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天都流血夜
地下基地位于津口市一處十分荒僻的地方,這里的土地幾個月前被一個津口富豪買了,宣稱是用來蓋巨大的度假區(qū)的。
后面的事情已經(jīng)不需要蔣萊了。
他和柳云飛坐在回天都市的越野車上。
“你那些戰(zhàn)友怎么樣,有救回來的么?”
柳云飛的情緒有些低落,聲音也帶著迷茫。
“沒有,一個都沒有。那么多人,就活了我一個?!?p> ”呵呵,就我一個人活了,老子幸運吶。原本我答應(yīng)帶他們?nèi)ヌ於脊涔涞模F(xiàn)在連尸體湊不全了,每個人平均能輪著一條胳膊或者一條腿。我晚上做夢,經(jīng)常能夢到他們。我看不清他們,但能聽見他們的聲音,他們就喊我呀,隊長,我的腿呢?!?p> “你說,是不是我害了他們?”
開車的柳云飛肩膀微微顫抖,越野車也有些左搖右晃的。
“誰知道呢?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吧。連我一個跟著你們湊熱鬧的都差點死了。哈哈,我難道去怨你么。沒用的啊,沒用的。我誰也不怨,就怨我自己。如果我不來,或者我厲害一些,我就不會差點死?!?p> 車外面是漆黑的夜,很遠的地方能看見萬家燈火。
“說的我都沒心情嗑瓜子了。對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今晚多虧你出現(xiàn),否則我就真的完了?!?p> “你不是讓我回來給你收尸么,我逃回去報告了領(lǐng)導(dǎo)就暈過去了。后來據(jù)他們說,到的時候除了爆炸殘余的痕跡和尸體殘骸,活人是沒有了。但也沒有發(fā)現(xiàn)你的尸體,他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被那幫人扔火海里燒成灰了。”
“那些黑袍人很警覺,一路都是車來車往,盡量避開了攝像頭。他們的老巢你也看到了,在荒郊野地里,本來是找不著的。”
“可老天不想讓你死啊。頡之說,她能聞到你的味道。你是流了很多的血吧,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花了一個月才確定那個地方。我們也不確定你就在那里,但那里確實不正常,一個度假區(qū)警覺的跟個軍事基地似的?!?p> “話說,我妹妹為什么能聞得出你的味道,你們之間難道發(fā)生過什么?”
“咳咳,你別瞎猜啊。你也知道你妹妹有一天出事了吧,就是喝了我的血才好的。也是因為這,我才能引起基地里的暴動??傊?,我是一個了不起的大人物吶。”
柳云飛偏過頭,重重說道:“不管你是什么人,我認(rèn)你是我兄弟?!?p> 蔣萊笑了笑:“喲,不怕我成你小舅子了。”
“去你的,頡之喜歡誰我可管不著?!?p> 這時,車?yán)锏能娪秒娫掜懥?,是劉?fù)生的聲音。
“快點回來,帶上盒子,天都亂了?!?p> 到達京都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了。然而,此時的京都,熱鬧的樣子像極了節(jié)假日。
街上到處都是人,殺人的人,被殺的人。
他們的車已經(jīng)被攻擊了很多次,人們像瘋了一樣,攻擊所有視線中所有能移動的東西。
這是一場毀滅,一場屠殺,一場城市的災(zāi)難。很多人像家禽般被別人開膛破肚,內(nèi)臟流了一地。狂化者是沒有理智的野獸,并不為之動搖。他們等待嚎叫聲停止,一動不動了,嘶吼著沖向下一個移動的人。
僅僅一個小時,地上已經(jīng)鋪滿尸體。對于還沒回家或者從家里出來的人來說,狂化者猶如滅頂之災(zāi)。他們面對普通人的橫沖直撞,摧枯拉朽,更增加了視覺上的殘酷性。往往幾個人合力,也幾乎難以抗衡。而在同伴出現(xiàn)四肢斷裂,開膛破肚之后,剩下的人便開始膽寒,終究是飛蛾撲火一般,淪為地上的尸體了。
當(dāng)人沒有了實力,便只能用生命去耗了??窕吆痛罅康娜讼嗬^被填入死亡的深淵。
蔣萊想起早餐店的兩個人,手在發(fā)抖,臉變得比黑夜里的燈光還白。在耳邊近乎絕望的哭喊聲中,在歇斯底里的嘶吼聲中,在沸騰而咸腥的血光中,蔣萊凄厲大喊:“老狼,轉(zhuǎn)向,轉(zhuǎn)向,我們先去聶叔家。”
離開的時候還好好的,回來已成人間地獄。
柳云飛咬牙:“我們不能去,后面車廂里有盒子。我們要把盒子送到軍隊手里,只有他們能迅速地拯救整個城市?!?p> “老狼,我求求你了。咱們先去聶叔家,很近的,很近的,就幾分鐘?!?p> 柳云飛看著淚流滿面的蔣萊,他不能,真的不能。在這里多耽誤一秒鐘,就有可能多幾個人死去。
“我是軍人,我接到的命令是讓我們趕往指揮中心?!?p> 越野車碾過一具又一具尸體,撞飛一個又一個發(fā)狂的人,離著聶叔家越來越遠。
看著后面越來越遠的熟悉街景,蔣萊打開了車門,大聲嘶吼:“柳云飛,我不是軍隊的人?!?p> 然后跳了下去。
柳云飛回頭看了一眼蔣萊,滿身鮮血的他正被狂化者包圍。
蔣萊不記得自己打死了多少人,不斷有人朝他圍過來。他揮舞從柳頏之身上拿走的匕首,對著面前狂化者的腦袋狠狠一刺。
鮮血從太陽穴里噴出來,像一個紅色噴泉。
一路殺,一路走,蔣萊后面是滿滿一路尸體。
隨處可見的攝像頭閃爍著紅光,默默記錄著這一幕。
今夜,沒有對錯,沒有正義和邪惡,只有弱肉強食。
死去的人可能是兒子、父親,丈夫、妻子等等,不過都沒所謂了。即使他們要來夢里找我,也要等他們死后再說。
來到早餐店的時候,地上倒了一片尸體,早餐店門口還聚著一大群狂化者。
木門已經(jīng)被撞破了,半邊倒了下去。聶叔守著空出來的半邊門,對著敢于沖進來的人亂砍,手中的菜刀已經(jīng)卷了刃。小倩站在聶叔后面,一邊哭著一邊拿著一把菜刀砍被聶叔砍倒的人。
聶叔一條腿一瘸一拐的,肚子上也插著一把刀,是戲臺子上常見的那種薄片刀。
小倩看見了蔣萊,大聲哭著喊叫:“別過來?!?p> 蔣萊跑過去砍倒了幾個人,殺出一條通道,鉆到早餐店里。
“聶叔,跟在我后面,我們殺出去。離這里三里多有軍隊的集合點,到那里就安全了。”
聶叔臉上滿是鮮血,看見蔣萊沖進來了,扯過后面的小倩,將她的手放到蔣萊手里,苦笑著搖搖頭:“我腿瘸了,走不了了,會連累你們的。我想休息一下了,我好累啊?!?p> 聶叔舉起手里的菜刀,沖了出去,用盡全身的力氣對著狂化者砍去,并不管砸在身上的拳頭和木棒,粘稠的鮮血也噴到周圍的狂化者身上。
狂化者被推著往外走了。
“快走,快走啊?!?p> 這個只知道蒸包子的憨厚男人,臨死前終于英勇了一回,漸漸淹沒在人海中了。
小倩哭著往爸爸的方向沖,蔣萊死死抱住她,拉著她往外邊跑。
那邊漸漸沒有動靜了,人海散開,又朝著他們的方向跑過來了。
人力終有窮。蔣萊看著無邊無際的火海和人形野獸,內(nèi)心滿是疲憊。
這些沖向他的人有些曾經(jīng)和他打過招呼,有些和他聊過天。蔣萊很喜歡他們,可現(xiàn)在他們要沖過來殺自己了。
蔣萊的匕首似乎不是那么鋒利了,一張張熟悉的臉勾起一幕幕回憶,也一點點磨滅著揮動匕首的力氣。
好累啊。
遠處有汽車的鳴笛聲,離開的柳云飛又回來了。
“快上車?!?p> 蔣萊拉著小倩跑了過去,將小倩塞進車?yán)?,他砍倒扒著車門的狂化者,也順勢鉆到車?yán)铩?p> “聶叔呢?”
“死了?!?p> 柳云飛看著坐在后排的小倩,安慰的話卻說不出口。
見到劉復(fù)生的時候,是晚上10點多。此時的劉復(fù)生也是滿臉的疲憊,站在指揮臺前指揮著軍隊的一切。
蔣萊看了看四周,問道“頡之呢?”
“不知道,她應(yīng)該在學(xué)校里?!?p> “為什么不去救她?你可以帶人去救她的?!?p> 柳云飛一把揪過蔣萊的衣服領(lǐng)子,眼睛里仿佛充滿火焰。他朝著蔣萊怒吼:“到處都在死人,到處都在死人。你懂不懂啊,懂不懂?。 ?p> 蔣萊看著眼前這個怒吼的人,語氣中充滿絕望而麻木。
“狂化者太分散了,盒子不夠。父親希望你能夠?qū)⒎稚⒌娜司酆系揭黄?,我們在固定的路線上點燃盒子。”
劉復(fù)生看見了蔣萊,朝著這里走過來了:“蔣萊,這個任務(wù)很危險,隨時可能被狂化者包圍撕碎。我知道這個要求很過分,可天都市還有著上千萬正常的人。我替他們謝謝你了。”
這個曾經(jīng)怒斥蔣萊的男人此刻低下了他的頭,朝著蔣萊鞠躬。
他沒有去救他的女兒,此刻也要請求蔣萊去赴死了。
蔣萊偏偏無法拒絕,拒絕的話堵在嗓子里,怎么也說不出口。
在這座城市里,很少他關(guān)心的人,也很少關(guān)心他的人。他小的時候,帶給他溫暖的是相依為命的妹妹;他蘇醒的時候,帶給他溫暖的是小倩、聶叔、柳頡之。
可他偶而也會記起,可能是一個微笑,可能是一句問候,甚至只是無意的擦肩而過。
那些和他生活在同一個城市的人。
蔣萊抬起頭,眼睛里有火焰跳動。
“可以,但我有幾個要求?!?p> ……
前面有給他開路的軍人,他們用自己的生命延長蔣萊的時間。
后面很遠的地方是等待著點燃盒子的人,一旦狂化者聚集的數(shù)量足夠多,他們就會點燃盒子,然后將變得溫順的狂化者一一抓捕。
蔣萊又回到滿是人的街道上了?,F(xiàn)在是秋天了,夜晚的風(fēng)有點涼颼颼的。
他的手腕重新被割開,配合著醫(yī)生特制的滴血裝備,血液被均勻的流出來。
蔣萊按照預(yù)定的路線奔跑,血液的味道會吸引一個個失去理智的人。他的前方和身后都有無數(shù)的狂化者沖過來,他盡量讓自己不要被圍住。
過度的失血讓他有些頭暈,好在耳機里柳復(fù)生的聲音很冷很靜,指引著他跑的方向。
哈哈哈,真怕我會迷路呀。
他想起了以前聽過的一首歌,于是就輕輕唱了出來。
“我看見了云海,如晦如夢幻
我喚來了星繁,似滅似絢爛
我翻過了綠洲,無邊且無岸
我親吻了河川,春去春又來”
這時,前方傳來聲音。
“呵呵,真是令人感動的犧牲呢?!?p> 前方小樓的陽臺欄桿上,趴著正笑的燦爛的戰(zhàn)思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