對自己的小女兒。
對于老三,邱建國一開始并沒有上心,畢竟他已經(jīng)有了一兒一女。但是隨著邱小麥一年一年的變化,他看到了一個與眾不同的孩子:聰慧中帶著狡黠,小小年紀就能指揮一群孩子唯她馬首是瞻。更讓邱建國驕傲的是,這個孩子長得非常精致,所有見了她的人都驚訝地說,建國,你閨女長得活脫脫一個上海小洋蠻!在北方的農(nóng)村,很多孩子的面容都像窯廠里燒制出來的殘次品,唯獨這個邱小麥,是官窯里用盡心血燒制出來的藝術品。
邱小麥的眼睛大如桃核,單眼皮,嘴巴小巧,嘴唇稍薄。最讓人感到出奇的是她長了一只希臘人的鼻子,挺直而且秀美,在整張臉中,這只鼻子最先捕獲別人的眼睛。她的精巧還在于她五官在一張橢圓形的臉中的比例,上下左右的間距,沒有絲毫偏差,正正好好。
元宵節(jié)這一天,從中午開始,邱小麥就不停地跑到母親的房間,一次次地去看那座掛鐘的時間。夜幕姍姍來遲,天還沒黑透,邱小麥就迫不及待地邀上小伙伴挑著燈籠出去玩。其實玩的主要目的是比燈籠——看誰的燈籠最好看,最亮。邱小麥和幾個小伙伴,在村莊里游蕩,嘴里樂呵呵地念著兒歌:正月里來正月正,正月十五掛花燈,耍獅子舞大龍,圓圓的湯圓碗里盛......
當看到另一撥挑燈的孩子,邱小麥她們就特別的興奮。碰頭以后,都把自己的燈籠挑的高高的,比比誰的燈籠最美,邱小麥趁著一個正在炫耀燈籠的孩子不備,突然竄出身子吹滅他燈籠里的蠟燭。這時,被吹的孩子一聲驚呼,燈籠輕輕一挑,趕緊跳到一邊,借著別人燈籠里發(fā)出的微弱光芒仔細檢查自己的燈籠有沒有損壞,“邱小麥,你真壞,我以后不和你玩了”。邱小麥的這支小隊伍一起發(fā)出愉快的笑聲,然后繼續(xù)挑著燈籠在村巷中像一顆顆流星游來蕩去。
在這一天的晚上,最大的“危險”其實是邱小麥的哥哥。他總是帶著自制的小弓箭,帶著他的兩個“狗腿子”,專門躲在暗處,待燈籠們走近,就瞄準目標射擊。邱小麥這一支小隊伍也在劫難逃,小燕的燈籠被來自拐角的暗箭射破,她心疼的大哭起來。“我的給你!”邱小麥有些不舍地把自己的“小宮燈”遞給小燕,“都跟我去抓壞蛋,看我給你們報仇!”邱小麥一聲令下,幾個孩子再次興奮起來,開始圍堵“破壞者”?!疤魺粢褂巍遍_始演變成了“巷道追殺”,邱小麥從路邊撿到一根短棒,她揮舞著,沖向邱大東的隊伍,不管是誰,看到就打。都說膽小的怕膽大的,膽大的怕不要命的,邱大東的隊伍里雖然都是大男孩,還是被邱小麥率領的“敢死隊”給沖散的七零八落,落荒而逃?!翱墒?,我的燈破了!”小燕雖然報了仇,仍然傷心不已?!拔业牟皇墙o你了嗎,你回家就說咱倆換燈了?!鼻裥←溈粗⊙嘁皇痔糁约旱男m燈,一手拿著那個咧著嘴的大腸一樣的燈籠,雖然心里不愿意,還是一把奪過小燕的燈籠,“回家,吃元宵去!”在走進家門前,邱小麥把那只慘不忍睹的破燈籠扔到了墻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