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節(jié)
銀色轎車“吱呀”一聲停在了車位上，阿離沒有說話，拉開車門鉆了出去。三月初的空氣干干的，是正好旱季結束而雨季尚未開始的時候，鼻腔里充斥著草長鶯飛的新鮮味道，讓阿離十分滿意，他從后備箱里拎出自己的旅行箱，一手拖著拉桿，一手的大拇指在眼前比著，閉上一只眼睛，那一排燙金的大字就被拇指遮住，再一睜開，“卡那茲訓練師學院”幾個字就從視線的重影中閃了出來。
“你在干什么呢？”腳步停在了阿離的身邊，同時立住的還有一樣款式的旅行箱。
阿離并沒有回頭，他伸出手比了個取景框，把面前這棟11層的建筑框在了里面，“杜娟姐呀，你說，這學校怎么這么小。”
“以前有人提出過搬到離城區(qū)遠一點的地方，但被校董會給否了，老家伙們的想法還是故土難遷。”
“那地皮不夠，就往上面使勁兒呀？”
“行了，學校怎么樣也輪不著咱們說，快走吧！”
聯(lián)盟65年3月1日，隨著卡那茲訓練師學院開學的鐘聲在頂樓敲響，來自四面八方的新生匯集于這所古老的學校。阿離剛剛說出來一句“一會兒見”，就被裹挾在洶涌的人流里，一路穿過了學校的玻璃大門，在狹小的大廳里尚未駐足，就聽到保安們此起彼伏的喊聲，人群又如開閘之水一般向操場傾瀉而出。
操場的塑膠跑道上早有等待的人員，應該是高幾級的學長，男生一律穿著中山裝，胸口的山字筆架峰蓋上別著金燦燦的校徽，女生則全部是黑襯衫和格子長裙，系著領帶，?；諕煸诮墙箢I口。這些前輩無不是圍繞著巨大的指示牌站著，面前的桌子上擺著成堆的文件、卡片和小盒子，乍一看讓人以為是在賣旅行紀念品。
阿離瞇著眼睛站了一會兒，找到了自己的目標：寫著四星訓練師的指示牌。指示牌下坐著一男一女，正在跟一個新生說話。阿離慢慢走過去，在那個新生離開時剛好站到了桌子前。
“同學你好，歡迎來到卡訓，我們要為你辦理登記，請出示訓練師證和錄取通知書?！?p> 阿離先摸出了訓練師證，在讀卡器上掃過。這是一張湛藍色的小卡片。顏色像是深夜的天空，上面用金色點綴出四顆星星，又用白線勾勒出栩栩如生的雙子形象——雙子座有四顆一等星，因此成為了四星訓練師的標志。那位學長翻過卡片，背面是白底水印的豐緣地圖，上邊一行正楷撰寫的鎏金大字：四星訓練師，下面左邊依次是姓名：陳離；生日：聯(lián)盟50年5月21日；籍貫：豐緣地區(qū)卡那茲市，右邊則是照片，再往下還有幾行小字，分別是訓練師編號，證件有效期和簽發(fā)單位。
卡訓的錄取通知書式樣很簡單，正面殷紅的底色上，只畫了一個放大的校徽：六角十二星。一共十二顆金色星星，六顆在內，六顆在外，連接它們的是黑色的六個角。背面除了水印的學校照片，就只剩條形碼和錄取信息了。
學長將錄取通知書上的條形碼掃過，手指飛快地捻起各種文件，一旁的學姐介紹道：“陳離同學，很高興你成為了我校的一員，這是新生手冊，請務必仔細閱讀。另外，這是我們的校徽，在學校活動時不僅要穿校服，還必須佩帶?；?，如果丟失，可以到教務處補，一個20元。你的訓練師證已經開放權限，在學校里的門禁、食堂、購物都可以直接使用。一會兒請你直接到自己的班級，從這邊的樓梯上到二樓，一年級一班，你們的教官有一些入學工作要做，請一定不要遲到?！?p> 阿離點點頭，接過學長遞來的一堆東西，轉身便走。左手邊不遠處是一星訓練師的登記處，排隊到了操場邊緣，幾個學長忙的不可開交，正在招呼有空閑的同伴；而另一邊，五星訓練師登記處的那個學姐竟然在打瞌睡！
正這時，一個瘦瘦高高的少年從阿離身邊走過，徑自站在了五星的桌子前，阿離在嘈雜的人聲中分辨出了一聲驚呼，然后是夸張的大喊：“同學你可算來了，今年五星就你一個，我給你弄完了好幫他們！”
于是阿離便停下了腳步，好奇地望著。那少年像一根長長的竹竿，連臉也是長長的。銀色的眼鏡腿反射著太陽光，但遠不及他滿嘴的大鋼牙耀眼，他一開口，就讓人想到笑起來會發(fā)光的金佛。他穿著一套考究的西服，胸前口袋上還別著鋼筆，金閃閃的腰帶無不強化了他“金佛”的形象，與之相對的，一絲不茍的袖口，一塵不染的皮鞋，和他一本正經的表情反倒成了陪襯。
他向著阿離走來，眉眼中帶著笑意，沖阿離點了點頭。他這一點頭，就更像一尊會動的佛像了。阿離等他走近，開口說道：“如果我猜的沒錯，你也要去一班?！?p> 他停下，上下打量了阿離一通，遲疑道：“你也是高等訓練師？”
“四星訓練師，陳離，往后就是同學了，你可以叫我阿離?！?p> “高木宇，五星訓練師?！?p> 兩手相握，阿離感到了對方手掌上的老繭和力量，像那么回事兒了，他想。
握完了手，高木宇居然又上下打量了阿離一通，猶猶豫豫地說著：“你們……帶這么多東西干嘛？”
阿離帶的東西其實不多，只有一個中號的箱子，另外背包里也裝了點兒，他低頭看看，笑道：“還好吧，也不算太多?！庇痔痤^說道：“反正這幾周夠用就行了。”
“?。俊?p> “你別說你就這么來的！”眼前的高木宇倒是瀟瀟灑灑，兩手空空什么都沒帶。
“不就是來登記的嗎？”
阿離張著嘴愣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么跟他解釋，現(xiàn)在唯一能確定的是，這位老兄并沒有看入學通知。
“我的建議呢，如果你有時間，趕快去學校超市買一套洗漱用具，尤其是換洗衣服和襪子。那邊，一樓就是?！卑㈦x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補充道：“校長的講話十點開始，你還有一個小時?！?p> 高木宇一頭霧水地走了。希望他能聽進去，阿離心想，轉身進了教學樓。
一年級一班的教室是樓梯左手第一間，位置得天獨厚，門口正對著電梯和自動販賣機，窗外有一顆快70歲的高大榕樹，為室內提供陰涼。
阿離沒有想到自己會是第一個到教室的，偌大的屋子里整整齊齊地排著三十張桌椅，阿離隨手拉開一把椅子坐下，靠著椅背上打量著教室。很標準的教室配置，正前面是黑板和投影屏幕，講臺、講桌、電腦都并無新意，窗邊有一臺立式空調，新裝的沒多久，扇葉上的塑料膜都沒拆。清風從窗口吹進來，吹起輕薄的窗簾，帶來剛剛晾干的洗衣粉味道。背后巨大的黑板上寫著“歡迎新同學”幾個字，旁邊畫著幾只憨態(tài)可掬的皮卡丘——這可能是整間教室里唯一跟寶可夢訓練有關的東西了。
阿離覺得可能是自己來得太早，就拿出手機點開了新聞，頭版標題是“凱證指數(shù)再漲5.31%，行情依然看好”，他點進去看看，對那些花花綠綠的圖示感到頭疼，沒看完就退出了。在家里哥哥教過他股票的知識，但想來是他沒那個天賦，連門都沒得入，要按父親的說法，是沒有做生意的腦子。
他又點開第二條新聞，依然是股票的。綜合了幾個專家的意見分析能大漲的幾支股，末了還不忘說一句：“其實現(xiàn)在只要投入股市就能賺錢，不過是賺多賺少的區(qū)別?！?p> 陸陸續(xù)續(xù)開始有人進來了，阿離的前后左右都有人坐下，他抬頭看了看，坐在前面的那個胖胖的哥們兒正用手機買進股票，黑底之上一片大紅，對懂股票的人來說，簡直像美食一樣誘人。阿離只有一知半解，但也清楚紅色是賺錢的顏色，這一點從那胖子春風得意的臉上就能得到作證。
阿離撇撇嘴，覺得有些無聊，手指飛快地往下滑，一直翻了十幾條新聞都是股票，終于才看到一點不同的：“茲伏奇·大吾守擂成功，蟬聯(lián)三屆豐緣冠軍訓練師”。
“哦？大吾打贏源治了？”身邊傳來說話聲，一個高瘦的男生脖子抻得長長地來看阿離的手機屏幕：“源治五十多了，有大吾在前面擋著，再想當冠軍可沒那么容易了！”
“大吾不讓賢，別人怎么會有機會！”阿離轉頭看到高木宇還穿著剛才的西服，依舊兩手空空，感到十分奇怪：“你買完東西了？”
“別提了，那個超市里全是人，根本擠不進去?！?p> “所以你就回來了？”
“不然呢？”
阿離泄氣地摸了摸額頭，說道：“你應該知道卡訓的集訓吧，入校先封閉訓練一個月?！?p> “聽說過。但今天不是入學登記嗎？”
“今天就是入校集訓的第一天！”見高木宇目瞪口呆地望著自己，阿離也同樣回了個夸張的驚訝表情：“你不看入學通知的嗎？”
其實一般人也不會太在意，因為卡訓的集訓制度在豐緣人盡皆知，從入校第一天開始，進行為期一個月的封閉訓練，然后進行考試。這種嚴格的制度被作為卡訓的傳統(tǒng)保留至今，曾經引起了全豐緣的學校紛紛效仿，但不過是照貓畫虎，堅持下來的寥寥無幾。
“你們豐緣的學校真有意思，進來先給你個下馬威??！”
“你是哪的人？”
“關都，我上個月才來這邊?！?p> 那就不奇怪了，卡訓的名氣再大，也沒道理在關都如雷貫耳。
“那你都知道了，還不快去？”
“我倒也想啊?！?p> 阿離無奈地嘆了口氣，說：“在九層還有一個超市，新生都不知道，應該沒什么人?！?p> “那你怎么知道的？”
“有這拌嘴的功夫你還不如趕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