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樘’
“堂下女犯,你可知罪?”
審判長重敲驚堂木,怒目圓嗔。
“無罪?!丙慃愓镜霉P直,義正言辭道。
“沙子被你所殺。乃犯我地心律例第一千九百二十三條,不可枉殺。你敢說你無罪?”
“其一,沙子死于其刀,何來殺?其二,我與沙子立下死約,以武對武,生死由天,何來枉?”
“死約何在?”
“死約在此。”麗麗上前呈上死約。
“審判長,我父親從不煉刀,更不善于寫字。試問,他為何被那一尾殘刀所傷?又為何能簽下這生死命書?”
堂下,沙子的兒子恭敬地跪伏在地,質疑死約真假。
“我無刀,如何殺人?莫不是你們祖上傳下的寶貝易了主,愿意聽我使喚?各位,沙子的遺體還擺放在沙子家中,誰若懷疑,不妨前去看看沙子脖子上的刀傷是何物所致?!?p> “審判長,妖婦巧舌如簧,莫要被她誤了真相?!?p> ‘樘’
“肅靜?!睂徟虚L被吵的頭疼,再次拍響驚堂木以正威儀。
“堂下女犯,你與沙子何仇何怨?這生死命書因何而來?”
“因金水而來。因金水積怨。各位,沙子販賣金水,雇我替他守井。本來交易得好好的,可沙子貪婪成性,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我提出一些莫須有的要求。相信在座的各位,凡是買過金水的應該深有體會?!?p> “你放屁。自從你和我爸合作以來,我們家什么時候少過你的金水?你的族人來我們家討要金水可從沒給過錢,也沒給過什么值錢的行當。”
沙子的兒子暴跳如雷,指著麗麗咬牙切齒道。
“沙子愧對眾人,我自為眾人說理。沙子不依,我亦不讓,死約由此而來?!?p> “你……你!”沙子的兒子氣得渾身發(fā)抖,兩眼一抹黑便暈了過去。
“各位,金水雖為沙氏一族的資產,可生長于地心,挖掘于地心。沙子的庭院才多大,誰能保證這地底下的金水只存在于沙氏一族的地盤下。沙子要賣金水,本就不公平,各位買了是交易,合乎法理的交易??伤讨谠谒依?,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高金水價格,難道這不算是侵占他人福利為己謀私嗎?從古至今,我麗氏一族便與沙氏一族做了鄰居,這口井原本就有我的一份,只是所占比例孰多孰少。以前想著沙子挖井辛苦,我自不與他有爭執(zhí)??缮匙拥乃魉鶠椋瑑H僅只是針對我?針對我的族人嗎?非也非也!貪,乃人之本性;權,乃人之所愿。沙子要的,是財是威,是要重塑榮光,徹底斷絕其他人的出路。這就是我為何說,我為眾人說理?!?p> 麗麗的情緒十分激動,驕傲如斗獸場里的老公雞,慷慨激昂的樣子與她少年成名,卻毅然決然放棄煉刀,一心只想搶奪大家伙被質疑時一模一樣。
那一年,麗麗第一次殺人。
殺了迂腐的老頑固,殺了提出質疑的,我的父母。
這也是為什么我認為地心不會隨時間改變。殺人者未變,圍觀者亦未變。
麗麗的一席話震驚當場,人們紛紛竊竊私語,嘴上滿口仁義道德自詡明慧,其實心中已然矗立高墻,守衛(wèi)著血的真理。
“我送你一顆星星。”
小男孩松開牽著我的手,繼而跳下看臺,悄無聲息地往前走去。
“妖婦,受死吧?!?p> 此刻的麗麗已經很清楚,在人民心中,她無罪了。
放松警惕的她尚未察覺小男孩的舉動,可天才就是天才。
盡管麗麗沒有做好準備,依舊在小男孩的刀落下之前固好了刀氣。
我測過小男孩的功夫,是塊煉刀的好材料,可惜刀心不正,耳根子軟,煉出的刀有形無魂,再努力也只能敵過半個麗麗。
麗麗沒了刀,和我一樣只剩下了刀氣。
刀能殺人,刀氣也一樣。
小男孩手中的刀和沙子祖?zhèn)鞯牡额H為相似,不過刀小一些,形狀更扁一些,但殺人的方式十分一致。
只見,麗麗聚氣于十指,根據敵人的刀不斷地改變防御方向,任小男孩如何瘋狂砍殺也無法突破氣界。仿佛只是一剎,麗麗雙手合十,原本匯聚于股掌之間的刀氣突然分裂成無數段,向四周飛舞。
小男孩拼盡全力往麗麗頭頂處砸下一刀,因力道太大,刀竟脫離了小男孩的掌控,往上飛了出去,遇到氣段又急速下落,跌到另一段刀氣上。
如此往復數十回,那把殘刀穩(wěn)穩(wěn)當當地落在了小男孩的咽喉處。
十年里,我和麗麗交戰(zhàn)千百回,她教我煉刀,我教她煉氣。
我的刀氣,無色無形,殺人時如入無人之境。
所以,在場的除了我和麗麗,所有人都只當這是一場意外。
眾人心中已然明了。沙子是被刀殺死的,刀是沙子自己的,沙子是被沙子殺死的。
我捏緊手中的星星,固起氣壁將小男孩和他的刀拾起。
我答應過那個婦人,我只是借用,既是借則必有還。
麗麗的刀氣會撒謊,我希望我的刀氣不會。
我緩緩飄下,再一次靠近大石柱。審判長揉揉眼睛,又像是回憶起了一些往事,嚇得直哆嗦,低著頭不敢看我。
我的刀氣托起小男孩的尸體隨著我往前走,面對面時,一縷不怎么聽話的刀氣局促地拂過麗麗的臉龐,吹散了刀上的紅色血液。
麗麗尖叫出聲,捂著眼睛跪倒在地上,無邊的怒火灼燒了她的雙瞳,無盡的黑暗束縛住她的肉身。
凄厲地叫喊聲喚醒了沙子的兒子,他仍在夢中,從無措到毅然決然只需要一把刀一場夢。
那一尾奪去沙子性命的刀,化成魚鱗割開了麗麗的喉管。
麗麗痛極,奪刀騰起,自上而下將沙子的兒子劈成兩半。
一切仍然沒有任何改變,時隔十五年,審判長還是那個審判長,審判場上依舊血流成河,死去的仍然是一個男人,一個女人,一個孩子。