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二節(jié)
在沈道玉看來,身上這套裝備已經(jīng)遠遠超出訓(xùn)練師的標準,幾乎和作戰(zhàn)部隊相同了。
先說頭盔,頭上戴著的這個罩著叢林迷彩的鋼盔重量很輕,絕不會超出兩公斤,戴上之后活動自如,在接觸頭部的內(nèi)面還有泡沫緩沖,襯墊上還蒙著吸潮布料,固定帶有四條,要不是旁人幫著,靠沈道玉自己絕對戴不上去。頭盔上還掛著無線電對講機、照明燈、戰(zhàn)術(shù)目鏡和其他叫不上名字的部件。
戰(zhàn)斗背心更不用說,沈道玉連正反面都分不清,聽了講解才知道這東西既是防彈衣,又是攜行具,至于什么是攜行具,沈道玉猜無非是把各種口袋串在一起。右邊腰間本來是一個手槍套,由于阿離說不會用槍的人拿槍更危險,所以換成了便攜式的工兵鍬;兩個水壺套掛在左邊,都只有一升,還有個簡易的濾水器,要是阿離不說,他準會以為是個保溫杯;腰帶同時也是精靈球的掛帶,他這邊空空如也,阿離就有三個。此外,渾身上下的口袋里還裝滿了指南針、地圖、量角器、急救包和各種千奇百怪的小玩意兒。
背囊一背上,沉得沈道玉差點一個跟頭栽過去,他連連抗議,阿離這才把里面沒什么用的水壺工具包之類的扔掉了。沈道玉簡單看了看,包里最大件的東西是雨布和帳篷。但最沉的應(yīng)該是食物和子彈。說起子彈,阿離明明不許他帶槍,卻要他背子彈?還是一個基數(shù)的?你要去打仗嗎?
穿好裝備的阿離正在對著十幾米外的靶子快速拔槍,對沈道玉的問題充耳不聞。沈道玉看著這家伙熟練地拔槍、瞄準、換彈、上膛,身上背著差不多四十公斤的東西,卻沒有半點吃力的樣子,滿頭大汗頓時冒出來了,想著自己身上減了個包還累得要死,腳下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動都不想動。
“這位兄弟不行呀!”迎面走來的是個光頭大漢,二十五六歲的樣子,身材沒有常百川那么臃腫,比他還健壯幾分,樹干似的兩條大腿站在沈道玉面前,必須仰起頭來看,幾乎就是一個巨人。他大笑著伸出手,拉起沈道玉,另一只手里拎著一個箱子,隨手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又轉(zhuǎn)頭對阿離說:“好久不見,阿離兄弟!”
“張大哥可真是大忙人呀!”阿離收了手槍,和他握手,語氣明顯有些不快:“讓我等小民好等!”
“阿離兄弟,實在是對不住,那幫小子總能給我搞出點兒幺蛾子來。這不,又攤上人命官司了!”
“打架呀?”
“差不多,今兒個火并,明兒個約架的,回回都得靠我處理,這次你看,死一個傷一個,你說這可怎么辦吶!”
阿離拍著他的肩膀,搖頭道:“你自求多福吧?!?p> “嗨,不扯那沒用的。阿離,這位兄弟是?”
“哦,沈道玉,沈先生,大學(xué)問家,也是我的委托人?!闭f起瞎話連眼睛都不帶眨的,自己什么時候成了學(xué)問家了?還有,阿離覺得這叫委托?
沈道玉可學(xué)不了阿離,他的臉都紅到脖子了,正想說兩句反對的話,卻聽阿離已經(jīng)向自己介紹起這光頭大漢了:“張釗陽,五星訓(xùn)練師,他可是有稱號的,叫‘黃金山的別西卜’?!?p> “不敢當,不敢當,也不是聯(lián)盟授予的,就是私底下瞎起?!?p> 你還謙虛起來了?沈道玉半張著嘴,差點就把這句話漏出來了。他嘴角抽搐著尷尬笑著,拼命忍住想轉(zhuǎn)身問問阿離的沖動,這么拽的稱號到底是那個小天才起的?他不怕被打死嗎?
“阿離兄弟,來,看看我給你帶了什么?!彼谧雷忧埃涯侵皇痔嵯浯蜷_,轉(zhuǎn)過來推給阿離。沈道玉只往箱子里看了一眼,眼睛就瞪圓了,呼吸都一度停了下來——潔白的手提箱里躺著的,竟然是一支突擊步槍!
沈道玉不是沒做過功課,他清楚地知道,裝備店里的商品是有嚴格管控的,槍支只有小口徑的手槍,或是單發(fā)的撅把槍,步槍最多就是雙管獵槍,再不就是威力很小的氣槍,而且這些槍支只有用訓(xùn)練師證才能買到,要留記錄,數(shù)量還有限制,怎么會把突擊步槍隨便拿出來賣?
阿離的樣子看不出有多驚訝,來之前他就反復(fù)提醒過自己:多看少說。現(xiàn)在在張釗陽詫異的目光中,他先是解開了背包,然后往地上左右看看,一轉(zhuǎn)身拎出個裝了沙子的鐵桶來。
“沒裝子彈,拿驗槍桶干什么?”
“這是規(guī)范?!?p> 張釗陽無奈地笑笑,攤開手掌說道:“你們這些科班出身的,真是講究。”
“淹死的都是會水的?!卑㈦x嘴里小聲嘟囔著,提起槍對著驗槍桶空擊了一發(fā),這才仔細檢查起手上的這支步槍。
“去年豐緣軍團不是更新了一次武器裝備嗎?這槍,包括你身上的裝備,都是淘汰下來的,別人家現(xiàn)在還沒有。怎么樣?趁手吧!還帶消聲器的呢?!?p> “睜眼說瞎話!”阿離冷笑著,轉(zhuǎn)身走到靶場邊,開始往彈匣里裝填子彈,“去年的換裝只換了彩幽附近的三個團,連全軍團的一成都沒有,換給警察都不夠,你上哪淘汰去?”
張釗陽尷尬地笑了兩聲,說:“你們陳家消息真是靈通。”
裝彈,上膛,抬槍,瞄準,“砰”地一聲槍響,八環(huán),一氣呵成,在張釗陽的叫好聲中,阿離才緩緩說道:“哪需要什么消息,和那幫軍官隨便聊聊不就知道了?”
“這么說陳家也和軍隊的人做生意?”
“軍隊信譽高,又有保障,按父親的話說,是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p> “說起來,不知明公近來身體如何?我爸說有機會要登門道謝呢?!?p> “父親好得很?!卑㈦x沒有看他,一扣扳機,十環(huán),這才說:“這兩天股市又是大漲,他樂得都年輕了好幾歲!”
“這是多虧了明公的英明決斷呀。實不相瞞,在明公的指點下,我爸也投了幾只股,”他伸出手比劃了一下,給拇指和食指間留出了硬幣大小的距離,“嘿嘿,小賺了一筆!”
“哦?張市長也開始玩股票了?”
“合理投資嘛。我爸說了,在卡那茲啊,就得時時跟緊陳氏的步伐。”說完又呵呵笑了起來,“哦,對了,阿離,我在五月花路上新開了一家KTV,叫黃金時代,有時間上我那兒坐坐?”
“你行啊,又開拓新產(chǎn)業(yè)了!”
“這算什么新產(chǎn)業(yè),就是做點小生意?!?p> 阿離點了點頭,調(diào)整一下姿勢,再開一槍,十環(huán)。
“阿離兄弟,你幫了我們那么大的忙,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謝你呢。改天我一定登門拜訪!”
“你可別!”阿離本想專心瞄準,一聽他這話,把槍放了下來,回頭說:“我現(xiàn)在住在學(xué)校,你可別給我扯犢子?!?p> “你?你還住學(xué)校宿舍?”
“有問題嗎?”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p> 阿離正要轉(zhuǎn)回去抬槍射擊,琢磨琢磨他的話,覺出一點不對勁來了,又放下槍,回頭說道:“你別是有啥事吧?”
張釗陽咧開嘴笑了笑,點了下頭,說:“聽說大少爺前不久回來了?”
“那都上個月的事兒了,我哥沒呆幾天就回凱那了,他得在證交所坐鎮(zhèn)?!边@才奇怪道:“又有啥事?需要我聯(lián)系他嗎?”
“不用著急,不用著急?!睆堘撽枖[著手,說:“這么回事,我妹妹今年就畢業(yè)了。這不是,大少爺還沒結(jié)婚嘛,所以我爸就想,陳張兩家有沒有聯(lián)姻的可能……”話未說完,便嘿嘿笑了起來。
阿離聽后明顯愣了一下,或許是沒想到對方說的會是聯(lián)姻這種大事,有些為難地說:“這得跟父親說,在婚姻問題上,不管是我,還是我哥,都說不算數(shù)的。”
“那是自然,我們也就是有個想法,這種事兒,得讓我爸親自登門,說出來才有用。”
阿離搖搖頭,這才舉起槍瞄準,深吸一口氣,扣了扳機,“砰”地一聲,居然脫了靶。他再一次把槍口放下,回頭說道:“你們說歸說,不過別抱太大希望?!?p> “這是什么意思?”
“父親還是不愿意和政界有太多瓜葛,聯(lián)姻這么明顯的舉動,容易授人以柄?!?p> “就是說……”
“表面上,還是要有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樣子,起碼對聯(lián)盟,對保安局都好交代?!?p> 張釗陽若有所思地點頭,等到兩個人身上的裝備連同槍支一起打包裝車了,這光頭才趴在車門上,鄭重其事地問著準備開車的阿離:“兄弟,我這個人憋不住事兒,有啥都喜歡直說,問個問題,你別在意哈?!?p> 阿離見他這個樣子,本來放在鑰匙上的手也放下了,點頭道:“你說吧?!?p> 張釗陽深吸一口氣,咽了下唾沫,說:“常言道,鐵打的衙門,流水的縣令,陳氏不會也這么看我家吧?”
阿離聽后微微一愣,奇怪道:“你為什么會這樣想?”
“我聽說明公有意讓你和佐藤家的女兒聯(lián)姻?”
“不能說有意?!卑㈦x搖了幾下頭,“佐藤家主動貼上來的,正好父親也沒拿定主意,就說讓我先和千代子相處看看?!?p> “那你是怎么想的?”
阿離一臉的苦笑,說:“你應(yīng)該明白,我怎么想的并不重要?!?p>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問你的真實想法?!?p> “我的想法?”阿離皺起了眉,手指不自覺地在方向盤上摳著,并沒有回答,反問道:“我的事情和你們家有什么關(guān)系?”
張釗陽那顆大光頭抵在車門框上,胖臉微微顫抖著,解釋道:“如果明公愿意和佐藤家聯(lián)姻,為什么不愿意和我們呢?我們手上的資源并不比佐藤家少……”
“所以說呀!”阿離無奈地笑道:“父親是不愿意和政界有太多牽扯……”
“可是我還聽說,明公似乎有意和豐緣最高法院的大法官們?nèi)〉寐?lián)系,其中有一位的女兒年齡正合適?!?p> 阿離啞然失笑,說:“我怎么不知道,你這從哪里聽說的?”
“我們家在彩幽也有耳目。”
“那你們豈不是更沒戲啦!”
“阿離,”張釗陽的光頭幾乎要伸進車里了,臉上笑得像個達摩不倒翁,說:“我記得你說過自己是個姐控吧?”
阿離的表情像是吃了苦瓜,語氣中還帶著些警惕:“你想干嘛?”
“你看,我那妹妹正好比你大三歲……”
阿離一轉(zhuǎn)頭,一只手已經(jīng)轉(zhuǎn)動了車鑰匙,另一只手在汽車突突的發(fā)動聲中試圖搖上車窗,嘴里念叨著:“再說,再說?!?p> 張釗陽一把摁住阿離的手,說著:“考慮考慮嘛!”
“別,這事兒我說了不算,你跟父親說吧,到時候你們再跟佐藤家來個公平競爭!”他猛地抽出了手,把那顆泛著光的大腦袋按了出去,大喊著:“我先走了,謝謝你的裝備!”
“一路走好,未來的妹夫!”
看著后視鏡里張釗陽夸張地揮手,阿離扶額無奈地嘆氣,低聲說:“呵,未來的妹夫!”
沈道玉這才得著機會開口說話,他趴在阿離的座椅靠背上,好奇地問:“他那妹妹咋了?你這么抗拒?!?p> “咋了?”阿離朝后視鏡里瞅了他一眼,說:“佐藤千代子這女人,你怎么看?”
沈道玉想了想,阿離帶著那女孩去常家吃過飯,當天下午老常吐的槽都快能把他淹死了,于是他說道:“照老常的說法,挺作的,而且平時沒看出來她這么作?!?p> 阿離蠻奇怪地又看了他一眼,說:“老常是這么說的嗎?”
“合著你還不是這想法?”
“我倒是覺得談不上有多作,矯情是有一點,但不是大毛病?!?p> “那你啥意思?”
“張釗陽那個妹妹才叫作呢!”阿離一回想,甚至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我的天,別讓我回憶起來!”
明明是你自己要想的,沈道玉在心里默默說著,轉(zhuǎn)而問道:“這個張釗陽和黑道有關(guān)系?”
“黑幫都得在白道上有關(guān)系,他就是那個中間人。”阿離想了一下,又搖搖頭,“不過他具體和哪些黑幫有聯(lián)系,我也不清楚,要叫他說,這是商業(yè)機密?!?p> “還兼職做倒賣軍火的生意?”
“呵呵,近水樓臺先得月嘛,他的裝備店也不會有警察來查,多好!”
“他們就不怕有人拿這槍干壞事?”
“哼,現(xiàn)在又不打仗,軍費年年縮減,大頭兵連工資都發(fā)不齊,不賣武器能怎么辦?”
“這么慘!那軍隊賣的應(yīng)該不止槍吧?”
“是啊,張釗陽說他連裝甲車都能搞來,只不過沒人買?!?p> 沈道玉捂著臉,實在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該哭還是該笑,他嘆著氣說道:“資本家會出售絞死自己的繩索,導(dǎo)師誠不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