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休謨說:當(dāng)我們?yōu)榱斯姷男腋6镆曅羷?、危險和死亡時,當(dāng)我們?yōu)榱藝业睦娅I(xiàn)出生命從而使生命變得崇高時,辛勞、危險,還有死亡本身,便都會顯得美好而動人。所有奮戰(zhàn)前線的勇士們,應(yīng)是如此!致敬,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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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又是一拳,重重錘在孤無刀上,孤無橫刀而立,重拳砸在刀面上,他紋絲不動,出拳的蒸汽巨人卻被反震得連連退步。
龍門打開!
孤無雙眸一瞇,燃燒的眼瞳中,頗有幾許不耐——他孤無乃狼虎之師,石棘的將卒,戰(zhàn)天戰(zhàn)地戰(zhàn)妖魔,何曾幾時,陪幾個小娃娃這么“玩鬧”不休?
該是終結(jié)的時候了!
“烏鬼,黑亡!”
驀地,他的背后浮現(xiàn)一道虛影——那是一只張牙舞爪、通體褐色的巨熊,面目猙獰!
下一刻,巨熊虛影倏然化作流光,沒入孤無手中大刀里。
剎那之間,孤無手里的大刀烏光迸現(xiàn),一陣隱隱約約的咆哮,從刀里傳出,攝人心魄。
王敬德一個愣神,孤無的大刀已經(jīng)劈到面前!
他只得雙臂交叉,擋在胸前。
望著那抹烏金的刀光迅速接近,不由自主的,他渾身寒毛炸起。
危險!
急劇的危險??!
“砰!!”
眼眸中的刀光逐漸放大,卻不曾想,斜刺里撞出一面寒冰塑造的壁壘,刀光就砸在上面,冰屑四濺。
“哦?”
孤無收刀站立,燃燒的雙目戰(zhàn)意凜然。
他從王敬德身上收回目光,轉(zhuǎn)而投向他身旁,果然,一張熟悉的面孔,站立在自己身旁。
夜映墨面無表情。
他看了看孤無,又看了看王敬德兩人,這會兒,王敬德已經(jīng)無力支撐巨人形態(tài),狼狽地從蒸汽里跌撞出來,被張高樂扶著,滿身血痕。
張高樂的狀態(tài)也好不到哪去,灰頭灰臉,左臂有一道猙獰的傷口,正淋淋地往外滲著鮮血,疼得他齜牙咧嘴。
“王敬德,張高樂,你們倆先下山?!币褂衬D(zhuǎn)移目光,炯炯地注視著面前持刀而立的老翁,“就在山下等我。”
王敬德還想說什么,被張高樂狠狠拉了拉袖子,后者附在他耳邊輕聲道:“你就別磨嘰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映墨的性子,他說能行,就一定能行!”
聽罷,王敬德張了張嘴,最后,化為一句疑問:“那,那你一個人,能行么?”
夜映墨走到他們身前,背對著他們,聲音淡然,古井無波,“放心,等我凱旋!”
點(diǎn)點(diǎn)頭,二人不再啰嗦,互相攙扶著往山下走去。
“汝擅自放跑了老朽的獵物!”孤無望著對面的青年,聲音沙啞道。
“我來作為你的對手!”夜映墨毫不畏懼地直視著他燃燒的雙眸。
“哦?”孤無咧開嘴巴,“確定不是獵物,而是對手?”
“重新認(rèn)識一下,”夜映墨也笑了,笑得很輕松,很淡然,“請戰(zhàn)者,夜映墨。”
“守墓人,孤無!”
對方還是那五個干巴巴的字眼。
“shen qing ru yuol γiop(愿吾之身,輕如浮羽)”
“jing lop qing yueui gωψo(hù)l(敬請?jiān)鹿?,賜吾予戰(zhàn)衣)”
兩句真偈般的咒語,被夜映墨輕描淡寫地頌詠出來。
清風(fēng)微微拂過后山平臺,吹起他的墨青的發(fā)絲,也吹起孤無厚重的毛襖。
他身后的圓月上,光芒四射,一只銀白的巨鳥隱隱飛出,化作一身羽衣,籠罩在他身上。
隨后,整輪圓月化作流光,沒入夜映墨體內(nèi)。
一切都是那么平平無奇,粗枝大葉。
只是,孤無卻從中嗅到一絲不凡的味道,看著渾身籠罩在銀白羽衣之下的青年,他微微抬起大刀,終于有些認(rèn)真起來,“閣下!”他用上了敬語,“請!”
“嗖——”
話音剛落,夜映墨整個人化作殘影,如飄飄飛羽,消失得無影無蹤。
孤無燃燒的眼瞳微微一瞇,心中有些詫然,“速度,變得如此快?”
背后,一陣寒風(fēng)涌起,他想也不想,回手一刀。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
數(shù)十根冰棱化作冰屑,在刀面上粉碎飛濺,可孤無卻被刀上傳來的強(qiáng)勁力道,打得連退數(shù)步!
他終于有些驚駭,駭然于夜映墨的變化。
“將軍生前常說,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待!”孤無伸出鬼爪,掃去刀上的碎冰,“閣下,足夠充當(dāng)老朽的對手了!不錯!”
最后一個字吐出。
他整個人如同獵食的豹子,雙腿用力踏在大地上,化作殘影,舉刀躍向面前嘴唇翕動,不知在嘟噥著什么的夜映墨。
后者看見他飛躍過來,絲毫不驚慌。
孤無說得對,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待!更何況,他夜映墨不用三日,就得讓他人重新審視!
“咂?。 ?p> 透著烏光的鬼頭大刀,狠狠斬在夜映墨身前,碎石飛濺,他只是側(cè)了側(cè)腦袋,沒有絲毫狼狽。
“ha jia galo waφniduo(凈塵之火,以紅蓮之姿駕臨世間)”
他終于頌完口中的咒語。
手指連點(diǎn),像是在指揮身前的衛(wèi)士。
“轟??!”
烈火燃起,包裹著來不及收刀的孤無,在他身周化作紅蓮。
“吼!??!”
孤無在火里發(fā)出劇烈咆哮,大刀卷起狂風(fēng),身周的火焰,在攜風(fēng)的刀光中,盡數(shù)熄滅。
但他的模樣卻不像上一次斬滅焚咒那般輕松,身上被燒灼得有些黝黑,毛襖焦了一半,連帶渾身的黃白紋路,都變得有些模糊。
“汝,很好!”
孤無雙眸火光大盛。
甚至明亮過夜映墨焚咒的火焰!
他伸手,一把甩下身上燒焦了半截的毛襖,獰然笑道:“老朽,認(rèn)真了!”
“咂??!”
下一瞬,刀光橫起,貼著夜映墨微側(cè)的腰際無聲劈過!
夜映墨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羽衣的一角,干凈利落地在刀光中斷為兩截,在風(fēng)中飄零落地……
刀光劈不中夜映墨,便狠狠斬在他身后不遠(yuǎn)處的一塊山石上,“噗”的一聲,山石頓然化作粉屑!
孤無見一擊不中,也沒有氣餒。
“喝啊!”
發(fā)出如虎咆哮,他渾身黃白紋路倏忽亮起一陣微茫。
雙足狂奔,他朝夜映墨飛躍而來。
“哼,”夜映墨凝目,“硬碰硬,誰怕誰?”
說罷,他揚(yáng)起身旁的上百根冰棱,同樣朝孤無飛奔而去!
“嗖嗖嗖??!嗖嗖嗖??!”
在他的指揮下,冰矛不斷從身側(cè)破空而出,一部分飛射向奔來的孤無,一部分在身前身周交織,結(jié)成一張羅網(wǎng)。
“雕蟲小技!”
孤無冷哼著,連刀也不揮,用身體硬抗著冰矛的射擊。
“嗖!嗖!嗖!”
但歷經(jīng)月光洗禮的琉璃冰棱又得以升級,威力已經(jīng)不能同日而語。
很快,無數(shù)細(xì)小卻難以無視的傷口,在孤無身上顯現(xiàn)出來,鮮血淋漓,令他有惱怒。
幾近沖到夜映墨身前,他的身體已被自己的鮮血覆蓋,連身上黃白紋路的微茫,都為之暗淡。
“死來!”
孤無怒吼一聲。
鬼頭大刀高高揚(yáng)起,然后,重重?cái)芈洌?p> “圣衣,羽張!”
夜映墨眼看著自己編織的冰矛之網(wǎng)被刀光一層層湮滅,眸中卻古井無波,張嘴吐出圣言。
須臾,
刀光完全斬開冰棱羅網(wǎng)。
孤無這才看見,青年嘴角噙著的一抹神秘的笑容,當(dāng)即心下大驚。
但,已經(jīng)遲了……
只見夜映墨身上,一抹璀璨的銀華猛然炸起,直耀得孤無目眩神迷,令他不得不閉上雙眼。
而在青年眼里,自己身上的銀白羽衣驀然脫落,化作一只虛幻的銀色巨烏,在面前伸展雙翼,化作比冰棱羅網(wǎng)還要堅(jiān)實(shí)的壁壘!
孤無的刀,就斬在銀鴉身上!
“嗡——”
轟鳴響起,兩人腳下塵土一陣飛揚(yáng)。
少傾,一道持刀的身影狼狽的從砂石里飛出,狠狠砸在后山平臺邊沿。
王敬德兩人站在山下,瞪大了眼睛,看著那道從砂石中飛出的身影——這看著,怎么像是……孤無呢?!
王敬德與張高樂相視一眼,都看見彼此眼里的震撼與不敢置信。
“我去,”王敬德喃道,“夜神這也太妖孽了吧,不僅和那個老妖怪硬碰硬,還成功地把老妖怪打飛了???”
“不止如此,”張高樂瞇了瞇眼睛,“恐怕,那孤無已經(jīng)受了不輕的傷!”
后山平臺中,清風(fēng)吹起。
砂石很快被吹散,露出笑吟吟站立的夜映墨,也露出狼狽趴在地上的孤無。
前者慢慢渡步著往前。
后者艱難地從地上爬起。
在他胸前,出現(xiàn)了一道猙獰的巨大血痕,仿佛被大刀劈過,鮮血淋漓,四遭血肉模糊,旁邊的血肉都翻卷了起來!
“什么時候!”孤無低頭,望著自己胸口的那條巨大傷痕,“為什么,汝也有刀?”
“不,我沒有刀?!币褂衬倘恍Φ?,他的笑容很好看,很迷人,“但我有你的刀!明代汪廷訥的著作中,有個詞語,叫“借刀殺人”!”
“借刀殺人?”孤無摸著身前疼痛劇烈的傷痕,猶有幾分不可置信,“借老朽的刀?”
“我的圣衣,可以反彈八成傷害!”夜映墨名言道。
“可是那剩下兩成……”孤無瞪大眼睛,審視著面前的青年,他看起來毫發(fā)無損。
“被我的冰棱羅網(wǎng)吸收了?!币褂衬α诵?,自信萬分。
“原來,汝一早便計(jì)劃好……”孤無皺了皺眉,感覺呼吸有些困難,顯然,胸前的傷口令他受創(chuàng)頗大。
“但,老朽……”他拄著鬼頭大刀,悠悠起身,“還能再戰(zhàn)!”
“前輩,點(diǎn)到為止吧!”夜映墨望著他有些佝僂的身影,話中有幾分不忍。
搖了搖頭,孤無對他報(bào)以輕笑,“不可能了,老朽尊敬閣下,是因?yàn)殚w下能力出眾,閣下尊敬老朽,是由于老朽有一位頂天立地的將軍,還有一幫不屈不撓的兄弟!”
“老朽生時寥落,無父無母,幸得將軍賞賜面餅,老朽才得以茍活……可以說,將軍是老朽的再造父母!更是弟兄們最尊敬的兄長,摯友!”
孤無的聲音越發(fā)沙啞,可以聽出,他……累了。
他真的累了,
為自己,為命運(yùn),征戰(zhàn)沙場數(shù)十載
為一個人,一份承諾,守墓數(shù)千載。
孤苦伶仃,形單影只,但他都熬下來了。
但,他畢竟是人,而不是無窮無盡的神!
夜映墨就站在,靜靜聆聽他的述說。
“后來,老朽同弟兄們,隨將軍南征北戰(zhàn),記得最清楚的就是將軍說過的一句話——倘這世間盡是永夜,那我等,便用手中的刀戈,殺出一條血路,殺他一個……朗朗乾坤!”
“朗朗乾坤出現(xiàn)了,將軍……卻永眠了,連帶所有弟兄們?!闭f著,孤無某種的火焰熄滅了。
那雙黝黑的眸子,看起來有些空洞,更有些無神。
一點(diǎn)點(diǎn)淚光悄然浮現(xiàn)于眼眶,他卻死死忍住,不讓淚水流下來。
“將軍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他狠狠地末了一把眼里的淚水,“戰(zhàn)場上,血比淚水還多,汗比淚水有用!”
“來吧!”他掙扎著,直起腰桿,“老朽已經(jīng)活夠了,不想再受煎熬,吾知道閣下還有殺招沒有使用……來吧,結(jié)束老朽的生命,老朽要去……陪弟兄們了!”
“那,那你將軍的墓呢?”
“將軍說,他英魂永在,等待著一個宿命之人……當(dāng)閣下上山時,老朽便感應(yīng)到了,只是,吾不愿把將軍的英魂交由一個無用之人!現(xiàn)在看來,還是吾太膚淺……”
“送他一程吧,”耳邊,響起伊滄桑的聲音,“他在無窮歲月中,已被魔化,死亡是他最好的歸宿……”
點(diǎn)點(diǎn)頭,夜映墨不再啰嗦。
“那么,”他注視著面前的孤無,平靜地說,“就用我目前最強(qiáng)的力量,送你上路吧!”
“多謝!”對視著他的目光,孤無咧開嘴唇。
這是一份敬禮,一份對敵人至高的敬禮!
“yuol fa gade iouy salo coκπipa(憑月光凝聚信仰,璀璨銀華,以旗為引)”
隨著夜映墨的高聲朗誦,月華漸漸撒落。
西廂科大中,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抬頭,都看見了那一輪遮掩天空,庥映驕陽的明月。
“那,是什么?”
所有人同時升起了同樣的驚疑。
“我去,夜神又出新大招了?”山下,王敬德與張高樂面面相覷。
“皓月啊,吾號令汝,降下無盡寒光,授予吾之?dāng)橙?,最至高的死亡!?p> 夜映墨大聲歌詠著明月之上的詩章,號令著皓月之下的寒光。
驀然間,虛空中響起一陣若隱若現(xiàn)的謳歌,傳響四方,如有無數(shù)看不見的圣女,在蒼穹之上,隱隱頌唱。
“圣哉,明月!”
“圣哉,明月!”
“月輪啊,與我一同,送這位將士一程!”
孤無若有所覺地抬起頭,看見一輪銀白的明月,取代了炎烈秋日,高高懸掛在自己頭頂。
他張開鬼爪,拄刀而立。
他緊閉雙目,等待死亡。
一柄銀白色的旗幟,悄無聲息地豎在他頭上,似為漫天月光引路。
下一瞬,
漫天銀華凝聚在一起,如銀河倒瀉,順著孤無頭上的旗幟,無聲奔涌而下。
“呼——”
狂風(fēng)席卷而起。
月光轉(zhuǎn)瞬即逝。
倏然,月輪消失,驕陽重現(xiàn)人間,給大地帶來灼熱與光明。
“噗通……”
炎陽下,孤無單膝跪地,發(fā)出悶響。
他頭無力垂下,右手的大刀支撐著自己的身體。
胸前的傷口,一滴一滴地,將鮮血撒落大地。
夜映墨知道,他……
已經(jīng)死了,
到黃泉陪他的兄弟們?nèi)チ恕?p> “愿君……猛志常在!”向半跪而亡的孤無,夜映墨深深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